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藕痕/新伤旧痕》分卷阅读28

    庆衣绯前脚刚走,天上便下起了瓢泼大雨,苏荷失魂落魄的坐在空荡荡的宫殿内,眼睛发紧,提笔写道,“正寻丹青闻君出,墨竹点朱。窗外恰荷入,如何漠北雪将出,锦袍动柳随征鼓。状元空埋廿年余,唯恐归来,华裳对黄土。天晓相思化苦雨,不问别离断肠无?”

    因为庆衣绯说等他回来,苏荷便一直耐心的等着,前线各种消息传来,虽然也不是没有败绩,可是胜多负少,庆衣绯不仅是有五彩笔的文人,还能戎马倥偬,所向披靡。

    鉴于此,苏荷心里暗自打算,就凭这种平叛的功勋,庆衣绯将来一定能做君王的随葬,这样,两个人就能死同穴了。

    这样的如意算盘正打着,就从前线传来了一个令苏荷痛不欲生的消息。

    庆衣绯,殉国了。

    苏荷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金黄的龙袍上的五爪金龙,登时染做了血色。

    御医手忙脚乱的救着急火攻心的皇帝,阵前《国殇》响彻,将士们都心怀悲痛的盛敛着主帅,庆衣绯。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枹兮击鸣鼓。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庆衣绯一向赏罚分明,平易近人,口碑很是不错,因此将士们为他复仇的决心也很大。

    但是更无法平息的人还是皇帝陛下自己,他不是爱才惜才,而是痛失所爱。因而痛下决心,平息叛乱,捉来繁荒,严惩不贷。

    庆衣绯是受了重伤而死的,这位主帅总是会身先士卒,身骑白马临于阵前,对待敌人从不手软。

    庆衣绯只直面过繁荒一次,繁荒身披重甲,看不真切模样,但庆衣绯总是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两个人只简单过了几招就各自掉头回去,不再有任何交接。

    繁荒的眼睛里略带一点点愧色,毕竟这个人是庆舞飏的长兄。

    但庆衣绯的死不完全怪在对方,若不是当时太守开城门实在是迟缓,他们也不会孤军作战,敌强我弱,那一小队人马死的殆尽了,城门才被城里的其余部队强行打开支援,当时的庆衣绯已经身中几箭,虽然都不是要害,但也是够折磨人的。

    最后庆衣绯死于乱箭,不知道放箭的究竟是谁。

    临了庆衣绯不能瞑目,还朝着九重皇城的方向深深凝望,好像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那张俊俏的脸庞一点儿都没有伤到,只是溅了几滴血而已,仍然很是好看。

    庆衣绯的棺椁被运进皇城的时候,苏荷面容憔悴的来接他,“绯儿,我一直在等你回来呀,可是你怎么能把自己丢在了外面。”

    苏荷轻轻抚着庆衣绯的眉眼,庆衣绯奔波战场的时候,一向光洁如玉的脸上居然有了唇髭。“这次,你来等我,好吗?”因为怕眼泪滴在他身上,苏荷愣是撑着,咬着牙关吩咐道,“给庆大人整理一下遗容……之后,将庆大人……葬入皇陵,不许劝谏,违者同叛国之太守。”

    果然这命令一下,谏官们鸦雀无声。“叛国之太守”就是不愿开城门的那位,苏荷对他毫不留情的处以了极刑。

    处理完关于庆衣绯的后事,苏荷悄悄的回到寝宫,独自神伤,“朕原不知如何一登九五,便要称孤道寡。可如今,朕真成了孤家寡人了。”

    苏荷找来了上好的木料,自己终日搂着砍砍凿凿,敲敲打打,刻刻画画。

    最后翻来覆去,思来想去,往上面弄了几个刚劲有力的字:“逝爱庆衣绯”。

    作者有话要说:白玉楼成的典故可能用错了,原意是说李贺,文人之死。好吧……我检讨

    ☆、血染绯红

    作者有话要说:我必须向晋江提个意见,文章属性上写一个he。为什么都说是悲剧?怎么可能啊

    料理完了庆衣绯的身后事,苏荷也一心惦念着帮他寻找不知所踪的弟弟庆夕飞。

    但是更着急的事情是如何处理苏荷他自己的这个弟弟,谋反的繁荒。

    前线的战事依旧,好在是捷报频传,庆衣绯的死好像在某种程度上更加鼓舞了士气,振奋了人心,战士们奋勇杀敌,争先恐后。

    好像朝廷真的比较占优势,而况繁荒又没能拿出个什么名目来起兵,只是热闹了一小阵子,很快便熄灭了下去。

    繁荒没有能自裁死成,因为黄榜上张贴着“重赏逆流活口”而非“嘉奖叛贼尸体”。

    我在烟萝地里先是听到了二皇子造反的消息,极为不解和吃惊,但很快平复了下来,因为想到他以前对我说的那些话,这就没什么不可理解了。

    但是令我更无法释怀的是,庆衣绯居然去了前线杀敌,而且……没能活着回来。

    我见到凶悍的将士开道清街,大喊着“将军殉国了,英灵归来!”

    我在窗边听着、看着,不知不觉就跪了下来,之后就是涕泗滂沱的大哭一场。

    因为我所有的亲人,这下子就都没有了。

    庆家莫非当真要绝后,只剩我一个人了,还不可能去传香火儿,那瞎子没有说错,一语成谶。

    很快,繁荒的队伍就溃不成军,大军逼前,只有死路一条。

    繁荒没有选择降,也没有能够死战到底,悬赏太诱惑,他被活捉到了苏荷的面前。

    亲兄弟反目成仇,苏荷冷冰冰的质问他,“繁荒,你为什么要反朕?”

    繁荒笑得很轻蔑,被迫跪拜的姿势让他很不舒服,“‘朕’?好可笑的自称。由之,你装什么?我若成了事,现在问话的人就该是我了,这龙椅也轮不到你来坐。”

    苏荷不理睬这种挑衅,“朕原先见你在父皇面前很是能干,以为你是镇国之奇才,原本想要委以重任的。谁料到你居然心怀不轨,想要弑兄篡位。你可知罪?”

    繁荒一直在笑着,“我既无错,有何可改?我既无罪,有何可矫?你之所以是太子,不过因为是嫡出的长子罢了,由之,我哪里比你差?”

    苏荷有一点儿挂不住了,“你很强的。一点儿都不差,你小小年纪的时候便劝父皇荡平江湖,之后更是亲自潜藏其中,江湖三大家,归根结底,其实都毁在你一人之手,江湖如今清净了,都要归功于你。”

    繁荒并不否认,还很谦虚,“区区小事,不足挂齿。既然如此,那这位子,我难道不能一搏?只是老皇帝临死,也只是想让我替你铲除麻烦即位之后的而已。我忙来忙去,也没能博得父皇的欢心,最终只是为‘他人作嫁衣裳’。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繁荒的嘶吼很是刺耳,苏荷厉声道,“死到临头你居然还这么和朕说话?芜青,朕念你我手足情深,原想令你悔改,不料你却如此冥顽不灵,那朕并不需要再费口舌……”

    繁荒这时候打断他,“废话少说,让我死个痛快也没枉费你我二人亲兄弟一场,对吧?”说着自己旁若无人的叹了口气,“其实吧,现在想想,争来斗去的追名逐利,突然觉得哪里比得上和他在一起?作伴天涯,浪迹红尘,人间快事。只是这些,置于今日,岂可得乎?不过痴人说梦。他,一定很恨我。”

    苏荷没有理会繁荒的剖白,一想到庆衣绯也算是间接死于他手,就越发觉得繁荒罪无可恕,但还是不能太绝情,有损自己的英明,最终朱笔一挥圣旨,“明日弃市”。

    繁荒听到这个自己命运的决断后并没有什么反应,自然是一夜未眠,可是心里却突然放下了除了那个人的一切。

    最后一顿餐饭,繁荒选择了莲藕,只是那样的滋味,绝无仅有,只限当年故事。

    繁荒突然想起没有给庆舞飏赎身的事情,想着明天苏荷大概会亲眼看他去死,那时候求他一下就好,毕竟那是庆衣绯的弟弟,苏荷怎么也应该会给死掉的人和将死之人一个面子。

    第二天我听见了街上的喧嚣,我知道繁荒兵败了,但是听到的却是他要临刑的消息。

    我带了银钱,踏出了烟萝地,借口说是要去看看热闹。老鸨对我也是放下了心,毕竟我一直表现的很好,只说了一句,“快去快回。”

    我猛然间觉得所有嘱咐过的“回来”,就是再也不回来。

    囚车上的繁荒重刑在身,但风度翩翩,我还能依稀看到当时初见时的那种惊艳的滋味。

    万民跪拜皇帝,我人云亦云。

    但是我穿的很是鲜艳,躲在人群里,生怕被繁荒看到。自己又管不太住眼泪,不停地眨着眼睛,我去成衣铺子随意挑拣了一件红衣,又买了一坛女儿红,捎带讨要了两个酒碗。

    繁荒有些踉跄的上了刑台,突然转头对苏荷说道,“皇上……答应我一件事情,好吗?”

    这是繁荒第一次心甘情愿的叫苏荷“皇上”,苏荷点头,人之将死其言也真嘛,“但讲无妨。”

    繁荒轻轻的说道,“帮我把庆……庆夕飞,赎出来。他在烟萝地里。”

    苏荷先是听到庆夕飞的消息一愣,之后又是自己命名的妓院,心里突然明白了什么,怪不得一直找不到庆夕飞,原来是沦落至此。

    苏荷金口玉言,“没有问题,毕竟他是绯……呃,庆衣绯的弟弟,真答应你把他救出来,好生安排。”

    繁荒得寸进尺,“那……还有,替我向他道个歉,真心的。我知道他恨我,我也不奢求什么原谅……”

    “不必了,我就在这里,”说话间我运了多日积攒的气力,半轻功似的跃上了刑台,兵士要拦我,被苏荷制止了,“我不恨你,要怪就怪我自己,输在给了一个“情”字。”

    繁荒看见我的眼神里也是第一次出现了愧疚,“舞飏,真正傻的人,是我。”

    我放下酒坛,用手帮他别起一绺儿碎发,“不,不怪你。只怪舞飏无名,却生在是非江湖人家。”

    杨芜青笑得很难看,“可惜繁荒无姓,但落得争斗帝王子孙。”

    低下头,我用左手倒了两碗酒出来,有些戏谑但怕他拒绝,“喝个交杯酒吧——怎么样?反正一辈子就这一次机会。”

    杨芜青见我很是意外的穿着绯红的衣服,好像又明白了什么似的,“穿这么喜庆啊,难不成要成个亲——可我腾不出手揭你的盖头。”

    “无妨,我来就好了,”我左手把碗递到杨芜青的唇边,右手颤颤巍巍的举给自己,浅浅的邀请着,“请。”

    杨芜青向前稍稍凑着,张开嘴一饮而尽,我也很配合的仰头喝下。

    杨芜青闭了一下眼睛,“女儿红。”

    我点点头,“对啊。”

    杨芜青继续说道,“你若在里面加了鹤顶红,倒也是超脱了我。”

    我撇嘴,“才不呢,这么好的日子,说这话干嘛。”

    《御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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