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水》分卷阅读2

    ☆、第二章

    那双勾魂摄魄的眼睛,是何时见到过的呢?暻洛脑仁疼得发紧,好像有什么小虫子一般的东西,从自己的壳里钻了进去,侵到了最不愿想起的记忆。画面铺天盖地袭来,密集得令人窒息,所有片段走马灯一般轮转,迫使自己想起多年前的许多。

    是那个人?暻洛长出一口气,抬手按着隐隐作痛的眉心,只觉得余痛阵阵。时过境迁,在毫无防备的时候又遇见那时的人物,不由得想起那年最不堪回首的心境,疼的不止是身上,连心都皱缩着发起紧来。

    陆莫城见暻洛突然地苍白,连忙去扶着暻洛坐下。他犹记得那年战乱,自己捡到暻洛的时候,他只剩一口气。要不是那一口至怒至怨的气吊着,恐怕也活不到今天。也因着年轻底子好,现在看不出什么病态,但陆莫城就怕有什么万一。

    正巧外头小太监敲门,陆莫城接了盘子,随手一搁,捧起盘上的汤碗,将参汤递到暻洛手边。暻洛接过碗,只是搁在手上却没动勺子,只是睁大眼睛看着随陆莫城一同进宫的人,指尖不由痉挛一般轻颤几下。

    “你想起什么了?”陆莫城皱着眉,问的是暻洛,人却转向那蓝黎,露出一副问询的模样。蓝黎就是他从边北捡来的,喜欢的很,但人说什么也不答应和他在一起。陆莫城担心“她”一个“姑娘家家”容易遇险,心上放不下,就一直带在身边。

    “她什么事都跟我说了,我全都知道,这才斗胆带着她上京。你相信我,她没有恶意,那时候她都是被逼迫的。”陆莫城屈膝朝暻洛跪下,背着手挥了挥。蓝黎连忙退到了暻洛看不到的阴影里,也一并跪下。

    暻洛好像这才缓过劲,把参汤放回桌上,摸着碗边有一下没一下的。却忘了勺子还在手上,滑了一下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小李子听见响动,也没敢直接推门。敲了几下,暻洛隔着门应了一声“没事,手滑了而已”,偏书房里就再没听见声,静默到让人害怕。

    过了许久,暻洛手指敲了敲实心红桐木的书桌,发出几声闷响,指了指边上的两个座儿,说了声“坐”,然后又朝陆莫城白了一眼,“解释。”

    虽说暻洛面无表情还言简意赅到吓人,但陆莫城自小就摸透这人的脾气秉性,知道他虽然冷着个脸,但并不是生气的模样,就又嬉皮笑脸打了几个哈哈,然后乖乖把早先的事情和蓝黎这个人的来龙去脉说清楚了。

    原来蓝黎生在南蛮小国——灥,会些巫蛊之术。善歌舞。又是异国之人,带些异域风情,显得容颜极盛。偶然被边北番国的大户人家掳做歌伎伶人。再往后暻康与番邦相勾结时,第一次见到了蓝黎。

    他曾听闻灥人多半会巫蛊,便将蓝黎带在身边。蓝黎不想害人,却被逼无奈,只得参与进权谋争斗里,沦为棋子。

    后来暻康将蓝黎安排进谭少德的筵席里,伺机而动,对暻洛施以绝情蛊毒。所以之后暻洛几次犯病,都是因为蛊毒侵蚀身体导致的。当时暻洛发作过两次,有传闻说,这个绝情蛊只要发作七次,就药石罔效了。

    再之后,蓝黎趁着两军交战,把守不严逃了出来,一直颠沛流离到战乱结束。一路逃窜,却怎么都找不到回家的路,最后逃到了边北,又因为边关把守太严,出不了边境,就只身一人在边北游荡。再然后遇见了陆莫城,被人一见倾心,死缠烂打,还直接带上京城。

    大段故事讲得陆莫城口干舌燥,暻洛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就不再开口。

    陆莫城一时无言,就又莫名尴尬起来。倒是蓝黎自己开口了,“禀圣上,”蓝黎扶着椅子跪在暻洛跟前,“小人答应陆将军上京,不是因为他死皮赖脸缠着我,是为了赎罪。”听到这里陆莫城脸一红,蓝黎继续说道,“在小人家乡,恶意与人施死蛊是犯了死戒,必须以命偿还,在故土神灵面前自裁。多年了,我想回去但却怎么都回不到那里。直到我遇到陆将军,才直到您还活着,这才安心。我只想见一见您,才来到这里。”

    暻洛让人坐回去,陆莫城立刻狗腿地将蓝黎搀了起来。关于灥人的传说,暻洛是听说过的。

    “朕只发过两次病症,回京之后并无再犯。兴许是退了吧。”暻洛笑笑道。

    “蛊毒从来都不会自行褪去。”蓝黎听到后有些吃惊,站起身撞到一旁的花瓶。陆莫城眼疾手快,连忙扶住。拉了拉蓝黎衣袖,蓝黎才觉自己失态,站坐两难,惶惶不安。

    暻洛笑着,捧着食碟走到蓝黎跟前,“中原的小点心,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试试?”蓝黎双手接过食碟也不敢碰,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

    “我身上的蛊毒,你还能不能查出来?”蓝黎点了点头,一双凤眼睁得圆滚滚。“现在?”暻洛问。

    “须等到月圆,绝情蛊的蛊毒不比其他的药蛊、虫蛊,只在乎阴阳时辰。需要圆月引潮的灵气,才能探察。”

    “那就过两日,让莫城再领你进宫罢。”暻洛并不着急,“哦,对了。我想问你,如果有人用血净我身上蛊毒,能活多久?”

    “易血?”蓝黎大惊,“少则一刻钟,多则十个时辰。总之,不会超过一天。”

    暻洛不言语,只笑笑,脸上却有些落寞,原来不是他呀,看来自己又自作多情起来。

    蓝黎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面上一片茫然的神态,无助地看向陆莫城。陆莫城按下蓝黎的手,起身拦住暻洛的肩膀,到一旁的书桌上,掏出一纸地图来。

    “你知道的,回京第一晚只叙旧,不谈政事。”暻洛盯着地图,皱着眉。

    陆莫城咧嘴一笑,“是叙旧,是兄弟之言,我说的不是政事。你看看这图纸,关外这地方,你指哪我打哪儿,你要哪座城,我统统给你拿下。”

    “哈?”暻洛哑然失笑,陆莫城这话说的。感情要去抢别国的城来哄自己开心?“算了吧,你还是给我说说这两年边外什么好玩的事吧。”提到玩儿,陆莫城眼神都亮了。

    蓝黎正寻思着要不要回避一下,陆莫城睁着小狗眼睛,眼睛亮亮的召唤着自己,只能拖着脚过去了。

    这一聊就是一夜。除了困得不行的蓝黎,还有饶有兴致的暻洛,剩下那个陆莫城简直就是吃了仙丹一样,在皇帝面前手舞足蹈,说得口沫横飞连带比划。很快天就快亮了。

    再过一会儿就该上朝了,陆莫城须得着正式的袍服,得回府一趟。也顺便安置蓝黎,连日颠簸一宿没睡,也要休息一下。

    暻洛打了个哈欠,摇摇手让陆莫城赶紧滚。

    陆莫城拉着蓝黎就要往外跑,又被暻洛逮了回来,努努嘴指着书桌上那些陆莫城昨儿从怀里掏出来的从塞外捡回来的稀罕物什,“把你那些破烂收拾好。”也不晓得那怀兜是什么构造,怎么能藏一堆东西,昨儿跟变戏法似的往外掏。

    “诶!”陆莫城应了一声,颠颠儿跑回去内室的书桌上拾掇起来。

    引开了陆莫城,蓝黎就站在边上。蓝黎正犹豫着自己的身份进去内室帮忙是否方便,就被暻洛扯住衣袖,蓝黎正要回话,暻洛指尖放在唇上,轻轻“嘘”了一下。

    “陆莫城说,你什么事都跟他说了,但我猜你还有所保留,对么?”暻洛问“她”。

    蓝黎身形一顿,点了点头,“我会找机会开口的。”

    “他很喜欢你,否则也不会把你领到我跟前。你再拖延下去,最后伤害的不止是你,还有他。”

    蓝黎眼神一黯,有些无可奈何地扬了扬嘴角,唇瓣动了动,却什么也说不出口,最后只能道了一声谢。

    陆莫城已经胡乱将东西兜了起来,又乐颠颠地跑了出来。牵着蓝黎的手就往外跑。蓝黎跨出那道朱红门槛的时候,回过头看了暻洛一眼,那一眼意味深深。暻洛也知道,人都有太多的无可奈何和身不由己。

    不过他最后这一番话并不是因为可怜蓝黎,只是想看看陆莫城犯蠢是什么样。陆莫城在塞外驰骋多年,聪明豪放,而且放肆,仗着受人恩宠,过得比谁都要像是天之骄子。这样的陆莫城吃瘪,想想就觉得好笑。

    也不怪陆莫城愚钝,但谁叫蓝黎一副雌雄莫辩的长相又时常一身女子打扮,要不是自己早年见过蓝黎不做掩饰的模样,也不能断定。

    暻洛站在门里笑了笑,虽然他是个十足的胳膊肘往里拐的人,但他也不打算跟陆莫城说清楚,“笨蛋”这种病要有人收拾才有救。

    “皇上,是在这里更衣,还是回宫?”小李子凑了过来。

    “就这吧,半个时辰之后伺候朕起来洗漱。”暻洛抬头看了一眼天色,还是尚早。打算在书房将就,小睡一会儿。

    小李子原本还打算唠叨几句,又咽了回去。想当年皇帝还是皇子的时候,连荒郊野外也能安眠。书房小憩也已经极好了。这么一想,就立刻吩咐别的小太监去准备。

    暻洛躺回偏书房用来小憩的榻上。睡梦里,梦见自己仍睡在荒野的树下,靠着那个人的肩膀,鼻息间的青草香飘飘荡荡,身侧熟悉的体温哄着自己安睡。看不清面容的那个人,嘴角仿佛还扬起笑意,正抬起手抚过自己的发。

    作者有话要说:  一句话总结:蓝黎是上一季给暻洛投毒(大雾)的歌姬(?),被暻洛的好朋友捡回来养着了? ? ??

    不换攻受的暻洛x穆颜,顺便追加一对新cp,陆莫城x蓝黎,

    所以说陆莫城是个大笨蛋(つД-`) 以为捡回来的妖孽美人是姑娘…

    这一季篇幅会比较短…为了证明,我不是啰嗦的人瀑布泪

    走过路过的好心人给人家打个分嘛满地滚

    ☆、第三章

    暻洛自从行冠礼之后,每日每日的早朝都是最苦不堪言的时候。也是打这时候起暻洛才发现,原来皇帝在位光是经营朝政是不够的。谁也不曾想到,原来朝堂之下的百官除了公事,个个还都能夹带私藏,变着法子把京城里适合婚嫁的姑娘画像往自己这里送。

    战事已过,虽说比不过极盛时期,但因新帝励精图治,百姓们虽不富庶,倒也安居乐业。

    这无灾无难无病无患,群臣无所事事闲的发慌。一时间,为新帝空荡荡的后宫添砖加瓦,成了除去皇帝之外每个人都能插上一脚的事。真是应了那句,皇帝不急太监急。可就算皇帝着急上火了,暻洛又不能把底下这群老家伙真全部变成太监。

    今天的朝堂之上,自然又上演一回催婚大戏。

    好不容易劝退几个跪地求皇帝娶亲的大臣,暻洛不由得长出一口气。陆莫城却乐得清闲,在底下手执臣礼牙板,忍笑到腹痛难忍。暻洛瞪了陆莫城一眼,心道过阵子哪天要是蓝黎坦白自己的男儿身,自己叉着腰狠狠耻笑他一番。

    可惜现在火烧眉毛的是自己。暻洛无可奈何地朝小李子扬了扬手。小李子一俯身表示明白了,转向底下叽叽喳喳的群臣,扬声道,“有事启奏,无事退——”话音未落,大行司主司汪铎仿佛想起什么来,前跨一步跪在堂上请奏。

    原来所禀之事与襄邑国有关。襄邑是与暻国相接壤的南疆小国。

    襄邑地处暻国边境之南。国境之内并无明显四季之分,而只有雨季、旱季之别。襄邑共有五府之大,这里说的“府”相当于暻国“城”。而且因为它常年高温湿热,所以盛产多种珍奇水果。也因为襄邑特产水果,所以暻国与襄邑两国常以水果作为交易的主要产品。

    大前提下的互利互惠使得两国贸易往来密切,两国居民百年来都相安无事,说得上是个好邻居。

    只是近些年来,襄邑朝代更迭,新即位的君主野心勃勃,不甘心固守五府之地。加之暻国方才战事刚落,暻洛新帝年岁尚轻方才登基。暻国百废待兴,就成了襄邑北征的第一个目标。

    只是暻国根基扎实,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对敌来袭,一击就将北征战队打得溃不成军,败回襄邑国境内三百里。

    要不是暻洛担心此时国内时局尚不稳固,惶恐因小失大。更怕内有埋伏,暻康余孽未除,便下令将一干精兵调回边境之内。要不是暻洛这小心行事的风格,依暻氏大军战力来看,这襄邑的五府之地少说也会赔了两府。

    说来,这个襄邑新君也是个传奇人物。这个襄邑王,名诗无,是上代襄邑君王唯一的儿子。本来,诗无继承王位理所应当。不曾想,在诗无尚且年幼,父亲正当壮年就早逝。而他的叔叔拉拢群臣,自封为摄政王。摄政王不甘心将到手的政权拱手让人,便设计篡改遗诏,自行封王。诗无虽愤恨,却因年幼,无法反抗。等到长大之时,就勾结外族势力,一举扳倒叔叔的权力核心,登基为王。

    再之后,野心勃勃的诗无就将战火指向暻国。可惜节节败退,一路败回襄邑王都。为了保全实力,不得不与暻国签下协议,成为暻氏王朝的附属国。

    所以今□□堂之上,大行司主司人汪铎要说的就是襄邑作为附属国向宗主国朝贡相关事宜。暻洛思咐片刻,便吩咐礼宾司着人准备相关事宜。此时,襄邑的先行使者已经入关,在快马加鞭赶往京城的路上。

    古籍有先例,附属国被纳入藩属的头年,须有王亲身前往宗主国谒见。但暻国自开国以来并无纳番先例,汪铎也只能多方揣测暻洛意思。但汪铎不敢直问,旁敲侧击几番周折,暻洛好不容易才明白这个大行司主的意思。

    叹了口气道,这事就随襄邑王的意思,吃了败仗还要赶趟来受降,搁谁也不乐意。临了没忍住,回头叮嘱汪铎一声,也说给堂下众位官员听“往后一干事由有话直讲,免得多生嫌隙,猜来猜去的多麻烦。”吩咐完了,就快快退朝了。

    接受朝贡这事,暻洛没放在心上,很快就抛诸脑后。倒不是他贵人多忘事,怪就怪那个陆莫城,成天将谈情说爱的事翻来倒去说与他听。

    一个人高马大英气勃发的大男人,整日整日捏着小花,摘着花瓣,趴在暻洛边上嗷嗷诉苦。这可把暻洛烦得是焦头烂额。

    堂堂一国之君,本是天听,却要每天听他念叨蓝黎这好那好,不时还抱怨蓝黎明明动了心为什么不应了自己。烦得国君耳朵长茧,真是恨不得把蓝黎是个男儿郎这事甩给他去烦闷。

    可惜暻洛答应了蓝黎,想说也不能说,也就只有躲进东懿宫的时候能有一时半刻的清净了。其间,暻洛见过蓝黎一回。

    那是月圆的日子,陆莫城领着蓝黎来给皇帝问诊。一番折腾之后,蓝黎捏着手上一道小孩手臂一般长,拇指一般宽的红色细绢布,盯着头渐渐显出的黑灰色印子,摇了摇头。

    《御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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