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水》分卷阅读3

    暻洛还未反应,陆莫城就忙追问起来。

    蓝黎仍是摇头,眉头深锁,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暻洛让他但说无妨,蓝黎这才缓缓道来。他本以为暻洛活到现在,是因为蛊毒已死,试血探了,发现蛊毒仍活着,虽不在暻洛身上,却不知是到哪去了。暻洛身上只残留一些余毒,过些年就会散尽。

    陆莫城这才知道,蓝黎担心的不是暻洛的生,而是这蛊毒或终将令某些人死。忍不住揽住蓝黎的肩头,也不管他使劲挣扎,竟使着武夫的蛮力把他按进怀里,这就是自己喜欢的蓝黎,他就是喜欢在蓝黎眼里看来的世界,万物无贵贱,生死为重。

    暻洛不太愿意打搅别人谈情说爱,只是现下在他自己的书房、他还在卧榻之上,手背上扎着三根银针不敢动弹的时候,陆莫城竟然还能谈情说爱。他就不得不咳嗽两声。蓝黎这才能挣了陆莫城的怀抱,忙凑到卧榻边给暻洛拔针。

    蓝黎红着眼,拔针的也没个轻重,十分能忍的暻洛都觉得手背一疼。只是他一抬眼,看见远远站着的陆莫城一副吃瘪的愤恨表情,他觉得这疼还是值当的。

    蓝黎转身收拾的空当,陆莫城凑了过来,见皇帝贼呼呼的笑眼,就知道又被这人摆了一道,真是从小到大都没变过的欠。新仇旧恨一起报,一边喊着“吾皇心肝儿受罪了”,一边使了狠劲往暻洛挨针的手背上猛拍。

    暻洛哎呦一声,引得蓝黎回头看了一眼,却只见陆莫城一副没事人的模样对着暻洛嘘寒问暖,就又不去管他们胡闹了。

    一转眼,就到了襄邑朝贡的日子。没有使臣,朝贡这天,是襄邑王诗无领着唯一的妹妹诗缈公主一同入关的。所有的贡品,不是金银珠宝、良田珍馐、也不是其他的物什,而是诗缈公主与她的嫁妆。

    襄邑王的真是太令人意外了。出乎意料到暻洛受拜的时候,都没能襄邑王的脸。只剩下大大的震惊。

    三天之后,暻国国君暻旻帝终于答应和亲。谁也没有料到,空荡荡的后宫里,战败之国的襄邑公主会是第一个入内的女子。曾经的暻洛也不会料到,自己会与一个素未蒙面的女子结为夫妻。他也不知道,原因是什么。

    挥别过往也许需要一个仪式罢。

    京城皇榜张贴的告示牌下,一大群百姓围成一圈,对这和亲的告示品头论足。

    皇榜红纸上的黑字,一字一句都写着一个月之后,暻旻帝终将迎娶襄邑国的诗缈公主。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家里客人来得勤快,没啥机会码字,连忙补上一章,这周日应该也会更。过渡章节,穆颜还是没机会出来见客呢。

    ☆、第四章

    春回暖了,花开极盛,鸟叫虫鸣好不热闹。红墙之内四处皆是人影匆匆掠过,枝生新芽,无不生气盎然。

    北方的春仿佛受天眷顾一般,暖洋洋地,连皇宫这等向来森严肃穆的地方,都是光的热、和风的暖。这么美好的时节,唯独宫中最最偏远一角的地方,只剩下如同死一般的寂静。

    “偏宫”没有名字,是宫中唯一一处无名的住所,鎏金牌匾上落满了灰,宫人不知如何称呼,便因为其偏僻,少人走动,唤其为“偏宫”。

    偏宫附近没有丫鬟太监走动,没有花开盛放,连虫鸟都不太爱去。那里仿佛是圈起的孤岛幽怨寂静。不曾住过人。近些日子里,也只有一个人生活着。他在紧紧阖住的门后,屋里几乎不点灯,那人也不爱走动,总爱静静地看着屋中虚空的某处,这么一坐就是一天。

    平日里那人仿佛不会动,随意坐着一动不动像是个人偶。只有偶尔摸一摸左手的手腕,才让人觉着是个活物。宽袖之下他的左腕,有一道极深的伤疤,随着时光流逝渐渐褪去颜色,伤藏在苍白的皮肤间,看起来极不和谐。一翻手,他就又将手腕藏进看不见的阴影处了。

    小李子已经是个大公公了,替皇帝掌握后宫事宜的调配。他吩咐过宫中的小太监,宫中之人除却皇帝皆无分别,别看人在偏院角落里就瞧不起。这才没冷落偏宫的这人,所有宫人配有的一日三餐、一沐,七日一诊,三年来未曾给他落下过。

    只是这饭食他是想起来才吃,有时犯懒不愿意动弹,那些吃的就原封不动又给退了回来。回回医者问诊,他身体总是不太好,体虚易被邪侵,一年四季总是病着。

    他却不当回事,就那样活着。只是这人好干净,每日一沐是最为勤快的,一个人总将自己和屋子拾掇得十分干净整齐。

    今天外边花开正好,也不知宫里闹的什么热闹,动静还能传到这里来。于是难得,这人开了门,倚着门框远眺外边的风景。

    原来这会儿的日头已经这么艳了呀。他眯了眯眼,一张累月不曾经历日晒的脸,在一片光里苍白到透亮,没有丁点血色。但那张脸的容颜,仍旧和三年之前,明艳精致。可惜了原本的娃娃脸瘦脱了形,漂亮的眼睛里再也看不见曾经的光,只有无穷无尽的落寞。

    沐恩小侯爷已经变为曾经,现在这个人,是罪人穆颜。

    一个人在这里,寂寞到快忘记为什么而活。即便外界的光与热都和三年前时一模一样,却已经物是人非。生不如死,却不敢死,害怕一旦自己不在了,容易心软的暻洛终将忘了怨恨自己而懊悔终身。他惜命,却不怕死。

    穆颜知道这宫里的一切,从老皇帝退位、暻洛即位、自己的父母尚还安好、暻康去了别处,到新帝暻洛登基三年尚未婚娶。这一切都知道,这些事让穆颜始终愧疚直至如今。

    终于,皇帝告别过去接受和亲,这个男子将要迎娶自己的妃子。暻洛也许终于放下了自己,穆颜却不敢将他放下,他曾经以为自己对暻洛的付出会毫不隐瞒,他以为自己会让暻洛为自己心疼,要他一辈子心怀愧疚,可事到临头穆颜选择掩盖一切。

    原来喜欢一个人可以卑微至泥。

    外面的宫女嬉笑着,讨论这喜事。原来襄邑的新君俊美无双。原来襄邑即将嫁过来的公主是番域的第一美人。穆颜知道,暻洛长相随明洛夫人,一模一样的脸,带着些妖冶,曾经稚气未脱的样子,现在应该长成男子汉的模样。佳偶天成,一定说得是这对新人。

    穆颜已经三年未曾见过暻洛,离开时暻洛其实第三次蛊毒正发作着,那时候暻洛已经不省人事,大概也不知道自己发过三次毒。最后相处的景况是穆颜一个人拖着最后一口气才将浑身是血的暻洛丢在荒野里等人来救,没曾想这一别就是三年,离开时连脸都来不及细看。害得穆颜有一段时间里午夜梦回的噩梦里都是暻洛浑身是血来找他的样子,吓得一连好几宿都睡不好。之后真的就不曾再见,甚至连赦令颁布的时候,也不肯相见。

    他像是真的已经死去的人,被从所有人的记忆里抹杀。或者父亲和母亲也以为自己已经身亡。现在的穆颜顶着一个无名氏的头衔,同这无名的“偏宫”一般,形同蝼蚁藏在这宫闱里最不愿意让人看见的深处。大概自己存在,除了暻洛和李公公,再也没有人记得了。

    也或者,暻洛已经忘了他。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这样……再好不过了。

    风吹着眼,有些发涩,许是觉得冷了,穆颜想躲回屋里。却被人叫住了。

    “听哑童‘说’,您又不吃饭了?”哑童是专门照顾穆颜衣食住行的小太监,天生的哑巴,和人交流全靠比划。

    久未与生人说话,穆颜有些慌张,扶着门框进退两难。反身见是对自己有过诸多照顾的李公公,这才神色稍敛,淡淡一笑,“李公公若不嫌弃,不如到屋里说话。”

    小李子听说过穆颜的事,对他当时魅惑皇子这事,本来是十分讨厌的。要不是受过皇帝旨意,心里也是十万个不情愿去照顾这人。

    这次是巡视宫人布置和亲事宜才会到这么偏远的地方,偶见哑童又将餐盘从屋里端出,才想起后宫原来还有这么一个尴尬之人。这才想来一逞口舌之快,拿皇帝娶妃之事给穆颜难堪。

    才开口,却被人牵着鼻子走。等到反应过来,已经在屋里落座,那人竟然是一副熟络的模样。现在想要再退出去,更显做作。只好硬着头皮呆上一会儿。

    “您可曾听说,圣上将要迎娶襄邑公主的事?”小李子观望一下四周,虽未点灯,窗户紧闭,但由门投进的光可见四周很是干净。

    穆颜闻言,倒茶的手一抖,险险撒了出来。有些尴尬,对着小李子一笑,双手递过了茶,又给自己斟了一杯。“知道的。”穆颜淡淡笑着,瞥向门外,“那些人都在讨论,兴高采烈的样子,真好。”

    生得一副好模样才是真好。小李子心想。自己对穆颜其实是十分厌恶的,但看着他一副淡然模样,垂眼望着手里捧着的茶浅浅笑着,一张脸好看得让人心疼。“有了女主人,再有正常的男子呆在这宫中,是不方便的。”本来后宫便是不方便让寻常男子久住的地方,恐怕乱了纲常。原本皇帝还未纳妃,穆颜被禁足于此还能让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到如今,不同往昔了,襄邑公主一旦进宫,穆颜就必须离开。

    “我知道。”穆颜点点头,见李公公似乎再说不出什么,习惯性地摩挲着左手腕上的伤痕,又补上了一句,“襄邑公主……圣上与襄邑公主是明日完婚吗?”。

    李公公极会察言观色,下意识就盯着穆颜的动作,一眼瞥见那伤疤,突然就说不出话来。一个人在这清冷的偏宫自残是正常不过的事,可这伤口……小李子在皇帝的右手腕上,看过一道几乎一样深浅的伤疤。

    见李公公正盯着自己手腕细看,连忙将手缩回宽袖里。小李子这才深觉自己逾矩,慌乱起身,“一会儿……我稍微不盯着,那些人就会偷懒,小人这就告退,您还请好好休息。”李公公几乎是慌不择路地逃走。

    茶还在原处,一口未饮。

    穆颜盯着自己手中的茶,端起一饮而尽。明天就要完婚了吗?明天,或许永远都到不了了呢。他笑着,起身关上了门。

    离开偏宫之后的小李子走过几个小筑和院落,已经过了傍晚,天色昏暗。小李子心绪不宁反而比其他人还要更加手忙脚乱。原路折回再经过穆颜的住所,更是头也不抬,眼不见为净地逃走。这低头不看路的时候,立刻就撞上了别人。

    四仰八叉倒在地上,一抬眼,跟前的人赫然就是皇帝。连忙王八翻身一样趴在暻洛跟前叩安。眼神却不由得追随皇帝的动作,看向皇帝的右手腕。

    “你这急急忙忙的是做了什么错事?”皇帝没有特别揶揄自己,也许心情并不好。却也不算太糟,只是口气平淡了些。

    小李子心眼浅,藏不住事,不由得就抬头看向偏宫那边。暻洛寻着望去,大概也是明白了些。却没有责怪他,弯了弯嘴角,笑容里藏了多少时过境迁和无可奈何。“起来吧,没什么事就到膳房去看看,明天……明天大概有得忙了。”

    小李子只是跪在地上,皇帝在自己跟前,一个人都不带。“皇上,您……”

    皇帝没有接话,只是转身朝着偏宫的方向,慢慢走去,自说自话一般低语,“三年了呀……”小李子只是看着一国之君渐行渐远,不由得觉得人上之人竟有些寂寞。

    偌大的皇宫里,三年来不曾有过别的女子到达皇帝身侧的位置。这个地方却囚禁着一个曾经深爱过的人。暻洛想过放弃,想过杀戮,想过放下。他大赦天下,唯独忘了他。虽囚禁三年,却不曾再见。他从始至终都没能将穆颜遗忘。

    痛极、恨极都是往事,他所不能放弃的是曾经刻骨铭心的爱和长发相结的那些日子。站在门外,推开这扇门,便是了断。

    暻洛推了门,里头漆黑一片。他凝神好不容易适应里头昏暗的环境,才看见有谁凭窗而立,从那扇半开的小窗轻眺。门吱呀的响动,让那人后知后觉地转身。眼神相互触碰的时候,暻洛明明先看到一瞬的惶恐和猝不及防的哀戚,来不及细究,却被他轻易逃开。

    穆颜低下头,撩开下摆跪在地上。双手环起然后爬伏在地上,宽袖随动作一扬,摊出一个堪称完美的幅度。穆颜在暻洛跟前行了一个大礼,这是不曾有过的。

    一国之君暻旻帝与叛国罪人穆颜的距离,回不到十三皇子与沐恩小侯爷的曾经。这么一想的时候,不知道这时是谁的心淌着血,痛到撕裂。

    穆颜在地上趴了多长的时间没人计算,只觉得入夜的寒气从地面上侵来,整付骨架都寒到发疼,牙关咬到吱呀作响。身体开始发麻,要不是被人提了起来,也许会像王八一样趴在地上一宿。

    突如其来的怀抱,温暖到令人发昏。那么温柔的动作,穆颜几乎落泪。要不是暻洛在自己耳边咬牙切齿地说“要与这三年做个了断”,穆颜或许能够欺骗自己说此时此刻一场美梦。

    被凶狠地抛上床榻,嶙峋的身体丑陋不堪,被迫地展示在烛火的映照之下,滑脱的泪滴无处可藏。手腕被交叠拉至头顶,身体被迫打开的耻辱和疼痛,在心尖尖上千刀万剐。

    两人间有过两次。一次是因为穆颜的欺瞒,这次是暻洛为了复仇。比起曾经浓情蜜意辗转缠绵,这次竟只有无尽的疼痛。伤处被一次次贯穿,血好像已经止不住了。

    可是穆颜还想去拥抱暻洛,想看他现在到底长成什么样子,是不是和自己无尽幻想里的一模一样,俊朗无双。他想要拥住这个扛起一国江山的肩膀,想要告诉他一句,“我好想你”。可是他的手被禁锢着,在暻洛跟前的穆颜,只有被迫屈从的姿态和丑陋的模样。

    穆颜控制不住眼泪,模糊的视线看不清他的样子。身体随浪颠簸,疼痛将自己几乎抽离的灵魂捆缚在这躯壳里。他无法昏迷,无法隐忍。只能拼命呻丨吟来纾解疼痛,只能用力喘丨息,好让自己没有说爱他的余地。

    暻洛离开的时候没有告别。穆颜大睁着眼睛看着他离去,眼眶里已经干涸到发涩,他蜷缩起来好让自己不觉得冷风吹到心疼,脸颊偏过能感受到了枕头上的泪湿的痕迹。暻洛最后没有在自己身体里泄出,大概是他最后的温柔。

    穆颜轻笑,已经到了该了断的时候,为什么还在莫名的地方保有温柔。暻洛大概一直都未曾变过。那么温柔的你,为什么要在自己耳边说,“今日之后,永不相见”。

    “蠢货……”穆颜揪着枕巾,轻骂出声。他想要弯起嘴角微笑,却不由得失声痛哭起来。三年里,第一次哭出声,哭到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作者有话要说:  穆颜出场了很快又要退场了扶额

    ☆、第五章

    锣鼓喧天,喜灯高悬。天色虽已黯淡下去,然整座皇城都燃起了红火,将天色映出一片红霞,显得喜庆非凡。这个时候许多等候皇筵开始、被允许宫中行走的百官,口耳相交说的全是吉利话。还有行色匆匆的那些个宫人们,不论位阶高低也都欢天喜地得不得。

    尤其是太后,更是欢喜得紧。虽说这皇帝不是亲生的,自小带大却也十分疼爱。这一天,一见到皇帝,是连早请安晚问安都眉开眼笑到说不出话来。她只是抓过皇帝的手交握着,想说点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看着皇帝,一边抚弄他脸庞然后笑开,像是个普通人家的母亲。

    暻洛没有驳老人面子,也陪着太后说了些话。告别了养母的皇帝转而到逸蕙宫给西太后引了香火。这一路上随行的李公公只是紧紧贴在皇帝一旁护着,他弯着身子,狠狠矮出皇帝一大截。跟在皇帝边上,一面瞧着主子脸色,一面听人嬉笑打闹。

    小李子只觉得在这朱色宫墙里,无人不喜。或者说在这京城之中或是举国上下全然的喜气洋洋。可唯独是喜事当头的皇帝,神色一如往常,无悲无喜。从小就深知皇帝脾气的小李子,不由得战战兢兢起来。他知道,圣上

    
猜你喜欢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