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藕痕/新伤旧痕》分卷阅读21

    花啄春的样子依旧如常,美艳却尖刻,眼神依然是犀利而精明的,尽管周身干练,但却略显慵懒的坐在了梨木椅子上。

    花啄春盯了杨芜青一会儿,眼珠只一转,复而道,“方才失礼了,对着公子难以错目。公子真是人中龙凤之姿。”

    杨芜青此时倍显贵气,捏住茶盅,眼睛没有正看花啄春,只是低头观察着茶水的颜色,“陈年普洱,好喝法儿,养人——如此,夫人何不啜些?”

    花啄春的嘴角稍稍抬了一下,“若只是为了喝茶,公子不必把老身请到这远地来吧?”

    杨芜青也没有啰嗦,“那夫人您又何必和在下客套,只白白说什么芝兰玉树之言?”

    花啄春自然爽利,“不过寒暄而已,无甚实意。敢问公子,您约老身前来,可是真有密函上的意思?”

    杨芜青一挑眉毛,“密函?什么密函——在下怎么不知道?”

    花啄春颜色一凛,“公子,您这是什么意思?明人不说暗话,您可不要戏耍老身。”

    杨芜青这时候笑出了声音,“何来‘密函’之言?正经的阳谋,光明正大。夫人,莫非,您真的没有那个意思?”

    花啄春轻轻地推了一下头上的簪子,“公子说笑了,老身断断然没有那个本事像您所说的那样。”

    杨芜青的手指扣了一下桌案,“夫人过谦了。您无论如何也要承认,江湖三大家,花家定然是魁首。”

    花啄春摆摆手,“多谢公子抬举,花家如何敢当?”

    杨芜青缓缓道来,“厉家,外强中干,实则不成气候,厉羽悠难当局面——不是我有意贬损您的女婿们——您的两位千金,着实是一朵鲜花儿插在了牛粪上。那二人,实在是酒囊饭袋了一些。”

    花啄春听了倒不生气,因为杨芜青说的不仅是事实,还说出了她的心头话,将女儿许给厉家,实在是为了颜面事,花啄春其实也心不甘情不愿,自家的孩子简直是下嫁,连带自己好像都要受气,十分冤屈,又听闻厉家的两个儿子实在也是不成气候,花啄春这时也附和道,“公子说的一点儿不差,厉家,老身也的确不甚欢喜。”

    杨芜青接下来又说,“庆家更是不如厉家。”

    花啄春虽然也觉得庆家不怎么样,但并没觉得太坏,“公子何出此言?”

    杨芜青道,“庆家的长子——庆衣绯一心入仕,但不过是个‘宫中行走’的闲职,把他栓的死死的,但不可能有任何作为;庆家的女儿——庆迎菲固然有些手腕,但是嫁入皇家,侯门一入深似海,不可能再帮衬什么——而且为了自己在皇家的前程,她的丈夫、甚至包括她自己,都不会想再卷入江湖纷争事,黑了自己。至于,庆家的次子——庆、呃,庆夕飞,更不成气候,一心根本没有放在庆家上,就算把庆家的家业给他,在下觉得他根本不可能守得住。”

    奇怪的是尽管杨芜青对庆舞飏一通贬损,但对外人说起他,居然说的是“庆夕飞”这个名字。尽管这话说的这么事不关己,但是为什么心里居然隐隐发慌,甚至是疼痛。

    花啄春暗自思忖一番,觉得眼前的年轻人说的其实有理,而况庆家的两个儿子拒绝与她的女儿成婚,更是花啄春一个倍感耻辱的痛楚,但她还是继续追问,“公子说的甚有道理。只是,庆家家主和夫人还在……”

    杨芜青有些不屑,“庆墨渐没有长寿的面相儿,他夫人也是体虚,况且为人淡泊也单薄,无力承担什么的。”

    花啄春听得有些心动,女人往往经不起诱惑,但却有狠心和手段去不预料后果的放手一搏,“那……依公子的意思是……”

    杨芜青见花啄春已然动摇,便循循善诱的很突兀,道,“难道夫人真的不愿意江湖一姓?”

    花啄春眉心一跳,沉吟半响,还是点点头,“何尝……不想,只是,这绝非易事啊。”

    杨芜青的语气很是轻巧,“只要夫人愿意,这事其实极为简单。”

    花啄春不由自主的身子向前倾了一些,“此话怎讲?”

    杨芜青显得很自然而然,“先和厉家联手,除掉庆家;之后灭掉厉家,就这样。”

    花啄春这时摇摇头,但是却很不甘心,“说得轻巧,做来可是很难。公子莫要站着说话不腰疼。”

    杨芜青笑的云淡风轻,“只要夫人愿意即可。”

    花啄春急忙道,“公子可有良策?”

    杨芜青不紧不慢道,“我知庆家财货现在有了危急之态,庆墨渐的身子骨儿也不好,以此为契机,庆家命不久矣。只是厉家若要是平常招数,稍有些为难,我倒是有线人在那处,而且,在下愚以为,除掉厉家,为何——不借朝廷之手?”

    花啄春满腹狐疑的看着杨芜青,杨芜青继续道,“夫人若不信我,若不愿遂江湖一姓的夙愿,尽可以将今夜之对谈告诉其余两家,之后再将在下献出去就好,江湖三大家继续和睦。”

    这句话无疑触动了花啄春,她连声道,“老身怎会不信公子,敬谢还来不及。这听起来容易,做起来好像没什么把握啊。”

    杨芜青这时候很快压制住对方的妇人之见,“花家与厉家先要联手,吞没庆家的产业就好。之后趁火打劫,庆家必然覆灭。这段时间,如蒙不弃,在下愿做中间人,联络通信一番两家。”

    花啄春完全听着杨芜青的话,“在这之后呢?”

    杨芜青道,“除掉厉家,若想斩草除根,只有一点,让朝廷怀疑厉家在威胁圣上——这其中的门道,不宜再说,夫人一定自有主意。”

    花啄春很喜欢这个诱人的提议,但是不禁疑惑,“阁下为何愿意帮老身而除掉那两家?”

    杨芜青的理由很简单,“庆家是在下青梅竹马的杀父仇人,江湖杀伐虽然常事,但是有仇必报;至于厉家,只是觉得不顺眼罢了,厉羽悠羞辱过在下,此事不提也罢。至于为什么要助您——也算是替父还债,或者说同病相怜罢了。”

    花啄春这时像被闪电击中了一样,“你……怎么知道……”

    杨芜青显得很是悲悯,“圣上出巡,游龙戏凤,遭罪的,岂止是花家年轻貌美的小姐。”

    花啄春就像找到了知音,险些掉出泪来,“同是沦落人,不知令堂她还好吧?”

    杨芜青一声叹息,“早已走了多年了。因而在下见到夫人,实在是倍感亲切啊。”

    花啄春受了这种触动,便放下了所有的疑虑,“好。便依公子所言,老身不日便着手做些准备,争取速决。”

    杨芜青作了一揖,“谢过夫人,在下惟愿江湖早日一姓,花满江湖。”

    这话说得花啄春心花怒放的离去,侯夷这时冷笑着发话,“您比我想象的狠得多,而且谎话编的也是天马行空。”

    杨芜青冷言道,“圣命难为,既然朝廷要除掉江湖枝杈,我们总要为江山社稷着想出力。”

    杨芜青随后便约见了厉羽悠。

    男人之间的对话要轻快许多,但是令杨芜青没有想到的一点是,厉羽悠果然正像他说的那样,简直是比起花啄春差得很远。

    厉羽悠没有问那么多为什么,只是显示出贪婪的目光,同时对于庆墨渐不把女儿嫁给厉家耿耿于怀,认为这是对他莫大的羞辱。同时觉得花家的两个女儿,其实并没有达到他的满意,而且有一个花啄春那样的咄咄逼人的女人做亲家,让他很不舒服。

    厉羽悠饮着茶,很是赞同杨芜青,“小伙子谋略很深嘛,哪里学来的?怎么想到的?”

    杨芜青恭维的心甘都要绞断了,看着厉羽悠就觉得恶心,“哪里哪里。厉家主过誉了,前辈您才是谋略过人,在下望尘莫及。”之后便又机械的重复了和庆家的“恩恩怨怨”,只是这时候换做了和花家的“不对付”,说是上头的意思,要除掉这个勾引圣驾的“妖孽”。

    厉羽悠显然对这种类似于宫闱秘事的消息不怎么感兴趣,毕竟是个大老爷们儿,但是觉得震惊又好笑,骂骂咧咧,“哎呦喂,花啄春年纪轻轻的时候这么贱啊,小蹄子还勾引真龙哟?”

    杨芜青听到这种粗俗的话,眉头都不带皱一下,“年少都风流,只是就这花家的家主不守妇道。”

    厉羽悠没有再多问这种无聊的事情,只是和杨芜青探讨如何行事,“这庆家家大业大,一时半会儿是来不及吃下的。”

    杨芜青道,“倘若这时候和花家一起联手呢?”

    见厉羽悠大惊失色,杨芜青安抚道,“无非是先把产业寄存在花家罢了,反正江湖一姓,最后都要归了您的。”

    厉羽悠脑筋一转,想想这话说的有理,便最终欣然同意,比花啄春的问题要少很多。

    送走了厉羽悠,杨芜青为自己倒了一杯茶,侯夷简直要看不下去了,“这么简单就说动了两大家?您觉得这靠得住?”

    杨芜青淡淡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没什么不可能的,反正彼此互不信任,我就趁机利用一下而已。”

    厉家的管家李木秋和花家的辅佐华禾心继续吹着耳边风,两位家主各怀心事的彼此思量,但结果就是,都在不谋而合的悄然蚕食鲸吞着庆家的家业,先是出高价,然后放空,最后压低价钱买回。

    杨芜青依然是隔几天就会写一封信给庆舞飏,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词句,但是庆舞飏都会认真地收好每一封信。

    庆墨渐也听闻了自家产业流失的事情,但是此时的他已经是有心无力面对这些了,甚至是无心管理这些事情了,因为他自己,正在深陷在重病的困扰之中。

    ☆、春暖花落

    庆墨渐的身子骨儿,果真是一日不如一日。

    腹痛、腹泻和呕吐已经是寻常事情,不时的头痛、头晕、肢体酸痛深深困扰了还不算老的庆墨渐,越来越多的感到疲倦乏力,无论吃些什么都消化不好

    ,庆墨渐越来越显示出面色苍白没有血色。

    又过了些日子,庆墨渐开始出现很严重的腹痛,发作时腹痛剧烈难忍,而且就在在脐周,绞痛阵发,不时听到呻吟说“冷”,脸色煞白,浑身衣服都被汗湿透了。

    四处求医问药不得,裴浅玉急得青丝换白发,庆墨渐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终日昏睡,记性也很差,一向温文尔雅的性子居然变得狂躁不安,十分吓人。

    终于到了有一天,庆墨渐瘫在了床上,不能动弹分毫。裴浅玉衣不解带的在他身旁服侍,端茶送水,端屎端尿,真是无微不至。

    外面天寒地冻,屋里的人却心比炭焦。大雪纷纷扬扬,雪中开了腊梅,若在平日,庆墨渐一定会附庸风雅的赋诗作画,尽管他本人本身就是很风雅的人物。

    往年的四时活动一定是这样的,秋天螃蟹正肥,他一定会存上不止一大缸的青色的螃蟹,没事便会煮来吃,中秋赏月,甜酥酥的的月饼和新酿的桂花酒,一定是少不了的。因为夏天本来就有他自己的生日,因而夏天的活动被冲淡了不少,但是观芙蕖,剥鲜莲子也是必不可少的内容,庆墨渐划船划得很好,总是推开下人自己动手,稳稳当当。春日的踏花郊游,吃春饼是不能替代的节目,和庆衣绯、庆迎菲偶尔也捎带上裴浅玉最不济的时候还会叫上我的赋诗对联,也不是没有的事情,至于到了冬天,有雨有雪外面又寒气湿重,偶尔赏梅花,可能会画画,也因此所以在室内对酌的时候也就多了起来,煮些东西暖暖活活的一起来吃的家庭活动也就增多了。

    而现在他在床上一动不动,实则已经是将死之人。我当然也没有心情熏香煮酒看雪赏梅,和自己的母亲一道万分忧虑着,尽管不能不说希望着自己的父亲痊愈,但实际上明眼人都知道不大可能,所以我匆匆忙忙的奔出去,吩咐人赶快去做一口最好的棺材来。

    屋子里的红泥的小火炉一个冬天都没有被烧起,我也没有碰一滴绿蚁酒,象管和红笺早就搁置了起来,围棋子安安静静的歇着,白玉的棋盘并不知道主人家究竟发生了什么才冷落了它们。

    我自然是急得要死,我娘自然就不用说了,但实在是不敢告诉庆迎菲,因为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庆迎菲当然是孝顺女儿,可若是她因此再着急上火,动了胎气就真不好了,更怕她出什么意外,想来庆墨渐也不希望自己的女儿为他着什么急;而庆衣绯简直就是很难找到,四百四宫阙简直就是三十三重天。

    当然钟眠谷四周的名医没有放过一个,我开始日日夜夜的祈祷杨芜青赶快回来。

    远方的杨芜青还在和侯夷慢慢谋划,时节正是深冬,不是病就是雪,要么就是刮大风,这也着实阻止了他们的行程,尽管他们本来就不是特别想回来。

    《御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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