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山屋》53章 接过话来

    大塘塘基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有的用接钩扁担篾箣箕挑着满满一担泥巴，闪闪悠悠；有的肩着锄头从那头走来，步履匆匆。塘基拐角避风的地方，几块泥砖垒砌成简易柴火灶，灶上安放口大铁锅，灶里柴火烧得噼啪响，锅里满满一锅红薯萝卜，煮的翻腾滚烫。

    “啊，好热闹。”

    “好多人，比修大蒜坳塘还热闹呢。”

    “看，那口锅，是队上煮猪食的大潲锅吧。”

    “是呀是呀。”

    “没错没错，是大潲锅。”

    咪咪他们这群砍柴的伢崽几和细妹几手里捧着几只碗，冲上塘基看到人来人往的景象就不住地赞叹议论，兴奋之时却迎面传来一句恶心的话:“跑，跑，跑，瘦狗跑掉一身毛，胖狗跑掉一身肉。”

    众人顺着声音看去，竟然是飞雀子在骂人，这下犯了众怒，小伙伴们齐齐吐口唾沫，回骂道:“不跳不跑，你还不如癞皮狗。”?“凭什么扯上老子”癞皮狗愤愤不平。

    “是说它，你看，从灶前跑过的那条浑身泥巴还掉了块毛的黄狗。”

    “他飞雀子比不上你。”

    “我们都说‘老子’比他强。”

    伙伴们纷纷解释，癞皮狗听到前一句面色转缓，听到后一句面色又变，你们都比他强，那我呢

    “‘老子’是称呼你，刚才你不是自称‘老子’吗发什么火嘛。”尖辣椒咧咧嘴。

    癞皮狗涨红脸，说不出话。上了学，要文明，不再讲粗痞话，是伙伴们重申多次的共识，刚才自称‘老子’冒了粗口，伙伴们用言语刺激自己，自己理亏，还能说什么呢

    “尖嘴猴腮，信不信，老子揍死你们。”飞雀子恶狠狠地说。

    “你敢！”

    “坏蛋！”

    “我们贫下中农出身，会怕你收起你的爪子吧。”

    “我们是**接班人，是早上**点钟的太阳，嘿嘿。”

    “领袖教导我们:只准文斗，不准武斗。嘿，嘿，嘿！”

    伢崽子们围住飞雀子齐声“嘿嘿”，细妹子们在后边辩论讲理。飞雀子脸红脖子粗，咬着牙齿捏着拳。

    “堂客们，上。飞雀子在发癫，抓住他撞游。”胖婶抱着板栗走上塘基，发现情况不对，对着身边的妈妈婶婶们喊。

    “抓住他，撞游。”

    堂客们哄拥而上。飞雀子的拳头终究没有挥出去，色厉内荏地叫到:“让开让开，要挑土呢。围在一起偷懒窝工呀，一群懒堂客。”

    “懒不懒，落雨不带伞，队长喊人塞缺口，躲到煮潲的灶膛下。”

    堂客们齐声吟唱，嘻嘻笑着走开，伢崽们也唱着蹦跳着散开。

    这四句顺口溜说的就是飞雀子躲懒的事。有年天干，一天突然下大雨，社员齐齐往近旁的屋场跑。队长发现有些田里的缺口没有堵住，大声喊住男劳力，带着他们冒雨去塞缺口。等到男劳力浑身湿透到队屋脱衣歇气的时候，发现飞雀子全身干爽躲在煮潲的灶膛下闲闲地抽烟。问他为什么不去塞缺口，他振振有词地说，老子没带雨伞。队长气得觑他一眼，骂声“懒鬼”。不知道谁嘴快，为他编出这四句顺口溜。很快全队的社员都知道了，只要飞雀子说别人懒，马上就有人唱着四句顺口溜反驳，飞雀子听了哑口无言，只能愣愣地看着人家。伢崽们也最喜欢与他斗嘴吵架，说起话来毫无顾忌。因为他家没有小崽子，就没有同学的面子可讲。哪怕德桶有时说话不着调，铁麻雀他们也要看在牛鞭的份上忍他三分。

    “社员同志们，大家到灶锅这边集中。”队长发出了号令。社员丢下箣箕，拿着扁担和锄头围过来，按照队委会干部的指挥行动，队长和指导员站在最中间，围着他们的是学生和基干民兵，助叔和兰妹子领头，外面是中老年社员，保叔和相叔他们招呼。

    “大家坐下。”指导员双手伸出往下压。

    大人把扁担和锄头随意放在地上，一屁股坐上去，男人开始卷纸烟，女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学生们寻来光滑的石头，坐在上面左摇右摆，抓耳饶腮。

    “现在，正式开会，先唱《天上布满星》。兰妹子队长，你来指挥。”指导员严肃起来。?

    “歌的名字叫《不忘阶级苦》，第一句是‘天上布满星’，前几天教大家唱过，记得吧。”兰妹子说着，朝学生们眨眨眼。

    咪咪知道，兰妹子队长是要学生们加油，大声唱，唱整齐。毕竟学生在学校学习了这首歌，能唱准唱全。很多社员就知道唱开头两句，哪怕是基干民兵大多只能唱开头和结尾两段。看见铁麻雀他们都对兰妹子队长点头示意，咪咪也点点头。

    兰妹子笑笑，然后绷紧脸，有严肃，有凄凉，还有一丝丝紧张。她带头唱了第一句，挥手指挥大家齐唱。学生们也表情严肃地大声唱起来。毛栗子他们几个伢崽子在人群中跑来跑去，队长一瞪眼，就被妈妈抓住摁着坐下，跟着哼唱起来。悠扬凄美的旋律飘荡在冬日晴朗的天空，传出很远很远，渲染出忧伤的缕缕情思。

    天上布满星，月牙儿亮晶晶，生产队里开大会，诉苦把冤申，万恶的旧社会，穷人的血泪恨，千头万绪、千头万绪涌上了我的心?止不住的辛酸泪，挂在胸...?

    不忘那一年，爹爹病在床，?地主逼他做长工，累得他吐血浆，瘦得皮包骨，病得脸发黄，?地主逼债、地主逼债好像那活阎王，可怜我的爹爹，把命丧。?

    不忘那一年，北风刺骨凉，?地主闯进我的家，狗腿子一大帮，?说我们欠他的债，又说欠他的粮，?强盗狠心，强盗狠心抢走了我的娘，?可怜我这孤儿，漂流四方。?

    不忘那一年，苦难没有头，走投无路入虎口，给地主去放牛，半夜就起身，回来落日头，?地主鞭子，地主鞭子抽得我鲜血流，可怜我这放牛娃，向谁呼救。?

    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世世代代不忘本，永远跟党闹革命、永远跟党闹革命，不忘阶级苦啊，牢记血泪仇。

    “歌唱得不错，整齐有力，唱出了感情，特别是学生伢崽，值得表扬。”指导员笑着挥了挥手，下面，吃忆苦餐，大家排好队，到大潲锅里捞吃的。吃了忆苦餐，我们就请几位老人家给我们讲讲旧社会穷人遭受的苦难。”

    学生、基干民兵、其他男女社员，拿着碗，排着队，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