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山屋》38章 踩踩军鞋

    “我崽真会盘算啊！”田结巴由衷感叹，“天晴了我们就去挖。家里吃的油不够，一年大多日子的菜没放油，明年争取一个月吃一斤油。”

    “今年茶籽油能分几斤；明年菜籽油能分几斤；我在自留土里种了油菜，吃一批菜苔，就留着长苗结籽，也能换几斤油；肉票过年的时候全买了肥肉，也能煎斤把油:一个月一斤油差不多啦。”

    “崽的账算得好，崽当家吧，你要爸做什么只管吩咐。”

    “爸当家，我帮你。”说着说着咪咪话语有些模糊，“爸，炒黄豆花生，队长他们开会吃。”

    “不稀奇，他们开会总要吃点什么，你龙叔当指导员后少吃了很多。我们守队屋的碰上了也能跟着尝尝鲜。”愣了一下，爸爸明白了崽子的意思。队委干部炒队上的黄豆花生吃，说不是私心说不过去，他们是背着全队社员吃集体的东西；说他们不应该吃吧，可哪个生产队的队干部不是这样呢。他觉得自己也有些搞不明白，只好语无伦次的解释，“我们劳力晚上给队上守西瓜，总是选大的吃个饱。”

    “那，那要吃好多啊。”

    “一般吃15、6斤，20来斤，最多的要吃30多斤。”

    “龙指导员不怪你们”?“怪不怪。不让守瓜的人吃饱怎么守得住，只要不拿回家就行。有次，癞子值班守瓜吃了3个，估计50多斤吧，他肚子泻了3天，后来最也不敢豪吃哒。”

    “哦。”

    “有句俗语说阎王不差饿兵。饿着肚子三心二意是办不好差事的。挖凉薯时，你看见啦，队长说不让吃，谁不背过身选个小的撕了皮一口包住偷偷吃下去。队长也不点名批评谁。喊几声，虚张声势吓唬吓唬罢了。”

    “嗯。”

    说着说着，咪咪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

    早上起来，爸爸不在，咪咪烧火煮饭。脱下新鞋去土里弄了一篮新鲜菜，特意从柴火围里翻了个膝芋，刨掉皮，煮了一大钵子。饭刚熟，爸爸挑担茶子壳回来了。咪咪帮着把茶子壳倒进柴火围里，摸了两个红薯放进灶里烧着。

    “爸，吃饭了。今早队上就分茶子壳哒”

    “嗯。一家两担，我家的另一担给了你保叔，他有小崽子，冬天烘笼子烤火烤衣服尿片用得多。”

    “要得。板栗弟弟认得我哒，我到他家，他就冲我笑，要我抱着出去耍呢。”

    “你要抱紧些，不要摔了他哦。”

    “晓得晓得。爸多吃菜多吃饭。”

    “这么多菜哦，罗卜、白菜、韭菜、膝芋，浸坛子酸菜，好吃好吃，爸要多吃，放开肚皮吃。”田结巴满口满口吃着，“不是说膝芋要卖钱吗，怎么煮着吃了”

    “卖钱的在那角落里，柴围子里的是留着自己吃的，过年的也留哒。”

    “好好好，过两天队上榨茶籽油，我就卖给你保叔。”好像记起了什么，田结巴收回夹菜的筷子，“崽，听你保叔说，这次榨油分4班，一班6个人炸3天油，你保叔、龙指导员、石队长、信会计一人带一班，要保质保量，不准流散半点。私下的话是这样的:轮班的时候，家里只能去1个人，吃1餐饭。爸轮班的那天你跟着吃餐有油的菜，开开荤。”

    “好吶。看狗蛋跟他弟弟狗毛怎么争，癞皮狗和他弟弟怎么争。”咪咪幸灾乐祸地笑着，“爸，你轮班买菜的话我有罗卜、白菜、盐西菜卖，镇上的不一定有我的新鲜。”

    “好，我记着跟他们说。”田结巴一连吃了3碗饭，把剩下的萝卜汤全喝完才放下筷子，“崽煮的菜真好吃，我吃了3大碗，晚饭不会少吧。”

    “不会。我煮了3斤米，灶里还烧了2个大红薯。”

    “好。你洗脚，穿了军鞋去读书，碗筷我来收拾。”

    “哦哦，剩菜剩饭全放在锅里是的，爸辛苦啦。我走哒。”

    咪咪穿着新鞋，选干净的石头路走，到学校鞋面没点点泥星。同学们看见，一窝蜂冲上来，围着要踩新鞋。咪咪跳到课桌上，挥舞手臂，恶狠狠地说:“谁踩坏了我的鞋子，谁就是，谁就是我的敌人，我发誓天天打他，天天踩他的头。”

    哇，全班轰动，女同学退到墙边，男同学叫喊着不示弱，但没人跳到课桌上去踩。言文武站在课桌边呵呵笑。

    “哇，怎么这么热闹发生稀奇事哒”夏立新昂首挺胸走进教室，脚步抬得很高，亮出了脚上穿着的军鞋。

    “哇!又一双军鞋！我们班发达啦！”高山竹连声惊叫。

    “军鞋吔，又来一双，让我们踩踩吧。”男同学起哄。

    “踩不踩”萧慕雄同王拥军小声商议。

    王拥军看看咪咪，看看夏立新，眉头皱起老高:不踩吧，不合规矩，上次夏国庆穿爸爸一双旧胶鞋被同学踩得看不见纱；踩吧，咪咪发了狠话，从兄弟情分上说不好霸蛮；只踩夏立新呢，其他同学那里通不过。

    看见男同学虎视眈眈，蠢蠢欲动的样子，夏立新警觉起来，顺着同学的视线，看见咪咪站在课桌上，一双崭新的军鞋晃人眼睛。他马上跳上课桌，瞪着同学们挥舞着拳头。

    “我的军鞋是造反派送的，谁踩就是跟造反派作对。”咪咪口头上继续威胁，手上的动作却令人忍俊不禁。他麻利地坐下，脱下军鞋，抱在胸口，继而放进书包。

    “我的军鞋是我哥送的，哦，也是造反派送的，谁踩谁就是大坏蛋，就是汉奸走狗，就是牛鬼蛇神，我跟他斗争到底。”夏立新虎皮扯得更大，两脚轮流踢出，炫耀自己的军鞋。

    “要不这样吧，新鞋新衣今后都不踩不拽，谁穿都一样。爸爸妈妈给我们做衣服鞋子都不容易。”崔秋实站出来调解讲和。

    “赞成。我们班穿新衣新鞋的少，大都是哥哥姐姐穿过的。”高山竹率先举手。

    言文武举手，田有益和夏立新举起双手，警惕地扫视着男同学。

    女同学齐刷刷举手。男同学最讨厌，平时穿妈妈做的布鞋他们也踩，踩脏了回家爸爸妈妈就骂人。废除了踩鞋拽衣的破规矩最好。

    “有益兄弟，救命啊！”

    教室里僵持着，教室外传来凄厉夹带兴奋的叫声，随着叫声，蹦进来一个人。来人看见课桌上伸出的军鞋，也蹬的跃了上去。

    “赵梁柱，你怎么来我们教室啊”王拥军抬头问道。

    “我们班同学踩我新鞋。”赵梁柱气喘吁吁。

    咪咪赤脚奔到前门，放进来3人后把门栓紧，然后急急跑到后门，伸出双臂堵住门，对着吵吵闹闹的高年级同学咧嘴笑笑:“同学们请回，要上课哒。”

    “田铁汉，刘腊生，夏松林，你们怎么都来哒”夏立新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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