《玉箫吹梦寒》分卷阅读66

    他能够搏熊斗虎,在父皇眼里却及不上手不能提一步三喘的二弟一分。

    父皇不想打仗,也没有扩张的野心,是能和则和,并不想夹在渊熙锦三国中间。可是在他看来,战争何尝不是一个他染指军事的好借口?父皇眼里,他们的军备既不足以得罪近在咫尺的渊熙两国,也不敢得罪剽悍勇猛的鹰族人。在他眼里,能够染指军队,他便有了对付二弟的利器。

    如果竹儿年纪大一些,如果竹儿是在皇宫长大,如果竹儿说得明显一些,夏有宏都会起疑;毕竟两国当前,兄弟纷争乃是家事。

    不过此刻的夏有宏却犹如被点醒了一般畅快大笑,连尽三杯。

    竹儿暗暗舒了一口气,便准备装醉摆脱夏有宏了。一口一个带笑的母亲舅舅,竹儿心里说不出的别扭。

    也就在这时候宴席上人群中传来混乱的惊呼。竹儿诧异地看去,一时间惊呆了。

    还带着醉意的柳辰基正端了一杯酒强行拉住呼延耀敬酒,呼延耀被逼着喝了一杯,已是面色铁青。

    柳辰基却哈哈一笑拿起一壶酒朗声道:“呼延将军何必动怒,这一壶酒不是敬给你的。是柳某——敬给我柳家历代英灵以及无数渊国儿郎的!”

    酒尽,壶碎。人至中年的柳辰基站在地上有一种沉稳内敛的沧桑贵气,略带醉意的清朗声音却隐含少年的锐气,压住了全场嘈杂,“柳家数代先祖镇守边关,战死沙场。柳辰基作为后孙晚辈,愧不识干戈,今日有幸得遇呼延将军,柳某不才,自请一战!”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园子里一瞬间安静下来。呼延耀死死地打量着眼前之人,怒哼一声,“你不配和本王交手!”目下无人的神色让张奕玄眼底闪过一抹寒光。

    有人赔了笑上前拉住柳辰基,“柳大人喝醉了,呵呵,喝醉了。”

    柳辰基甩袖挑眉,“怎么,你不敢吗?!”

    呼延耀猛地站起,捏碎了手中酒杯,“本王手下无轻重,死伤自负!”

    “生死有命,还请呼延将军及你的属下这句话。”柳辰基只是淡淡的笑道,一反方才的冷傲,却让人不由得心底生寒,“今日,柳某便要为被尔等残杀的千万同胞讨一个公道!”

    竹儿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柳辰基,陌生得令人难以置信。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他想要做什么?竹儿担忧地向师兄看去,果然看到师兄握杯的手在不为人知地颤抖。

    竹儿悄无声息地绕到了楚兰庭身边,见没有人注意自己,轻轻的捏紧楚兰庭冰凉的手,没有说话。

    惊呼声中,柳辰基不顾胸口的利剑刺进了呼延耀的胸口,鲜血喷出,夜色灯光中刺目的红。

    两个人同时倒地的声音淹没在一片慌乱的脚步声中,不知是谁带着哭腔说了一句,“死了,都死了!”

    呼延耀瞪大的双眼带了难以置信的不甘,他的属下铁青着脸处理呼延耀的尸身,一声不吭。因为有约在先,所以他只是怒哼一声带着呼延耀的尸身及手下呼啦啦离开,甚至连基本的礼节都不顾了。

    柳辰基的意外举动意味着撕开了渊国与锦国之间仅存的颜面。众人无措地向皇上看去,这才惊觉,今日的皇上沉默得有些过分了。冷汗划过脊柱,众人整齐而划一地跪了一地,顿时安静得落针可闻。

    柳辰基的尸首就这么孤零零地躺在地上,他的面上隐然有释然的微笑,那柄剑还留在他的身体里,鲜血却模糊在了夜色里。

    楚兰庭感觉到竹儿抓着他的手是那么用力,他轻声,“放开。”

    竹儿一怔,缓缓松开了手,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恨柳辰基,恨柳辰基抛弃了师兄还嫌不够,还要追杀师兄,恨柳辰基将师兄的心意弃置尘埃,恨柳辰基算计柳先生。

    可是这个结局,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柳辰基会以这种方式死去,如斯悲壮。这个在竹儿心里彻彻底底的卑鄙小人,竟然也会从容赴死。

    “他是心甘情愿的。”竹儿喃喃低声,却不知道劝说的是谁。

    清冷的少年跪在了柳辰基的尸身前,颤抖着双手替柳辰基合上了双眼。握住剑柄,却怎样也拔不出这柄剑。

    他恨过,怨过,可是从没有想过生离死别会来得这样突然。他被父亲千里追杀的时候,曾经赌誓两不相欠,可是如今,如今……他的心,为何还会这样痛?

    撕心裂肺的痛。他身上留着父亲的血,血脉相连。

    呵呵,他果然,是克亲克友的不详之子吧?

    利刃缓缓拔出,楚兰庭缓缓闭上了眼。他是弃子,他没有资格送父亲最后一程。

    他没有。

    楚兰庭缓缓站起身,看向诧异莫名的众人时,已经恢复了惯有的从容清冷,“楚某敬柳大人,是条汉子。”

    “柳家,不愧一门忠烈。”不知过了多久,张奕玄淡淡叹息道。

    在这个没有月亮的团圆之夜,晚宴惨烈收场。柳辰基被追封为威烈侯,以慰英灵。

    顺理成章的,熙国与渊国正式结为盟友,对锦宣战。

    自始至终,景国使者一言未发。

    只剩了零星几人,张奕玄显出几分疲惫。他静静地叹了一口气,问竹儿,“载浛呐,你说说,谁可为帅?”

    竹儿一怔,不假思索地,“孙儿愿奉大伯为帅,沙场追随。”

    “你想上阵杀敌?”张奕玄含笑问道,却对竹儿的建议恍若未闻。

    “是。”

    “好孩子。”这是张奕玄至今露出的第一丝笑意,“不愧是朕的孙儿。”

    说罢,他看都没看一眼跪在地上面露惶恐的长子,拉着孙儿兀自向前走去。

    张墨瑛紧抿双唇,却是跪在了大哥身旁,没有跟上去。

    出了后花园,人群明显多了起来,才经历一场变故,人们都走得格外沉重缓慢。

    张奕玄换了一身素衫拉着竹儿朝宫门走去,竟是想亲自送孙儿出宫。

    “皇上!”黑暗中一个少年的身形跪在地上,有些模糊。张奕玄走近了才看清楚,眼前跪着的正是谢家庶出的三郎谢通。

    谢通强忍住内心的惧意,捧着手中东西低声,“臣想要上战场杀敌,求皇上成全!”

    “这是什么?”张奕玄接过谢通手中的卷轴,淡淡问道,不怒自威的声音听得谢通忍不住把头低得更厉害些。

    “回禀圣上,这是边境军事布防图,是臣的好友耗费数年得来的。”谢通小声道,丝毫不提得来的艰辛。

    “准备很久了。”张奕玄的神色有些喜怒未定。

    “回禀皇上,谢通的父亲曾经就是一名将军,谢通很小的时候开始学习武艺兵法,为的便是有朝一日也能够上战场杀敌。”

    “虎父无犬子,你倒是个有志气的。”竹儿偷眼看了皇上脸色,笑道。同时忍不住狠狠地瞪了谢通一眼,他没想过谢通所说的诚意竟然是这个。私底下参军是一回事,公然在皇上面前言明心志,谢家那帮老家伙不扒了他的皮才怪。

    张奕玄有些意外地看了孙儿一眼,沉吟半晌,竟是笑了,“好小子,志气可嘉,朕准了!”

    错身而过的时候,竹儿偷偷塞给谢通一只药瓶。

    今晚谢通说不好要面对怎样的训责,他也将要面对王爷的怒火。想到这儿,竹儿忍不住叹息一声,他们还真是一对难兄难弟。

    男儿方寸心

    谢元恫看着蜷缩在地上的孩子,十六七岁的少年瘦削单薄,深色的衣服贴在身上,看不出血痕,可是空气里却有吹不散的血腥味。

    祠堂深处安静异常,隐约听得到沉闷的雨声。谢通挣扎着跪直,嘴角的血迹看得谢元恫心中一颤。

    “爹!”终于,谢元恫弃鞭跪下,“通儿这么做,总是有道理的。爹听听通儿的想法吧!”

    谢老太爷厌恶地微微皱眉,旋即淡淡道:“方才是罚你的自作主张。既然你父亲替你求情,你便说说,为什么。”

    “谢通无论走到天涯海角,都是谢家子孙。”少年沙哑颤抖的声音饱含痛楚。

    谢老太爷探究的看向谢通,半晌却是笑了,“你三堂叔这些年一直膝下无子,把你过继给他,可好?”

    谢老太爷所说的三堂叔是谢家旁支子孙,与嫡支差距甚大。

    “谢家主。”谢通挣扎着叩了一个头,微弱的声音含了一丝如释重负。他知道,这一场,他算是熬过去了。

    这一次,谢老太爷的神色中流露出几分满意,他轻叹一声,“傻孩子,爷爷这里还有几瓶上好的伤药,回头给你送来。就要出征了,身体要紧。”

    看着谢老太爷走远,谢元恫下意识地要扶儿子起身,却被谢通躲开了。

    “通儿。”心疼的话含了几分试探无奈,“让你主意正,疼吧?”

    谢通慢慢地爬起身,灼伤般扭过头,半晌轻声,“孩儿没事。”

    谢元恫嗔怪,“爹心里还不清楚,怎么可能没事?乖,莫要逞强……”

    谢通烦躁地甩开谢元恫的手,“夜深了,父亲休息去吧,孩儿也要回房了。”

    谢元恫有些尴尬恼怒地看了儿子一眼,摇头甩袖离开。

    看着父亲的背影,少年惨白的面上有一丝嘲讽的神色,转瞬即逝。

    他已经无路可退了。

    穷街陋巷,打着补丁的酒旗有在风雨中显得有气无力,浑浊的黄酒从酒坛子里倒出,风雨夜中平添了暖香。

    竹儿按住楚兰庭的手,“师兄!别再喝了!”

    满是油渍的小桌子上堆了一摞酒碗,楚兰庭的眸子深处却是清醒的疼痛。他淡淡看着竹儿,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清冷,“你该回府了。”

    竹儿只是摇头,却坚持不肯放手。

    楚兰庭默了片刻,起身向小巷深处走去。竹儿愣了一愣,快步跟了上去。

    《御宅屋》

    
猜你喜欢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