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藕痕/新伤旧痕》分卷阅读22

    杨芜青对侯夷道,“急什么,反正庆墨渐即将不久于人世,等那时候回去也不迟。”

    侯夷突然一愣,“你刚才说什么?”

    杨芜青又重复了一遍,“怎么,不相信?”

    侯夷只说了一句话,“二少爷真是瞎了眼了,才会把你领到庆家来。”

    杨芜青颇为自得,“那是他喜欢我,由不得我怎么样。”

    侯夷这时候显得很愤怒,“你就是仗着二少爷人好才这样的,他真是捡了条毒蛇回家,自己用心窝儿暖活的!”

    杨芜青打断他,“我不喜欢这种比较,你说他捡了一条狼回来还算不错。哎,不对,怎么能是他捡的?我明明是设计才遇见他的。话又说回来了,不也是您老人家像上面汇报了他的行踪吗?不然我如何知道他那天会去那种小山头呢。”

    侯夷一阵痛悔,杨芜青继续轻描淡写,“哦,那天的那条小土蛇倒真是我放的,没错。不然我也没办法去‘英雄救美’一下子。”

    明明这些话其实就是自己想说的,可是杨芜青就是怎么会觉得那么违心。难道自己在为庆舞飏在心疼吗?不可能,自己的目标岂能为儿女私情这种不当吃不当喝的东西所牵绊,应该赶快忘掉这种混蛋的念头才是正事。

    家里开始弥漫着很浓重的药味,焦、香、清、苦,味道混杂着很像人的心情。但是庆墨渐到了后来已经喝不下去药了,大把大把的银钱花出去,甚至买来了千年的人参,却连真的是命也吊不住了。庆墨渐完全没有任何意识的在昏睡的间歇里,似乎已经是很努力的,喝下这一碗又一碗的药汁,裴浅玉几乎不合眼睛,就守在他的身旁,用小汤匙一点一点、一滴一滴的慢慢灌给他,甚至是用嘴对嘴的喂法,努力想让他多用一些药。

    只是病来如山倒,人死如灯灭。阎王叫你三更死,谁能留你到半夜?牛头马面和黑白无常勾魂的脚步,不可能因为凡人的挽留而停滞。

    庆墨渐没有咽完最后一碗参汤,就驾鹤西去了。

    院子里爆发出来此起彼伏的哭声,我的眼睛也充着水,而裴浅玉则一下子失了魂儿,痴痴愣愣的揽着庆墨渐的身子,却没有掉一滴眼泪。

    我自然是陪着自己的父亲送了终的,庆墨渐在弥留之际,也脱下了旧衣,更换好寿衣,白线扎了腿,整整四十八根,原来终究是没有等到知天命的年纪,庆墨渐就去了。

    这时候我强作镇定,立即派人去报丧,我劝开了裴浅玉一下,好歹最后尸体被停放在了灵床上,香案和供品都齐全了之后,在门口“烧倒头车”。

    之后我去了五道庙祭祀神鬼,“送纸”、“报庙”。

    因为没有亲友,所以我不必磕孝头,这是不是应该谢过庆家形单影只,数代单传。

    我不用请先生,自己就开始往殃榜上书“故先考寿终正寝”。

    裴浅玉还在守着灵床,我从未见过我娘这么絮絮叨叨,她的声音完全没有哭腔,所以非常好听,就像平时一样,“墨郎,当年你逆了家命娶我,怎么这时候,就不能再违抗些什么,继续陪我呢?”

    丝丝缕缕的声音好像撒娇,“墨郎,自打成亲以后,我们就没说过情爱的字句了呀。你真是个寡淡的人。那我说些话给你听,可好?”

    “我还记得那时候你回答说为什么要娶我,你说‘有君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裴浅玉的声音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软软的,很温柔。

    就这么自言自语了许久,我听到我娘的声音里就像掺了水一样的痛,“墨郎,莲子清如水,你为什么不等等我。生同寝,死同时啊。”

    我不忍再听,只能去找人筹备其他的事情。

    接下来是入敛,裴浅玉没有阻拦什么那些讲究虽然奇怪,但不得不照做。我将庆墨渐包了头,仰面朝天,然后他进了金丝楠木的急忙打制的棺材,周围塞棉花、草纸,衣袖放入2个面饼、1支九连环,说是什么“打狗棒”。之后又放了许多陪葬,包括杨芜青送的那个小壶。

    之后便是钉死棺材,我知道,我娘的心被敲碎了。

    入敛后,就是“接丧”,然后便可以出殡了。

    灵柩只用了16人抬。听说别人家下葬的时候儿媳们均抢墓前一把土,俗称“抢财土”,相传谁先到家谁先发财。

    真可怜,庆墨渐还没有儿媳妇啊。

    出殡后第三天,用小猪、鸡、豆腐等供奉,烧化香亭、纸马来“复山”。到此,丧事基本便告结束。

    接下来只剩“圆坟”和“七七”。“百日”以及“做周年”就不是眼前的什么事情了。

    庆墨渐没有等到春暖便离去了,这样也好,省得再看花落。我原不知道事情是这样的,我以为庆墨渐的故去只是一个丧事,没想到,事情远不止到这里。

    三年守孝期,果然流年不利,不顺,不易。

    ☆、身后几千般

    我踢踏着一双蒙了很多白布的鞋,疲惫不堪的迎回了本应主事的大哥庆衣绯。

    庆衣绯在见到我之后,居然是很奇怪的摸了摸我的头,“乖孩子,夕飞,你长大了。”

    我当时很诧异于庆衣绯这样的情感表达,好像问问他是不是烧糊涂了,怎么说话这么没头没脑。

    不过我原以为庆衣绯也会和我一样守孝三年,但不知道究竟出了怎样的玄机,他这种闲职,居然都能被“夺情”。

    我近乎质问的问他,而这种语气从未发生在我们的对话之间,“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丁忧不可以吗?”

    庆衣绯很是无奈,但他的眼神分明和他所说的话不一致,“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圣意难为,我又不能抗旨不尊,夕飞,你说是不是?”

    我一下子被他噎住了,是啊,官场有官场的无奈,袍笏不容人自在,衣绯,衣朱服,身居高位,便不能自主。

    我只能愤愤地说,“什么‘圣朝以孝治天下’,全都是空话……。那好吧……你自便。还是不要误了你的似锦前程。我也不想管你为什么现在才回来,不过既然回来了,回来了就好。那,你先去看看娘吧。”语气恨恨的前所未有。

    庆衣绯于是走开,不再说话。

    我看着庆衣绯的背影,其实那也是很伤感的,而且我确信他不是一个不孝子,庆衣绯一向都很听话,很乖巧,庆墨渐让他做什么,他都没有违逆过。所以他会走仕途,走科举,连中三元,状元及第。

    庆衣绯也从来没有说过他乐不乐意,但是也从来没有反抗过。我突然间觉得,是不是父亲的死亡,其实是对庆衣绯的一个解脱,庆衣绯终于不用活得那么带有庆家长子的责任感了,这是不是也是他执意最后留在宫中任职,很少回家的原因——这样,他不必再蒙受庆家的江湖身世的阴影,将自己和过去几乎剥离。

    但我相信庆墨渐一定很难过,给他送终的居然不是自己最钟爱的大儿子,多多少少是有些失望的吧。

    生养的如此优秀的大儿子,二十多岁就是四品的朝廷命官,虽然供职在宫中好像是闲差事,可是一直久留在东宫,东宫是干什么的?住着太子啊。太子是谁?等皇帝陛下归天之后,难道不就是新的皇帝了吗?由此观之,庆衣绯出将入相成就功业,绝对只是时间问题。

    因而我确信,庆墨渐,我爹,最喜欢的儿子一定是庆衣绯,可是庆衣绯居然都没能送送他,他一定很不甘,甚至是是心寒吧。

    只是斯人已去,现在再说什么,都是妄加揣测。

    庆衣绯还是孑然一人,这让我有些不可思议。传闻庆衣绯拒绝了皇帝陛下的赐婚于公主,是说自己有了“心上人”,可是,这都过了这么久了,这个“心上人”怎么还没和他成婚?

    但是眼前的悲伤景色让我不能再继续思考这一类的烦心头痛的事情。

    听得真切而悲切,一锹一锹的黄土被抛出来,接着我亲眼见到那个沉重的棺木被放了进去,然后又是把土填好,最后起了坟头,托人刻得白玉石碑还得等些时日才能栽上去。

    我娘一直都很沉默,不像平日,却也像平日。

    庆迎菲这边的事情也不顺利。

    其实女人之间的斗争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庆迎菲时常出去走走,后来身子越来越不灵便,就让人搀着继续溜达,三皇子问过大夫,说有了身子尽管需要静养,可是稍微走走,也是将来能助产的好事,因而宵明也没有过多阻拦,只是吩咐丫鬟什么的万分小心。

    宵明对庆迎菲百般喜爱,自从多了孩子之后就更是宠爱异常,不然庆迎菲不会在月子初的时候被别人掺了薏米要害她,后来太医们把脉确定后更是恭喜贺喜,“是双胎!保不齐是龙凤胎呢。”

    听到这个消息后的庆迎菲并不很吃惊,“毕竟我和二哥就是双生子的。”

    但从未有过这种体验经历的三皇子只能是又惊又喜,笑得合不拢嘴,“哎呀,这下子我不仅要做父王,还一下子是两个孩子的爹啦。”

    所以王府上下就该是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人们都忙忙碌碌的等待这新生命的降生。

    可是谁能料到庆迎菲常走的那条石路,不知何时居然被人细细的打上了一层油油的光蜡,尽管是有人搀扶着她,但庆迎菲还是一个踉跄,虽然没有摔倒,但庆迎菲的确因此重重的动了胎气。

    三皇子又一次愤怒了,这下子眼见的孩子们马上就可以平安降生出来了,又出了这样的事故,三皇子顾不得自己的身份如何,加上他本来人就老实些,没有什么争储位的想头,不管这会不会影响自己的形象前途,一怒之下便进宫见了皇后,恳请狠狠惩办这歹毒的凶手。

    事情的结果是这个祸害人的幕后指使和做这活儿的下人一并被赐死了事,可庆迎菲受的伤却补不回来了。

    临产的日子将近,太医把的脉象却是“气血虚弱,正气不足,气滞血瘀。”

    但是让人更为揪心的是,当庆迎菲得知了父亲去世这个噩耗之后,她的身体也变的更坏了起来,简直是雪上加霜。

    本来没想让她知道的,但是报信人声音太大,庆迎菲因此听的一字不差,登时便昏了过去,可这时候,孩子马上就要生了。

    那一夜,简直是血光之灾。

    产床上的庆迎菲声嘶力竭,完全失去平日的矜持,发丝散乱,全都被汗水沾的精湿。

    接生婆一面忧心忡忡的喊着,“用力、用力!”一面又止不住的摇头,“产力不足,产道太窄。”

    庆迎菲身子下面的血量很多但颜色淡薄,她面色苍白,显得神疲肢软,不住的喘息气短,脉大而应成沉,细而弱。

    御医强作镇定的开着药方子:“党参、黄芪。当归、白芍、川芎、茯神、枸杞、龟板。”一副死马当作活马医的脸色,显然是说明事情不妙。

    产房外的三皇子宵明更是如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的团团转,实在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事实上他的内心是惶恐怕听到“保大人还是保孩子的”,庆迎菲的娘家人一个都没有在,所以他并不怕什么,再说他是王爷,谁又能将他奈何。

    只是就连这句话,他都一直没能听到。不过依照三皇子平素而言,他应该不会让庆迎菲送命。毕竟孩子没了可以再怀上,自己的妻子没了,续娶倒不是不行,名声也丢在一旁,关键是他心底里面还是有浓浓的喜爱之情的,这不是说扔就扔得了了。

    诚然皇家重的是血脉,可是不管别人如何,宵明自己可是不愿做无心之徒和负心之人。

    因而他自己只能求菩萨告佛的,喃喃自语,祈祷各路神明保佑母子们平安。

    屋里面太医实在是没辙了,近乎于黔驴技穷的徒劳挣扎,只能取了合谷(双)、三阴交(双)、支沟(双)、太冲(双)等穴位,开始了强刺激,并以久留针的方法,静等起效。

    《御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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