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盆大雨下了两个小时,地上雨水动流,豆大的雨滴变成绵延不断的雨丝,大地的热气渐渐消散,空中雨气弥漫,百步之外模糊一片,车站屋檐下的人越来越多,咪咪望着雨幕发呆,牛鞭光着膀子时不时闪到雨里吼一声,全身淋得湿透,裤衩紧贴肉身,原形毕露。男人女人都望着他笑。有位大妈说生雨子淋了要不得,他笑笑还是时不时闪到雨里吼一声。
“紧急通知,紧急通知,公社各大队生产队的队长带10名精干劳力回去检查塘坝田地,处理意外事故,堵塞涵洞缺口,积蓄雨水;政治指导员带队继续参加万人批斗大会,会场改在公社大礼堂。”广播里的通知连续播放了三遍,路上的人又多了起来,大多是从公社那头来,应该是各队的队长和他所带的精干劳力了。
咪咪抬头,看见了岗队长。岗队长身后的不是自己的呀老子吗咪咪拿着扁担跳起来,跑到呀呀面前。呀呀脸色苍白,脸上流动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咪咪急得抓住呀呀的手,耳旁传来岗队长严肃的声音:“你呀呀晕倒了,请假回来的。”
晕倒了那是病了,病了要去医院呐。咪咪拖着呀呀往医院去。
“崽---崽---,别---别急,回去煮---煮姜糖水---喝,不---不去医院。”田结巴结结巴巴地说着,用手在咪咪手心捏捏。
有情况咪咪看着呀呀的眼睛。田结巴眼睛眨了眨。
好吧,回家再说。
与队长分手后,咪咪感受到呀呀手上传来的力道,强劲而沉稳。咪咪几乎是被呀呀拖着小跑回的家。在山塘边,呀呀随手扯把猪家麻阳,在地坪边,又随手扯把淡青噶么;进屋,拿干净腰围巾擦净儿子身上的水,又擦干自己身上的水;父子两换上干净裤衩,儿子洗锅点火,呀呀从门旮旯扯几根干艾叶,和先扯的草药子放桶子里洗干净,加块姜,放锅里煮熬。?喝过浓浓的姜糖草药水,又吃大碗无油辣椒清感面,父子俩看着对方冒汗的额头和鼻尖,都轻轻笑了。
“呀,你头不晕呐”
“不晕啦,早不晕啦。”
“发生了么子事”
“唉。作孽呀作孽!新春大队的社员也是倒霉,晚睡早起劈几把刷把,织几个筲箕、箣箕,几床凉席垫子,多不容易呀。自己家用得着,偷偷卖掉,得几个钱,买些盐、油过日子,正常正当吧。有人说是搞资本主义,要不得。昨天晚上,我们去搜缴的时候,那些老人孩子抱着东西哭得啊,我都不忍心看。”
“没打起来吧”
“唉---战斗队队员配了枪,那种老式的三八式步枪。出身好的社员堵着我们骂,几个年青小伙子挥拳头想打想抢回他们的东西,有几个队员动了手差点吃了亏,后来,队长命令我们持枪对准他们,喊通口号,镇住了场面。”
持枪对准社员才镇住,场面的混乱激烈可以想像。
“呀,你冇受伤吧”
“冇。”田结巴望着门外的雨,有些忧伤、悲悯。
呀呀冇受伤!咪咪拍拍胸口,缓缓吐了口气。
看见儿子担心的样子,田结巴摸摸他的头,讲了自己晕倒的情况。
万人大会开始很顺利;许军医与队长、公社革委主任辩论时,贫下中农战斗队队员全都配枪在现场来回巡逻。许军医就是我们大队的那个退伍军人,见过吗听说他医术很好,部队首长很欣赏他,不晓得在部队出了么子事回来的。点火焚烧时有小小的骚动,也难怪,堆得像山一样的箣箕、刷把、凉席垫子全是社员的心血啊,新春大队的社员眼都红了,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围着不走;也奇怪,干旱了咯久,火点燃没一壶烟久,天居然落起了泼瓢大雨,一眨眼,火就小了然后熄灭了。烟雨大得十步之外看不清,有人动手抢,一下子上百人抢,我看见了,赶紧往主席台边上靠,远离火堆,队长命令我们战斗队端着枪去阻止,我就晕倒啦。”
端着枪面对社员,于心何忍雨雾大又看不清,混乱中真的打伤打死了人,那,那,田结巴不敢想下去。
“哦。”咪咪恍然大悟,“闭了几分钟气晕倒的”
“小崽子!”田结巴敲敲儿子的头,“10?秒钟。”
情况那样紧急,几分钟不知会发生多少事,能闭气10秒就行了。
“呀呀好功夫!我能闭气2分钟,就是不能晕倒。”咪咪学着呀呀的,早上洗脸,打满盆冷水,深深吸口气,然后口鼻眼睛都淹在水里,训练闭气功夫。
“再练几年吧,练几年人大一点想晕倒就能晕倒啦。”
“你的队友呢”
“不知道。估计有一半的人不是扭了腰就是摔伤了腿,行动不便吧。”
“哈哈,好耍好耍。”
“畜生!人命关天,有么子好耍的”田结巴在咪咪头上重重敲了一下。咪咪对呀呀做个鬼脸,起身收碗,洗衣。田结巴把大脚盆放到地坪接水,悠闲地和儿子聊天。
“崽,还记得你妈妈不”
“记得。妈妈好漂亮,眼睛大大的,亮亮的,像能说话一样。”
“是啊,我冇见过比你妈妈更漂亮的。”田结巴眼睛绽放光彩,不过很快黯淡下去,“是呀呀冇本事,没给她好日子过,还死得那样惨。”
那女人冇饭吃,随她娘逃荒路过红岗,田结巴看她可怜,给她一碗饭,自己吃红薯。她娘把她许给田结巴,自己继续讨饭去了,以后再冇来过。她虽是哑巴,可人聪明勤劳、善良美丽。尽管物质匮乏,但夫妻感情好,还是过了几年快乐时光。可惜,好人命不长,为崽子尝食野生菌子死了。
看见呀呀难过,咪咪把洗衣的木桶提过来,挨着呀呀坐下,劝道:“呀,别难过,只要我们过得好,妈妈不会怪你的。”
父子俩有个相同的秘密:心里不痛快,心里高兴,都会跑到屋后坟墓前,坐会儿,说会话。
“呀呀,我要读书。”
“读---读书”
“学费我赚到了,咯是我卖西瓜的4块钱。”咪咪站起,从裤衩里面缝着的口袋里掏出钱。
接过钱,田结巴捏捏,神情自责。去年,儿子开始给队上看牛,赚了工分,家里才有饱饭吃,儿子才越长越壮。九岁了,自己还冇想起送他读书:“钱,你自己收好,我明天托胖婶帮忙,带你去街上扯几尺布,做套新衣。”
父子俩说了会话,雨渐渐小了,田结巴找出蓑衣给儿子穿上,让他去队屋牵牛,自己就在地坪接雨水的脚盆里洗衣,揉几揉,搓几搓,拧干水晾在竹竿上。
“崽,不停雨的话,给牛上些干草,不要牵出来;牵出来的话,给牛披上蓑衣,不要上山,就在路边港边草多的地方看。”
“晓得咧。”远远传来崽子清脆好听的声音,田结巴扬扬眉,笑了。
黄昏时,大雨变成小雨,咪咪把牛牵到路边吃草喝水。田野上,三三两两的人披着蓑衣,扛着锄头,一丘丘田的巡视,堵塞平整缺口。田的缺口不堵塞,水会流尽,一旦连续出几天太阳,禾苗就会失水枯萎,先前的红氮抽水就是白忙活,这场及时雨也会毫无意义;如果缺口堵塞过高,汹涌持续的水流会冲垮田垄,泥土污埋地势低下田的禾苗,要清除污泥、救出禾苗的工夫更多。公社革委会正是考虑到这些,上午万人大会混乱的时候,革委主任发出了命令:各生产队队长带10名精干劳力回队,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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