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妆悦心生》第156章 不是因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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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陆一鸣百般呵护姜涵时，季心凌正一个人在跑道上疯狂跑步。秋雨淋淋，湿透了她的深绯色防晒衫，她脱下来在手里舞着圆圈，如一团秋雨中的火焰，口里暴怒狂吼：“我，我就是我，愚公移山精卫填海泰山石敢当！我不生气我不嫉妒我不愤怒我坚决不生气！我就是我，我是愚公移山！我是精卫填海！我是泰山石敢当！……”

    她一遍遍地呼喊着，一圈又一圈。

    她跌倒，再独自挣扎爬起，一身泥泞，泪水和着雨水怆然而下。

    你到底脚踩几只船

    季心凌嘴唇翕动，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只是心里百般痛苦地看着那个说喜欢她的男人，小心呵护着别的女人，在秋雨中，一步步，经过她的身边，视她为陌生人。

    他看着她的眼神很陌生。

    他们消失在雨幕中。

    从始自终，她都是他的陌生人。

    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她怔怔站在那里，回望不远的半圆形跑道，突然悲从心来伤自肺腑。

    她可以装作什么都不在乎，可以装作大方让那个说喜欢她的男人去关心别的女人……她可以！她当然可以！靠！没有人在乎她内心最真实的感觉，哪怕是，她原本是最需要安慰和鼓励的那一个，哪怕是，她才是跌得最重的一个。

    难道这一切又是自己的错

    为什么！为什么！她举手向天，大声喝问，为什么我爱的人根本不在意我为什么说喜欢我的人更呵护别的女人！

    为什么呀为什么！

    ……就算你假装摔倒一百次，我也会弯腰扶你一百次。我怕有一次是你真的摔倒了，而我失去了扶你的机会……

    风来的是你，雨来的是你。混蛋！混蛋！她大骂道。你明明有师妹还要来扶我干什么！我自己摔啊，我自己痛啊，我不要你来管我啊！我是泰山石敢当啊！我不生气啊……我dm不生气再怪！我生气！我生气！我还在生气！

    她摔倒爬起，再继续跑，雨水，泪水，泪如泉涌。

    “小季！”一双有些瘦削的手拽住她，将她从泥泞中搂住，紧紧地，似乎生怕她再摔倒，“对不起，是我不对，是我不对——”

    她抬起婆娑泪眼，眼前的男子很熟悉，温和而怜惜地望着她，殷切而深情，轻轻为她擦去腮边泪水，“对不起，是我不对——”

    她清醒过来，“不，不是你……”

    “不不不，是我！我宁愿你是因为我——我不应该迁怒于你，我不应该让你为难，我知道我错了，我心胸狭窄——”男子拥着一身泥水的她。

    她脚步踉跄，泪眼朦胧，勉强笑：“小伊主任。”

    “来，我送你回家。”伊永浩轻轻拍拍她的后背，扛着她的胳膊——一如不久前陆一鸣扶着姜涵离去的身影——“我是小伊主任，从你认识的第一天起就是。以后也是。我不是馆长，我不要当什么馆长——只要你不伤心，只要你不再伤害你自己。哦天啦，我今天骂人不是因为你，真的不是因为你！我太让你失望了，我知道我伤你了。”

    季心凌摇头，脸颊上有淡淡忧伤：“不是因为你。真的不是因为你。”

    “好了，看你这身上又是泥啊水的——来，我们得回家了，冲个澡，好好睡一觉，我们明天还要上班对不对”

    季心凌啜泣一下，伊永浩或许是官迷心窍，但他对她是真心的，从来就是真心的。

    当凌然然从伊永浩手里接过全身肮脏的季心凌时，完全没有思想准备地看着站在门边的伊永浩：“小伊主任怎么会是……你”

    “阿姨，是我。”伊永浩礼貌地对凌然然说，“小季这些天太累了，又淋了雨，拜托你照顾她——我先走了我。”

    “那谢谢你啦谢谢你，真麻烦你了。”凌然然张张嘴，扶着女儿，看着同样一身泥水的伊永浩转身下楼，叹口气，关上门，将女儿扛进卫生间：“这怎么送你回来的是小伊主任呢而不是我们陆医生呢你不就出去慢跑吗怎么跑到泥潭了吗这一身水一身泥是怎么搞起的啊”

    季心凌半闭着眼，挣扎着站定，摸索着去拧开热水器放出温水。

    “呀——都淋湿我了！”凌然然跳开，避免温水溅到自己身上，见季心凌能站稳，返身去帮她拿睡衣。

    淋蓬头洒出的温水驱走了季心凌身上的种种失意，她扶着墙，听凭淋蓬头兜头淋着自己。

    凌然然拿了睡衣回来，看见季心凌那样子，喊道：“你还没脱衣服！”

    “我知道。”季心凌有气无力地说，顺手关上卫生间的门。

    凌然然站在外面，听着卫生间的动静。

    季心凌慢慢脱掉自己肮脏的衣服，看着镜中全 裸的自己，突然捂脸，一声低低的嚎叫从她喉咙里尖锐喷出来。

    凌然然听见了那声压抑得很久的抽泣。她怔怔，眼里悄然涌上一些泪花，喉头涌动，她将泪花强行咽下，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不知过了多久，卫生间门打开，季心凌穿好睡衣出来，平静地看着站在一步之距的凌然然：“妈”

    “我正在泡菊花晶，”凌然然转身指着热水壶，“你要吗”零久文学网

    季心凌点点头，“要。”

    凌然然打开冰箱，泡了两杯菊花晶，走到季心凌卧室，递一杯给她，“这味还很纯的，你尝尝”

    季心凌接过，喝了一口，视线没有与母亲对接，将杯子放在床头柜上，“这么晚了，你还不睡”

    “我这就去睡了。你也早些睡。”凌然然迟疑着，退出季心凌卧室，轻轻叹口气。

    她们都没有提及今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季心凌看着梳妆镜中的自己，伸手灭灯。

    虽说立秋，但秋老虎才开始发威。翌日，太阳耀眼地在季心凌刚起床时便挂在东方的座座高楼大厦之巅。

    季心凌看看镜子中的自己，巧妙地扑了些粉，掩盖昨天晚上流过泪的黑眼圈。

    “我在想，”凌然然喝着粥，慢慢地说，“这个月过后就不去解铃上班了。”

    季心凌喝了口粥，抬抬眼睑，“那你做什么哦，我听说社区在招工，难道你想去”

    凌然然大喜：“真的吗那我去社区行吗”

    季心凌只是随口一说，是前几天去梧桐里社区接遗体时无意中看到的招工广告，“我也不知道我们社区是否招工，我给问问。”

    “你给人家说，我是小学高级教师，有文化，也有耐心，什么都可以做的，搞个宣传创卫什么的，都行。”凌然然急切地表态，“我不在乎工资多少，只要有事做就好。”

    “那捅下水道你能行吗”季心凌忍住笑，呛白她妈。

    凌然然脸色讪讪，“捅下水道……不是男的吗”

    “现在社区日间照料中心缺人手，就是给那些高龄老人做做饭，拉拉家常，当然有时也要照顾他们……”季心凌咬了一口手里的大馒头，和母亲没有问她昨晚为什么失态一样，她也没问母亲为什么不去解铃上班。

    知女莫若母，如母莫若女。她们心知肚明。

    “那我能做。”凌然然肯定地说，“我还是先去金太阳合唱团唱歌，去练太极，这样我还可以教教那些老人。”

    “老妈，你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季心凌奉承母亲。

    “也算是吧。”凌然然晃晃头，假装随意问道：“你今天……上班吗”

    季心凌点点头。

    “我可能……晚上不回来吃饭。”凌然然又说。

    季心凌看她母亲一眼，又点点头。

    凌然然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当年，我和你爸认识那会儿，我就怎么也不喜欢他，他太粗糙，一身农民气，说话也不紧不慢，有时半天也说不到点子上，我就不爱搭理他……”凌然然倚在门框上，努力地微笑，“他每天给我写一情书，还当众递给我，弄得全校皆知。我恼羞成怒，却又撕不下脸来当众拒绝他。”

    “然后就是一场大雨”凌然然与季若蜀的恋爱故事，季心凌听过不止一百遍。

    “那年发生一场百年不遇的特大暴雨，洪水涌进我们学校。我们还在住校的几个女生惊慌失措，我们跑到学校教室屋顶上，齐声呐喊，希望有人来救我们。可是风大雨大，到处都在涨洪水，没有人听到我们的呼救声音。”

    “我爸英雄救美，天意让你们相爱了。”季心凌懒洋洋地回答道。

    凌然然摇头，“你忽略了关键重点。那天你爸恰巧回了农村老家，家里也在涨水，他把你爷爷奶奶他们转移到了安全地方，突然想到了我。他不放心我，要回学校，可从他家回学校还有二十里路呢，到处都是泥石流，又是夜黑头，那不是自找死路吗你爷爷奶奶怎么也不愿意放他走。”

    季心凌轻吸鼻子，坐在床头看着母亲。

    “你爸说如果然然死了，我也不会好活，我要去找她！你爸就拿着手电回校，风大雨大，电闪雷鸣，一路上，他不知摔倒了多少次，也不知道有多少次处于泥石流的危险中，手电筒也丢了，他摸黑淌着膝盖深的洪水到达被淹没的学校大门时，我们站在屋顶上避难的女老师，全部都哭了……”

    “我爸是那个年代最沉默的英雄。”

    “我以前嫌弃他粗陋不懂感情，不会说甜言蜜语，人也长得不帅，不会谈情说爱，就算是他一天一封信地给我写情书时我也没动过心，但在看见他全身是伤站在齐腰身的洪水中的学校大门口时，我知道他是最值得我爱的人。”

    “今天没有特大暴雨。”季心凌沉默片刻话中有话地说。

    凌然然微笑，“你只是摔了跟头。”

    季心凌心情好起来，“妈，我没事了……等我问过社区后给你消息。睡吧。”季心凌对她老妈说。

    自始至终，母女俩都对当晚的男人避而不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