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妆悦心生》第044章 般与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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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考虑过你的今后吗”

    松涛阵阵，树影婆娑，吴晓桂和季心凌走在林荫小道上。

    炎热的夏季，松亭殡仪馆后山这片松林却是极好的避暑之地，面北的缓坡上人工种植着茂密的松林，小道两旁栽种有紫荆和垂柳，林荫深处，隐约可见仿古凉亭傲然向天的重檐翘角，青砖红瓦。

    从枝丫横斜的松林间极目望去，缓坡下的菜田是一片正待收割的玉米地，绿油油的高高的秸杆，悬挂着沉甸甸的玉米，丰收在望。

    如果突然空降松亭殡仪馆后山北坡，很多人会误会这里是个美丽的旅游胜地。

    “这几天大倒班怎么样”吴晓桂问道。

    季心凌撇撇嘴，“没我想象中那样困难。其实我才值得两个通班。休息的两天都在值班室睡大觉，睡到平常下班时间再溜回家。”

    吴晓桂扑哧笑了，笑声如同少女似的清脆，“那看来要多罚罚你——你妈没发现你在走私”

    “我妈这几天天天有活动，早出晚归，玩得很嗨。反正她回家的时候我不在家，我就找借口哄她，再说了，我不大多时间还是按时回家了吗”

    ……第一天值夜班，她让张晓羽出来在街头晃到夜里十一点钟才回家。张晓羽愤怒地大骂，“季心凌，你这个腐女，你要干什么夜里十一点钟才回家我妈要是不信我呢”

    “你有两个选择，一是从此以后不见你的大美女美娟；二是按我说的做，并且告诉你妈，你是把我送到雅丽金小区我的闺蜜那里住，因为我闺蜜情绪不好，我得安慰她。你选一还是二！”

    “我又不认识你的闺蜜，凭什么要为她说谎！”从电话里，季心凌感觉到张晓羽气得哆嗦，咆哮声有些颤抖，“你们是不是在干违法乱纪的事我要检举你！”

    “你选一还是二我给你三次机会！”季心凌严正警告，“否则我马上到你们银行来！”

    可怜的张晓羽当然只能选择一，尽管这打破了他为人的底线，他表示强烈抗议，但面对季心凌这样的魔女，他能有什么办法呢他高高兴兴地和他的大美女美娟到电影院看电影，看完电影又到夜宵摊上吃夜宵，吃完夜宵再回家对他妈冉闵贤撒谎。

    对凌然然来说，既然女儿是和张晓羽玩得晚了些，表明两人感情进展很顺利，而且是和李悠清在一起过夜，那她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与杨士安一起参加完单身群群活动回到家里的凌然然，兴奋地在电脑键盘上敲下当天的感想，安然入睡。第二天，体贴的杨士安又为她报名参加了另一个群的暴走活动……

    “真难为你，居然可以哄骗你妈三年。”吴晓桂的话不知是赞扬还是嘲讽。

    “开始是有点难。”季心凌无所谓地耸耸肩膀，“只要给我妈什么都没有改变的感觉就好了。”

    “你准备这样瞒你妈一辈子”吴晓桂的话现在完全变成了嘲讽，“别说我没温馨提示你啊，当妈的可不喜欢女儿骗她。”

    “当女儿的也不喜欢骗妈。”季心凌针锋相对地说，“相对让她进医院而言，我觉得还是继续骗着她好些。”

    两人前后走进凉亭，吴晓桂指指凉亭里的木椅，示意季心凌坐会儿，她拿着纸巾擦汗水，“给你说件正事，先给你打招呼，你别不当回事啊。馆里经过研究，今年的优质服务标兵竞赛就报你了，上报协会和局里，参加初选。”

    季心凌笑：“有奖金吗”

    吴晓桂白她一眼：“别痞了，好好给你说正事呢。”

    季心凌：“我听着。”

    吴晓桂：“如果初选过了，就参加全市的竞赛，公示后成为市级优质服务标兵；竞赛的前五名参加全省竞赛，就是省级优质服务标兵。”

    季心凌吓一跳：“公示公示是什么意思”

    吴晓桂呛白道：“大学生，你是不认识公示这两个字，还是不理解公示这个词的表述协会和局里将在媒体上公开进行推介，投票选举——”

    “那还是让伊主任上吧，”季心凌打断吴晓桂的话，耸耸肩，“这种场合我上不了。”

    “条件之一就是一线工人。伊永浩不算工人。”和顺小说

    季心凌：“那就小v，她也不错的。”

    “她是不错。不过你是要我们推选徒弟而放着她师傅不认可还是表明我继续给你小鞋穿这让你倒班，就有人说我给你小鞋穿鞋呢。”

    季心凌傻了，“如果公示我的姓名和什么简历，那我妈知道了杂办”

    “所以，”吴晓桂毫不留情面地说，“我劝你，找机会告诉你妈实情，取得你妈的谅解——好在初选还有两个月，你还有时间来处理你的私事。”

    季心凌长长地叹气，低头。

    “哦告诉你一件好事，伊永浩在人才市场四处招人，终于招到三名工人，都是农民出身的，下周开始到服务中心接受岗前培训，由你亲自培训，能否在月底上岗就看你的了。”吴晓桂盯着季心凌的脸色看，“你最近没睡好”

    “我认床。”季心凌没多说，心思还在怎么告诉她妈真相这件惊天大事上，她拿纸巾擦着脸上浸出的细密汗水，突然扬了笑脸挨近吴晓桂，讨好地说，“馆长，大姐，阿姨，大妈，总之，你要把我怎么样都可以，可不可以让小v当什么标兵啊我这人实在是上不得台面，就饶了我吧啊”

    “再议。”吴晓桂霸气地挥挥手，起身看山下：“这里，我呆了三十六年了，从十八岁高中毕业，到今天，整整三十六年。”

    季心凌惊讶地说：“今天”

    吴晓桂点头：“今天。三十六年前的今天，我走进了殡仪馆，怀着恐惧不安的心，那时的我只想着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没想到的是，我这一来就太稳定了，居然三十六年就没挪过窝。”

    吴晓桂转身欲离开，像是突然想起似的，又扭头问道：“这段时间我一直有点忙，忘记问你了，你答应过与陆一鸣见面。你们有见过面吗”

    季心凌眨眨眼，嘴张得老大。我去。那个假正经居然没有告诉馆长他们见过面而且……彼此百般看不顺眼

    “见过。”季心凌笑，“十多天前就见过了。”

    “哦，感觉怎么样”吴晓桂走回来，“我这个侄子从小就是一个书呆子，他是不是很迂腐”

    “那倒不是。”季心凌有些尴尬，她不想当着吴晓桂的面评价陆一鸣，但似乎又不得不说他的坏话，“我们就是那种，怎么说呢，不在同一频道上，不搭，当然，这是我们大家共同的感觉，对对对，我们唯一的共识就是我们根本不适合……”

    “这样啊说说看，怎么不适合了”

    “就是……你看，从学历上来说吧，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本科大学生，他本硕博连读八年，好吧，这个文凭就撂开来说，就说那性格吧，他为人……儒雅，优秀，彬彬有礼，循规蹈矩，坐在明窗净几的写字楼里，连茶水都有人倒，茶杯有人洗——我，你别说不知道啊，天天和死人打交道，有时还得戴着双层手套，把那些被车轮辗过的五官变形的脑袋充填、圆润，给苍白的脸颊涂脂抹粉……”

    吴晓桂悠悠地叹口气，“我一直以为别人看不起我们殡葬工人，可没有想到，你也这么蔑视看不起我！”

    “我！”季心凌条件反射地跳起来，指着自已的鼻子嚷嚷道，“我看不起你我哪有看不起你如果我看不起你，我会来殡仪馆吗我会在殡仪馆一呆三年吗我们是说的和陆一鸣的事吧，你怎么就搅到你自已身上了！真是的。”

    “那你刚才说的不是这些吗”吴晓桂奇怪地反问道：“文凭、工作、写字楼，和死人、尸体，这些是两个世界的事，你不是这么看的吗”

    季心凌张口结舌面红耳赤，“我们性格也不合——”

    “那我告诉你，我这三十六年走过的路。”吴晓桂笑，“三十六年前的今天，我坐公共汽车来松亭殡仪馆报道，开车的是一个实习生司机，那时候松亭殡仪馆这条线属于偏远地区。当时我是殡仪馆一位卖花姑娘。三年后，我转为正式职工，我和那个实习生司机恋爱，他转正成为公共汽车司机。五年后，我调派外地学习，他还是公共汽车司机——”

    “我知道那是你老公。”季心凌不以为然，“天下的好男人很少，你很幸运，守株待兔，遇到一个撞上来的笨兔。”

    吴晓桂微笑而语，“是啊，他很笨。我们结婚生了儿子。我到外面学习，他带孩子；我忙工作加班，还是他带孩子；十五年后，我成为殡仪馆中层干部，他还是公共汽车司机； 二十五年后，我成为殡仪馆副馆长，他是老司机；三十年后，我成为殡仪馆馆长，他是老司机；明年，我工作三十七年，退休，他还是一名老司机。三十七年，我从一名殡仪馆的卖花姑娘成长为馆长，我不算成功，但我努力过；而他，三十七年，从开始是一名实习司机，最后是一名老司机。甚至，他连一个班组长都没担任过。曾经他是有一次机会的，但他推辞了。别人说我们不般配，说他没进步。你以为呢”

    “……”季心凌无言以对，是的，按世俗的观点来看，肯定是吴晓桂在进步而他丈夫却数十年如一日原地踏步走，根本就是……不思上进完全不般配

    “许多家庭都是男主外女主内，可我不一样。我每个月领到工资和资金，都会交给他保管，尽管他将存折和银行卡总是放在我可以随手拿到的地方。但是我会仪式般地完成这件小事。把钱交给他保管，我觉得很安全，我知道我有靠山。对这个家庭，不是我在付出，不是我在努力，是我丈夫付出得更多，是他在维系我们之间的感情。几十年了，我坎坷不平，哭过，累过，倒下过，他从没离开过我，他从没有独自外出旅游过，因为……他知道我不会做饭，他担心我回家吃冷饭胃疼……你说，我们般配吗”

    “陆一鸣不是那个可以给我安全感和靠山感的人。”季心凌挣扎着说，“我们真的不般配。”

    “你没试怎么知道”吴晓桂摇头，“什么是般什么是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