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箫吹梦寒》分卷阅读67

    衰草满目,楚兰庭的身形在夜色中那样遥远。竹儿跪下,“都是竹儿的错,竹儿不该拦着师兄,竹儿不该……师兄你心里难受,就打竹儿吧,竹儿受着。”

    良久良久,一声轻叹。楚兰庭拉起跪在雨中的竹儿,“错不在你。”

    竹儿仰头,看到了师兄眸子深处那一抹悲凉,恍然间明白了什么,脱口而出,“师兄!”

    “师兄,你忘了吗?你说过的,你从来都不信命!”竹儿死死拉住师兄的手,仿佛一不留神,师兄就要离他而去。

    “你说过的,你不信命。就算信命,也不认命。就算认命,也不认输!”竹儿的话音有些哽咽,他伸出手想要触碰师兄的眼角,却没有。

    楚兰庭唇角溢出一丝苦笑,眼前是柳辰基临死前的笑容。他从没有期待过父慈子孝,可是如今,无论是爱是恨,都与那个人没有关系了。

    竹儿的小手在他掌心,暖热。飘忽的目光落在竹儿焦急担忧的小脸上,楚兰庭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暖意,“傻小子。”

    这孩子,宁愿被责也放不下他呢。上天待他不薄,他命主孤煞,却能有这样一个弟弟。

    他该知足了。

    竹儿说得对,他认命,却绝不认输。

    “师兄,走吧,竹儿可不想淋雨了。”竹儿见师兄缓过神,撒娇耍痴地缠着师兄的手道。

    少年特有的干净声音,楚兰庭忍不住轻笑,“嗯,走吧。”

    裕亲王府早已陷入一片黑暗当中,只有门口的气死风灯闪着忽明忽暗的光。

    门房提着灯笼还有些睡眼惺忪,“大公子,王爷吩咐,大公子晚归,自去书房思过。”

    竹儿愣了愣,王爷就睡着了吗?

    也是。这么晚了,他怎么可能还等着自己。王爷只怕根本不屑得教训自己吧?

    书房里没有灯,竹儿安静地跪下,没有人看着,他却跪得笔直。

    有那么一瞬间,内心深处有一种说不上来的,仿佛被抛弃般的酸痛。

    没有人在乎他是否回家,又或者,这个家,也只是一个客栈罢了。

    才下过一层秋雨,天空如洗过一般澄蓝。一声清亮的雁鸣,满地细碎的桂花。

    张奕玄微笑着看了眼前磨墨的竹儿,拍了拍自己身旁的椅子,“坐。”

    竹儿偷眼看了还站在一旁的大伯与父王,恭谨的摇头,“孙儿不敢。”

    张奕玄佯怒,“听话,不然爷爷不带你去打仗了。”宠溺的语气如同哄逗一个幼童。

    他此番预备亲自出征,留下两个儿子在京城互相牵制。也正好带竹儿历练一番。

    竹儿犹豫了走两步,膝盖一阵刺痛,他下意识的放慢了脚步。

    “怎么了?”张奕玄关切地问,“昨晚没有睡好?瞧瞧这脸色。”

    竹儿浅笑着坐在椅子上,“可不是没有睡好,孙儿昨儿一晚都在翻来覆去的想着怎样才能随军出征呢,只怕祖父不允。”

    调皮的话语惹得张奕玄大笑,“就知道你小子打的这个主意!”说着,沉下脸看着两个儿子,“但凡事情,兄弟齐心,莫要出了纰漏。”

    “是。”张墨瑛心里知道竹儿昨晚真真切切地跪了一夜,忍不住看了一眼犹带笑意的竹儿,复又低下头。

    张奕玄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得了得了,你们下去吧,在这里碍眼。”

    说着拉起竹儿的手,“走,咱们爷俩好好研究研究那个什么……地图去!”

    张墨瑾看着父皇明朗的背影,有一瞬间的恍惚。这样宠溺的神色,仿佛从来就没有属于过他。

    竹儿跟着皇祖父走在花间小径上,仰头见看向皇祖父的神色便带了一层暖意。

    说他不介怀是假的,可是这样的亲近还是让他有一种再不设防的冲动。

    “臣,柳辰达叩见皇上!”

    张奕玄脚下顿住,看到柳辰达腰间系着的那一抹白色,愣了愣,“起来吧。”

    “臣之老父昨夜猝于心疾,臣为子不孝,生前不能尽孝于身前,死后,惟愿认祖归宗,略尽人子之孝。”柳辰达淡淡地说道,声音低沉。

    “你想要回柳家?”

    “是。”柳辰达沉默了片刻,轻声,“家父已将家私尽数交付辰达之手。”

    苦笑。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父亲和哥哥会以这样一种方式逼他回去。

    他们一死百了,却把这样一个烂摊子留给他。而他,连恨都恨不起。

    “你是个有担当的。”叹息一声,张奕玄扶起了柳辰达,“你想回家了,那便回去吧。”

    柳辰达站起身,看到了站在一边的竹儿,“竹儿这是要出征了?”

    “先生。”竹儿躬身。

    柳辰达淡笑,“早就想去边关玩了,可是?”

    竹儿看着眼前依旧带笑的先生,那笑容慵懒中还带着一点玩世不恭,仿佛所有的痛所有的苦在他眼里都是过眼云烟。

    “就算是身在军营,也不可以忘记看书习字,这是规矩。”柳辰达淡淡的开口,丝毫不顾及站在一旁的张奕玄,“竹儿,你向来随性,少的便是认真二字。长辈不可能管教你一辈子,这话先生只说这一遍。”

    柳先生的严肃让竹儿有些莫名的愕然,然后慢慢的红了脸。他长到这么大,功课上从来便算是顺遂的,未免有轻视的心思。

    今日想想,他有今日成就,实在是师父先生跟在身边耳提面命得来的。他自己,实实在在是一个随性懒散的。

    柳先生的话,不可谓不语重心长。

    竹儿低声,“学生了。”

    柳辰达轻笑一声,“别高兴太早,马儿脱了缰,先生我不管着你,自有人拘着你。”

    一句话,说得竹儿脸上更红了几分。

    中规中矩的堂屋正中摆着圣人画像,少年青嫩的面容在隐约的阳光下充满了朝气。

    于本持余光看到站在门口的竹儿时,吃了一吓,忙掷了书拉着竹儿向门口跑去,也顾不上身后大哥气急败坏的叫声。

    “你怎么来了?”于本持大惊小怪的嚷嚷,“走走,找穆旻玕那小子去,他可是老念叨再找你拼酒呢!”

    竹儿笑嘻嘻地指了路旁,“你瞧那是谁?”

    穆旻玕锤了于本持一拳,“好小子,总算你还记得我。”

    “别提了,被大哥关了好些天了,爹求情都没用。”说到这个,于本持又苦下了脸。

    “那你还敢出来,不怕屁股开花啊。”竹儿咋舌。

    于本持气哼哼地瞪了竹儿一眼,“要你哪壶不开提哪壶!”

    “行了行了。”穆旻玕拦住了笑道:“竹儿说他要跟着去边关了,请咱们喝酒呢。”

    “呀!”于本持惊讶的拉起竹儿左看右看,半晌沮丧地,“真羡慕你。”

    竹儿笑嘻嘻地问道:“青骥的祖母好些了吧?”

    “全都好了,这小子正在别庄里陪祖母养身子呢。”于本持说到这儿拍了拍脑袋,“要不,咱们干脆去他那儿玩去,和上次一样,烤鱼吃!”

    看着兴奋雀跃的于本持,穆旻玕忍不住微笑了摇头。

    别庄在离京不远的郊外,一山带水,隔着热闹的官道。不偏静,却是难得清幽。

    于本持还没进院门就大声嚷嚷开了,一点没有做客人的自觉性。

    “这小子哪儿去了,怎么不理人呀?”于本持不满地嘟囔。

    竹儿进屋转了一圈,神色略微凝重,“刚有人来过,上后山。”

    于本持一愣,就看到竹儿和穆旻玕已经往后山走去。于本持懊恼地垂头:这小子比自己还小呢,怎么自己就忍不住听他的话了。

    枝叶凌乱,舒青骥靠在树干上,衣裳杂血痕。竹儿赶到的时候,只看到几个黑色的背影,他上前欲追,却被舒青骥拦住了。

    竹儿一愣,旋即蹲下身替舒青骥包扎伤口,“咱们先回屋吧,你受的伤不轻呢。”

    竹儿的不追究让舒青骥松了口气,他感激地笑笑,“祖母在午睡,就说我下午和你们玩去了。”

    那意思就是暂不回屋了。

    看着清澈的溪水一点点被染红,于本持忍不住怒道:“又是那个老女人,是不是?!”

    “本持!”穆旻玕一声厉喝,“你说什么呢!”

    于本持不甘心地低头。

    舒青骥不介意地笑笑,咳出血丝,“我不怪她。”

    如果没有父亲的默许,那个女人何以如此肆无忌惮?舒青骥深深吸了一口气,肺里一片冰凉。

    《御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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