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山屋》15章 水牛抵角

    “哟，咪咪搞了咯多菜呀，辣椒、白菜、青菜、萝卜，还有盐西菜。”甜甜接过篮子高兴地说。

    早到的家婶、卫婶、国婶也都围过来看，啧啧称赞。胖婶挺着大肚子在厨房忙，听见咪咪来了，大声招呼，要他休息会，再帮忙焙泥鳅。

    咪咪晕乎乎坐在厨房门口，看着铁麻雀烧火，胖婶蒸饭，国婶洗鸡切鸡。

    “咪咪，脸红成咯样，冇病吧”湿湿的手覆在咪咪额头，是家婶，她和卫婶甜甜洗菜进门，看咪咪神色不对，关切地问。

    “冇，冇病。”咪咪好似受惊跳起来，连连摇头，突然喊道，“胖婶，龙指导员说来吃饭，要你多煮个人的饭。”

    “知道啦，8家人大大小小将近30口，煮了30斤米，多来两人都够吃。”

    “我还摘了一篮扁豆，忘记了拿。”咪咪一拍额头，转身往外跑。

    “扁豆我们家家有，婶婶告诉你切成丝，晒干吃。”家婶连忙拖住他，“你的青菜，是我们最喜欢的。”?“咯样热闹啊，么子东西咯香咧，看看，看看。”一人耸着鼻子，大大咧咧往里走。

    “癞子，冇你的份，走开。”家婶推开他。

    “哦，肚子痛，我上下茅厕。”癞子避开家婶的手，又往里走。

    “只有堂客们在，你也好意思进来。”卫婶、国婶丢下手里的菜堵住了门，铁麻雀、咪咪也起身。

    “癞子，要去茅厕，就去队长家，咯，只有两三丈远。要不去，来，我们4个堂客们抬着你浪游。”刚刚赶到的助婶、相婶、望婶挥动双手围上来。

    “我去那边，去队长家。哎哟，肚子痛，真的，快快。”癞子一溜烟跑了。

    “保嫂，你怎么啦”

    “胖婶，胖婶。”铁麻雀、咪咪大叫。

    胖婶手扶住门，额头冒汗。

    “是要生了，快，烧锅热水。卫婶、望婶扶胖婶去房间，国婶、助婶指挥煮饭炒菜，咪咪陪相婶去接赤脚医生。”家婶连声吩咐，要甜甜拿了煤油灯，进了胖婶的房间。

    铁麻雀烧热水，舀在木桶里，递给甜甜，甜甜提到妈妈房间门口，卫婶接了进去。

    “贾医生，来了，好快。”国婶从热雾中抬头，与走得冒汗的赤脚医生打招呼。

    “在村口，咪咪碰见的贾医生，小子跑得快，我只走得几丈远就打了转。”相婶喘着气，吩咐铁麻雀打热水给贾医生。

    贾医生接过热水洗脸洗手，从咪咪手里接过药箱，由甜甜带路进了胖婶的房间。

    “甜甜，把水荷包蛋端给你妈，肚子不痛的时候吃，吃了才有劲生崽。”国婶吩咐了甜甜，又吩咐几个崽子，“用刷把签子把泥鳅肚子里的东西挑出来，动作快些。铁麻雀不要乱动，还是烧火。”

    “国嫂，泥鳅一半用面粉油炸，一半煮汤下面条，好不?“

    “助婶，你当家搞是的。”

    厨房热火朝天，只苦了铁麻雀，白天晒天太阳，热；晚上烧火，更热。咪咪看见他满头大汗，主动和他换班烧火。

    那边，队长家。

    “狗蛋，哦，不，学军，拿张纸给我。”队长的茅厕里，癞子大声恳求，声音传出很远。

    “喊么子喊，旮旯里有黄竹篾片。”狗蛋不耐烦，声音更大。

    这边，保叔家。

    “哇-哇-哇------”

    “生了生了，是个崽子，恭喜恭喜。”家婶哈哈大笑。

    “声音好大，有气劲。”卫婶、望婶哈哈笑着走出房间。

    助婶打了热水送到地坪，招呼她们清洗手和脸，瞄了眼队长家，笑道:“癞子那懒货，只怕赖在茅厕里还冇出来。”

    “别埋汰人，我癞子一向手脚快，只冇想到胖嫂更快。”在地坪里，癞子毫无顾忌地系着裤腰带，也不管别人的感受，“生个崽比老子屙坨屎还快，奇了怪了。”

    胖婶家不管别人如何，一直热闹到半夜。

    火辣辣的太阳持续了一个星期，其他生产队的秋收只进行了一半，红岗队却进入了尾声。剩下的几丘跘眼田，谷粒乏青，队长说等几天再打，明天全队出发送公粮。

    咪咪的脑袋一直是粉粉糊糊的。那天无意偷听到队长和指导员的话，他们好像是商量秘密的事情，自己听了是不是犯了错误呀队长指导员会不会责怪自己会不会挨批斗呢批斗自己是贫雇农出身，谁怕谁呀！指导员晚上来吃饭的时候是笑眯眯的，还夸赞自己聪明灵泛，让自己帮他盛饭；队长见到自己眼是眼鼻子是鼻子，很正常呀，他以前看见自己也不是没表情。

    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他弄不清，也不想去打听，只觉得头晕。摆桌子凳子，他拿有伟人相片的报子铺桌上，家婶见了赶紧把报子翻过来，弯起手指作势敲他力古脑，他“哦”了声笑了；婶婶们说咪咪种的小菜好吃，他笑着说“哦”，不停地往嘴里扒饭送菜，平时吃三大碗就饱了，那晚吃了四大碗，还是呀呀说喝了酒头晕要回家，他才放下筷子。回家路上，呀呀问栓牛时候看见了么子，咪咪摇头，鬼都没看见没听见。好，就是这样！别人不问就不说，别人问么子一概这样讲。呀呀拍了拍咪咪肩膀。咪咪更迷糊了，么子事这样神秘，老实巴交的呀呀竟然晓得

    刹禾手子闷头往前，保叔不喊休息不停镰刀；大牯牛的草堆了一堆又一堆；送公粮，队长讲了什么，他没听清只是笑；铁麻雀、牛鞭跟他说等下有秘密活动他也没追问，还是笑；呀呀帮他盛好谷，试好高矮，嘱咐跟着走，他不问轻重，笑着挑起紧跟上。

    公社粮仓到处是人，到处是箩筐扁担，“深挖洞，广积粮”的横幅标语人多高的字。一个验收员和几个社员大声争吵。验收员说，你们的秕谷太多稗子太多，不合格。社员说今年天干都这样。验收员走到咪咪担前，抓起一把晃晃，伸开五指，谷粒簌簌落下，说这才是好谷，是甲等粮，送国家就要这样的，好的留给自己吃，差的送国家，自私。社员说我们不要甲等，乙等行不丙等，风车车尽秕谷稗子。验收员说完背手迤逦而去，社员嘟嘟啷啷车谷称秤。咪咪第一次送公粮，什么都新鲜，什么都稀奇，被铁麻雀他们拉着到处跑到处看，只觉得眼花缭乱，脑壳更晕。逛一圈出来，呀呀他们把谷送进了仓，挑了大小箩筐准备回家。哦，望叔还挑了担稗子晃悠呢。铁麻雀、牛鞭他们邀咪咪去学校，帮学校学农基地挖红薯。挖红薯，有红薯藤，大牯牛最喜欢。咪咪晕乎乎的脑袋难得透进一丝光亮，说你们先走，我回队上牵大牯牛。

    咪咪赶着大牯牛到达学农基地，看见自己的四个兄弟和牛鞭、文文正拿着镰刀割红薯藤，地头放着篮子箩筐耙头，赶紧把牛拴在土边大树下，抱捆红薯藤甩给它，拿起耙头挖红薯。铁麻雀、尖辣椒、扁松子、花柱子割完一块土也拿耙头挖。

    “文文，告诉你喏，咪咪太不够同学哒，我们一个班，他有好吃的，不喊我吃。”牛鞭向文文说起打谷分组、咪咪他们组里打平伙的事，文文听了只是笑。

    “干活，挖红薯，只讲吃，饿死鬼投胎呀。”铁麻雀撇嘴不屑。

    “咯大个，还跟文文一起割藤，耙头都不晓得拿，还有脸讲咯讲那。”尖辣椒举举耙头，表示鄙视。

    “要讲要讲就要讲，你奈我何！”牛鞭耍横，“文文，你不知道，他们那晚两桌，10样菜，他们咯几个的桌上是海碗，他们呀呀桌上的只是大碗。辣鸡喷香香的，小白菜蓝绿绿的，泥鳅煮面油叽叽滑溜溜的。”

    “打稻机踩不活痒兮兮的。”花柱子冲牛鞭扮鬼脸。

    “去你的。”牛鞭追打花柱子。花柱子边跑边向文文介绍，牛鞭带弟弟踩打稻机，问痒兮不痒兮伤了弟弟手指挨他呀呀胖揍的丰功伟绩。

    “不怕羞。是谁看见我们吃饭，口水流出来几尺长”扁松子扯住追打花柱子的牛鞭，刮他的脸，“是谁，不要人请就自己拿筷子挤到我们桌上吃是谁，抢了我的锅巴抢了我烤在炉子上的鱼刺和肉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