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鸯鸯》分卷阅读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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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风越来越凉,谢凌荏不知喝了多少酒,她摇着空空如也的酒杯,半眯着眼睛审视着周遭的一切。

    苍翠的竹林之下,一张小小的案几,红泥小火已将灭就灭,然而火上的浪子三笑,依旧香醇诱人,案几边匍匐着一个蓝衫女子,已早早睡去。

    她记起刚刚奔到竹楼之下的时候,司徒迦瑶嘴角挂着浅浅淡淡的笑容,愈渐涣散的眸光中透着一种梦幻般的幸福,甜蜜而又温馨。

    她轻轻柔柔的唤她凌荏,然后像撒娇的小女孩一般,糯糯的说了句我好困,最后就这样固执的闭上眼睛睡去了。

    真像一个任性的女孩,一如她熟识的司徒迦瑶,一直都是这么执拗,任凭她怎样唤她,怎样叫她,她仍不肯睁开眼睛。

    也许她真是疲惫了吧……那么,就闭上眼睛好好睡一睡吧。

    谢凌荏看着身边那睡得不醒人事的蓝衣女子,无奈的笑了一下。

    贼女人,还是这么不懂得爱惜身体。

    于是她轻轻的走过去,将外袍搭在司徒迦瑶身上,然后又拿起桌上的酒杯,倒了一些酒,继续自斟自酌。

    “我说过,这次回来赌酒,我一定赢你,”她轻轻抿了一口酒,眼圈微微泛红,“怎么我刚回来,你就睡了呢?”

    ——谢凌荏,我希望你能幸福。

    她看着静静沉睡的蓝衣女子,想起那日在翠竹之下,司徒迦瑶将翡翠扳指放入自己手中时说的话。

    如今依旧是同样的场景,却再也找不回那夜的宁静与满足,原来她一生的幸福就在那夜用光了,因为少得可怜,所以才足显弥贵。

    迦瑶,我希望我们能一起幸福……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呢?一切都已人去楼空,空余恨……

    一口烈酒下肚,她又突然想起了弄晴所说的话——为什么总要别人等你?

    为什么,为什么呢?

    她晃着酒杯痴痴地笑了起来,兀自吟起了诗来。

    “是耶,非耶,立而望之。偏何姗姗其来迟……”

    “罗袂兮无声,玉墀兮尘生。虚房冷而寂寞,落叶依于重扃。望彼美女兮安得,感余心之未宁。”

    一切都恍如梦幻,所有的所有都像是昨夜发生之事,不过才一晚而已,谢凌荏却觉得过了万载之久。

    等再次醒来时,就只见一个弦袍道长站在自己面前,旁边还站着个脸上有着妖娆刺青的女子。

    她眯眯眼睛,想了半晌,才忆起这两人是谁。

    “善目,来,”她递出手中的酒壶,咧嘴一笑,“陪我和贼女人划拳喝酒,这次我一定能赢!”

    ……

    善目有些惊诧的看着神色憔悴的白衣女子,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看着她递过来的酒壶迟疑不定。

    然而正在这时,姽婳突然冲了过来,拦在善目面前,一把夺过谢凌荏手中的酒壶,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阵漫骂。

    “喝你个头!”姽婳将酒瓶扔掉地上,“你看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

    “姽婳……”谢凌荏迷迷糊糊的一笑,说道:“你这么无礼,当心贼女人把你踢出谷!”她带着满身酒气靠近姽婳,“悄悄告诉你,贼女人可是凶神恶煞的,比你还厉害。”

    姽婳还在和这个半醉半醒的白衣女子周旋,善目就已经走到了那蓝衣女子身边,手指不由自主的探上了她的鼻息,指尖冰凉的触感让她浑身一颤。

    见善目走到了司徒迦瑶身边,谢凌荏突然推开姽婳,闪身到善目身前,一把钳住她的手,竖起食指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轻声说道:“别吵她,她睡着了。”

    善目有些诧异,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神智有些涣散的白衣女子,又扭头望了望姽婳,微微迟疑,“司徒谷主已经死了一夜了。”

    “你胡说!”谢凌荏闻言脸色一变,又茫然的垂下眼睑,坐到司徒迦瑶身边,轻轻环着她,喃喃,“她只是睡着了而已。”

    姽婳一把抓住谢凌荏,厉声问道:“你不会一整夜都在和这具尸体喝酒说话吧?”她摇摇谢凌荏,“你不会傻了吧?”然而谢凌荏只是轻轻将脑袋靠在司徒迦瑶的身上,完全不理会姽婳。

    姽婳一脸焦虑无措,她抬头看看善目,希望善目在这个时候能拿个主意,然而善目也是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倒是站在一旁的彝族女子已经按奈不住,扯住了谢凌荏的衣领,将她揪了起来。

    “司徒迦瑶死了,那弦歌呢?司徒迦瑶到底有没有给弦歌喝药?”土笙死死的扣着谢凌荏的手腕,却被姽婳一把拦下。

    此时的土笙像一座正待喷发的火山,她十分不耐烦的推开姽婳,又开始逼问起弦歌的下落。然而看着谢凌荏那迷糊不解的眼神,土笙也知道寻问无果,于是焦急的在谷内独自寻找了起来。

    她第一次这么担心那只傀儡的安危,因为,若是她的记忆被解开,那芾湘……

    她不敢再想后果,只是在谷内疯狂的搜寻起来。

    突然空旷的谷内响起了哒哒急奔的马蹄声,银鞍白马上,坐着一个红衣女子,这女子虽然脸色苍白,带着深深的倦意,却依旧掩饰不住那风情万种的成熟韵味。

    待女子靠近,众人才看到这女子的嘴角凝着暗红鲜色的血,一席红衣也被凝固的血液染得斑斑驳驳,而她的脸上蒙着一层颓败的死气。

    “弦歌……”

    红衣女子环视了一周,幽明不定的瞳眸渐渐的涣散起来。

    “她在哪?”

    气若游丝的话音刚落,红衣女子身子一软,一天一夜的跋涉早已让她虚弱不堪的身子更加支离破碎,终于无力为继,从白马上跌了下来。

    “芾湘——”就在红衣女子从马上坠下来的时候,土笙身形一闪,揽着芾湘的腰肢,接过芾湘。

    芾湘迷茫的瞳仁慢慢开始聚焦,等看清来人时又惨淡一笑,“土笙,弦歌呢?”她迟疑一下,又喃喃道:“是了,我又输掉了,在她心里,我还是比不上司徒迦瑶。”

    土笙闻言脸色一白,咬唇颤抖着发问,“难道到这一刻你还想着那无情的傀儡吗?”

    芾湘无奈一笑,轻轻摇头,“这一生如果没有遇见弦歌,那又有什么意思呢?”

    这话犹如雷霆一般,将土笙震得失神。

    芾湘抬头望着无云苍穹,眼神深邃起来,仿佛看到了遥远的碧落——守了十三年,还是丢了,这最后一面,还是我自作多情,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见到你最后一眼,这样远赴而来,还是没能见到你……

    这也许就是……天意罢……

    她深深吸一口气,缓缓的合上眼睛,立下最后的遗嘱,“土笙,我死了,你就是教主,你比我更适合当教主。”

    土笙闻言一怔,猛然回过神来,厉声说道,“什么狗屁教主,我才不稀罕!”她看着脸色苍白的芾湘,语气坚决,“听我说,你不会死的!”

    话音一落,她就手忙脚乱的翻着芾湘的衣袋,好似在寻找什么。而芾湘一惊,勉力聚起最后一丝力量,颤声问道,“土笙,你要找什么,你难道要……”

    她无助的看着土笙,脸色愈发的惨白,眼神里也透着深深的畏惧。

    土笙掏出一瓶一瓶的药丸,拿着药瓶轻轻一晃,听着声音不对就立马扔掉它,然后继续寻找着,焦急的汗水已经汇成一缕,顺颊而下。

    “谁要当那狗屁教主,芾湘你听着,我不会让你死的!”

    她拿出一瓶药,倒出了一点在手心中,微风一吹,手心中的白色粉末都散了开去,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土笙如释重负的长舒一口气。

    “无论如何,我都要把你留下来,芾湘你不能死!”

    在白色粉末被风吹散的一瞬,芾湘神色一怔,几近崩溃——那是癸琰粉!土笙真的要将洗去她的记忆,将她制成傀儡!

    “不……不要!不要洗去我的记忆!”

    不可以忘记弦歌,宁愿死也不要忘记她!芾湘拼命摇头,在一轮激烈情绪的转换之下,霎时又吐出一口鲜血。

    “吃下去,只要你成为我的傀儡,就可以和以前断绝联系,免去反噬。”土笙用力的捏开芾湘的嘴,将药粉倒进去。

    ——芾湘,我不在乎你心里究竟怎么想,总之我一定会用自己的方法将你留下,这一次,我不会再听你的话。

    “吃下去,把一切都忘了!”

    “不要……”

    破碎的声音随着冷风湮灭无迹。

    芾湘凄厉的喊叫着,让姽婳和善目一起停了下来,甚至连一直在旁喃喃自语的斐弄晴都停了下来,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芾湘撕心裂肺的喊着,让众人心中都凛凛一震,各自揣测起眼前的红衣女子和那个叫弦歌的人的关系,这是要多么深厚的感情,才能喊出如此心酸的言语。

    “什么教主我才不稀罕——我只要你,芾湘我只要你!”土笙厉喝一声,打破了众人的思绪。

    她闪电般的出手,一举封住芾湘的穴道,不顾她的反抗,强行让她吞下药粉,就如十三年前强迫弦歌吞下那样。

    “不管你变成什么,我只要你留下!”

    她死死扼住芾湘的颚间,直至一包粉末完全被芾湘吞下,然后芾湘的神色忽的暗淡下来,万念俱灰。

    ——芾湘,我要彻底断了你与弦歌之间的牵绊,从此之后,你的宿命将与我捆绑在一起,生死相连。

    土笙面无表情的拭去芾湘眼角的泪珠,慢慢的抱起昏睡过去的芾湘,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无乱如何,芾湘的命总算是保住了。

    “芾湘,你是我的,我们走。”

    她抱起芾湘缓缓行处药香谷,暗自低喃,语调冷漠得不带一丝温度。

    二人走后,所有人都还愣愣的,仿佛还未从方才的那场震惊中回过神来,山谷中死寂得连竹叶飘落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御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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