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偕君行》偕君行分节阅读86

    谢同君?如果有变数,那么变数便是从她开始的!从她会武艺开始,一切的一切,都渐渐脱离了他的掌控!

    桓缺忽然眼前一黑,他狠狠瞪向谢同君,忽然猛地拔出腰间配剑,口中大呼着“妖妇”,直直朝着她冲了过去。

    谢同君正被眼前的一系列变化打的晕头转向,神游之间,只觉得一股凛冽的杀气扑面而来,眼见避无可避,张偕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站了起来,猛地握住桓缺的剑身,朝着殿内的御医们呵斥道:“陛下魔怔了,尔等还不速速上来为陛下诊治!”

    一旁的冯彭也正准备出手,见张偕已经护住谢同君,便关切的低声问道:“夫人没事吧?”

    “没……没事。”谢同君惊魂甫定,看见张偕掌心鲜血崩裂,吓的一把捉住他的手,急急问道:“你没事吧?”

    “我无恙。”张偕笑着打量她一番,见她无事,便意味深长的看向桓缺,佯作关切的问道:“陛下可是身体不适,怎会忽然对拙荆拔剑相向?”

    桓缺已经从刚刚那种极度混乱的状态中回过神来,他心底又是震惊又是愤怒,不知自己怎么会如此冲动。还没缓过神来,忽然感觉到脑袋像是要炸裂般痛了起来,好似千万条虫子在他脑袋里啃咬吸血,痛的他身体发颤,猛地朝后仰倒了下去。

    御医们见此情景,吓的三魂不见七魄,赶紧团团围了上来,将桓缺包围在中间查看。张偕松了手退到包围圈外,却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桓缺的神态,看他表情痛苦至极,不似作伪,一丝疑惑划上心头。

    “怎么了?”谢同君看他发呆,手掌上的血迹已经流进了袖中,浸湿了一大片,便随便朝一位御医讨了个医箧,拿出里面的伤药为他包扎伤口。

    这会儿大家伙儿都一窝蜂似的涌到了后殿看望被御医们抬到榻上的桓缺,外殿已经没几个人了。灯火恍惚间,颇有几分冷落。

    “没什么。”张偕见身侧有其他人在,笑着朝她摇摇头,诚恳的看向一旁的冯彭,朝他揖手致谢:“方才多谢将军出手相助。”

    “曹掾客气了,冯某正在近旁罢了。”冯彭微微一笑,心底却划过一丝微不可见的涩意,他压制住心里的想法,临时转移了话题:“依两位功曹所见,如今咱们该如何是好?”

    陈容似笑非笑的看了冯彭一眼,用筷子随意地戳点着漆盘里冷掉的菜肴,漫不经心地开口:“能怎么办?别人的地盘,咱们势不如人,只能静观其变。”

    张偕默不作声,在谢同君的帮助下挽起宽大的广袖,遮住上面的血渍,听罢他们的对话,唇边绽出一抹淡雅如菊的笑容。

    “不知桓帝接下来会如何打算。”曹亮叹息一声,迷茫的看向灯火通明的殿内。张偕几人神色微动,却不再多说什么。在外殿干巴巴的等了大半晌,里面却丝毫动静也无,谢同君这会儿已经困极了,便趴在张偕怀里,迷迷糊糊的打起瞌睡。张偕伸出手臂护住她,宽大的广袖搭在她肩上。

    虽然如今时值八月,但入了半夜却依旧有些冷,何况昨晚下了大雨,这会儿雨又不知不觉的下了起来,谢同君睡梦里极不安稳,抱住张偕的袖子微微发抖。

    冯彭见状,正准备脱下外袍替她盖上,陈容已经先他一步将衣衫脱下来扔到张偕身上,自己则穿着中衣中裤倚在廊外看雨。张偕感激的笑着朝冯彭摇了摇手,将陈容的外袍搭在谢同君身上。

    大殿里时不时传来琐碎而细小的交谈声,因此谢同君只迷了一会儿便醒了,但她不想动弹,便倚在张偕的怀里,望着屋顶发呆。

    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一步,是她怎么也没想到的。桓缺的做法太过激进和急躁,反而让他手中的优势变成劣势,将更多地生路推到了桓陵手里。

    桓陵……谢同君隐晦的瞥了一眼光影里静静跪坐的桓如意,他还是像往常一般,精致的侧脸上带着几分矜贵的笑意,狭长的凤眸深不可测,看不出喜怒。

    可是桓缺为什么会在此刻暴露出桓陵的身份呢?他作为一个重生者,不是应该知晓所有的真相吗?为什么在揭露桓陵身份的时候没有做好准备,反而弄巧成拙,让桓陵身份变的更加尊贵?

    想不明白……谢同君困惑的摸摸鼻子,从张偕怀里坐起来,笑嘻嘻的锤打着他的腿:“酸不酸?”

    “不睡了?”张偕捏住她作乱的手,替她理好鬓间压乱的发丝。

    谢同君摇摇头,正准备说话,一道清丽的声音已然先开了腔:“仲殷、张夫人,看你们大半天了,这会儿终于找到机会跟你们说话了。”

    谢同君回头一看,只见面前站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女子,这女子年约二十上下,却仍梳着少女发饰,想来还待字闺中。谢同君疑惑了一瞬,忽然一张熟悉的脸庞从脑海划过,还没等她彻底反应过来,这女子已然有些恼了。

    “张夫人真是贵人多忘事,不记得我了么?我是窦英。”女子面色带着三分嘲讽,七分敌意。

    “窦姑娘。”谢同君忽略掉她脸上明显的敌意,笑着寒暄道:“三年不见,姑娘出落的越发美丽动人,我一时晃了神才没认出来,还望姑娘不要介怀。”

    “哼,这有什么可介怀的。”窦英抬眸,不以为然的笑了笑:“须知当年在长平之时张夫人便十分忌惮我和仲殷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如今若想给我下马威,也并非什么稀罕事。”

    “窦姑娘。”窦英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把什么话都摆到台面上讲,更何况当年那事另有隐情。谢同君心头十分恼怒,当即似笑非笑的瞅着她:“我看姑娘如今尚待字闺中,说这些话是否有些不妥当?我夫君与我乃是夫妻,姑娘又是高门贵女,总不可能给仲殷当妾,我又有什么可忌惮的?”

    “你!”窦英面色一变,忽然冷笑一声,不屑的说道:“莫说当妾,便是张仲殷娶我为妻,我也不屑嫁与他。”

    “哦?”谢同君彻底的冷下脸来,温和的目光变的咄咄逼人:“既然如此,姑娘何苦还要特地找机会寻上前来?还是离我们远些,彼此心里也更舒坦。”

    “啧啧,对待这般漂亮的女子说话,怎能如此不客气呢?”一道戏谑的声音传来,陈容端着酒盏晃晃悠悠走到众人面前,忽然毫无预兆的凑到窦英面前狠狠吸了口气,调笑道:“美人如花,不知姑娘可愿与我共饮一杯?”

    “你算什么东西?”大庭广众之下被人调戏,窦英气的满脸通红,挥起巴掌便要往陈容脸上掴去,陈容一把捏住她手腕,拉着她便往怀里拥去。

    “你!”窦英吓的连连挣扎,大声斥责道:“你这登徒子!放开我!”

    “淳于。”张偕眉头微蹙,看了陈容一眼。陈容意兴阑珊的松了手,挑眉道:“我可是在帮你夫人,你怎的要帮外人呢?莫非你真的……”他意味深长的打量着张偕与窦英,不正经的挤眉弄眼。

    谢同君看他总是逮着机会就作弄张偕,似乎有种不把张偕逼到破功不罢休的架势,忽然有种想笑又笑不出的感觉,抓起他的外袍毫不客气的扔到他身上,调侃道:“我看你是被风吹糊涂了。”

    ☆、留客

    陈容轻松地接过她扔来的外袍,嘴里不服气的低声嘟囔着:“恩将仇报!果然哪果然!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你这人说话好没道理!”窦英看他们肆意笑闹,而只有自己一个被排挤在一边,不由得尴尬至极,本来已经准备离开,可一听到陈容的话,难免又不舒服起来:“即便是女子,也并非所有女子都是……都是如此!”

    “我又没有说你,你着什么急?”陈容阴阴的瞥她一眼,忽然眨眼笑道:“莫非这位姑娘在玩欲擒故纵的把戏?”

    “你!”窦英听明白他隐晦的意思,不由得心头大怒,气的眼泪都飙了出来:“你可知我父亲是谁?你不过一个下贱的人,值得我玩欲擒故纵的把戏?”

    “呵!是吗?”陈容忽然冷下脸来,不屑的看着她,嗤笑道:“窦姑娘,回去吧!与我等下贱的人说话,不怕辱没了你窦家吗?”

    窦英怒气冲冲的看了他一眼,极度气愤间嘴唇狠狠翕动着,最后却是什么也没说出来,恨恨的跺了跺脚,愤愤离开了。

    “你何必跟个女子一般见识?”冯彭好笑的看陈容一眼,不以为意的摇摇头。

    “窦家……”陈容不接他的话茬,只是眯了眯眼,若有所思的看向远处窦英旁边带着几分讨好看向他的男子,戳了戳身旁的张偕,扬扬下巴问道:“那人是谁?”

    张偕瞥了一眼对面,笑着答道:“窦融长子,窦懿。”

    “看来窦家也不怎么样嘛!难不成打算卖女求荣?我回头可得好好跟殿下说说,窦英这般的女子,还真不是能随意娶回家的。”陈容嗤笑一声。

    谢同君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瞥见远处明显笑容谄媚的窦懿,先是疑惑的看他一眼,而后忽然恍然大悟。这个陈容,还真是心细如尘,本以为他只是肆意戏耍窦英,却没料到是在试探窦家的态度。他们如今作为刀板上的鱼肉,窦英若想前来搭讪,势必得经过兄长同意,再看窦英被陈容戏耍一番后含泪回去,窦懿的反应却如此让人浮想联翩。可见窦家其实是打算把宝压在桓陵身上的。即便不是押上了全部身家,单看窦懿的反应,应该也是极想与桓军交好。

    可是以桓缺多疑敏感的性子,这大殿内侍候的人会不会还留着他的眼睛呢?窦家虽然巧借窦英一介女子与他们的旧交来接近他们,但桓缺也不像是那种容易被糊弄的人。窦家是真的不行了,还是已经想好了应对的良策?

    谢同君细细的思索着,却怎么也理不出个头绪。这时候,内殿里忽然走出一个内侍来,众人立马簇拥而上,一迭声的问道:“陛下如何了?可有大碍?”

    “诸位大人且安心吧,陛下如今只是有些疲累罢了,大家守了一夜,都累了,早些回去歇着吧。”他说着,忽然转道往桓军众人这边走来,犀利的双眸直直看向张偕夫妇,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陛下宣西曹掾夫妇入内殿觐见。”

    谢同君诧异的瞪大眼睛,心里惴惴不安,强笑道:“陛下身体不适,该歇着才是,怎么会宣我们觐见?”

    “这小人可就不知道了,两位请吧。”内侍微微退开,把路让给二人,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大殿内的众人面面相觑,疑惑的看向两人,连桓陵也眉头轻蹙,朝二人望了过来。

    张偕挽住谢同君的手掌,不动声色的笑道:“劳烦带路。”

    两人相携着转入内室,空荡荡的大殿里,飘荡着一股淡淡的花香,那内侍走至内寝门口,便不再往里走了,只是低眉敛目的站在门口,不说让他们进去,也不说让他们留在此处。

    张偕拉着谢同君的手恭敬地跪下,嗓音一如既往的柔和:“微臣携拙荆拜见陛下。”

    “两位不敢进来么?”一道妙曼而傲气的声音从珠帘内传来,随即一只芊芊素手撩开珠帘,朱红的身影转出帘外,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们,轻笑道:“陛下又不是洪水猛兽,二位何须如此忌惮?”

    谢同君抬头一看,入目便是一张明眸粉面的妩媚女子,这女子气势凌厉,狭长的眉毛斜飞而上,朱唇微抿,神色桀骜嚣张。可惜美中不足的是,她的脸上有一道从左眉横过鼻梁的伤疤,这伤疤一直拉到下巴处,让她看起来凭白多了份煞气。

    “怎么了?嫌我的脸不好看?”韩姬忽然抬起谢同君的下巴,细细端详着她,看着她和自己几分相似的眉眼,心里的疑惑忽然解开了几分,却又无端的怨恨起面前这张害她堕入苦海的脸来。

    被一个陌生的女子以如此屈辱的态度抬起下巴,谢同君不禁心头恼怒。想到桓缺看不见,干脆扬起下巴往后退一步避开了她的手掌,直直凝视着她。

    “呵呵……张夫人果真是个直率性子,进来吧!”对于她这无礼的举动,韩姬似乎一点也不惊讶,反而笑意盈盈的亲自将她从地上扶起来,搀着她往内殿走去。

    张偕冷眼旁观,将韩姬待谢同君时略带敌意的微妙情绪一一收入眼底,心底忽然划过一缕令他惊讶万分的猜测,一丝忧虑悄悄滑过心头。

    “曹掾和张夫人可真是伉俪情深。”韩姬一双妩媚的丹凤眼微微挑起,似嘲非嘲的看着二人交握的双手。

    “夫人曾经不也与郭将军伉俪情深么?”张偕一反常态的少言寡语,他直视前方,似笑非笑的说道:“如今郭将军虽已逝世,但夫人却也得到了陛下的万千宠爱,中宫之内,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又何须羡慕旁人?”

    “那是自然!”韩姬脸色一白,忽然蓦地收了笑,冷嗤一声松开谢同君的胳膊,率先往里间走去。谢同君疑惑的瞥了张偕一眼,不知一向谨言慎行的他为何忽然出言挑衅韩姬,张偕却只对她展露一抹安心的笑意,拉着她往室内走去。

    进了内殿,桓缺正目光沉沉的看着外面,好似正等着他们二人进来一样。韩姬伺候在长榻旁边,为桓缺披上外裳。

    “宫变之后,你可知宣威侯下场如何?”桓缺忽然开口询问。

    谢同君一怔,下意识抬眼看向桓缺,却见桓缺正死死盯着她,似乎不愿放过一丝一毫的破绽。没瞧见他眼里的杀意,谢同君心下稍定,翕动了下双唇,疑惑的问道:“宣威侯是谁?”

    “宫变那日,宣威侯立大功,后来却因功高震主,被皇帝诛杀,举族被灭。”桓缺不答她的话,仍是自顾自说着。

    谢同君更加疑惑,那种潜藏在内心深处的恐惧,在此刻忽然多了几分说不出的疲惫和烦躁。单看桓缺今日差强人意的表现,其实她对他那种打心底里生出的害怕忽然消散了几分。

    眼前这个人,其实也只是个普通人罢了。他的确拥有多于其他人的记忆和优势,但是对于今天时局的把握,却让人大失所望。谢同君不禁猜测着,是不是因为历史的轨迹已经发生了扭曲,所以才导致如今桓缺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有种措手不及的感觉。

    “你不知道宣威侯?”将谢同君的表情收入眼底,桓缺不知是失望多还是疑惑多,看着两人一直紧紧交握的双手,他忽然开口:“不止宣威侯,大司马也被皇帝下令五马分尸。”

    “臣妇愚钝,不知陛下所言之人是谁,希望陛下坦言告知。”谢同君被桓缺这意味不明的举措弄的心头惴惴,干脆直接问出了口。

    其实桓缺所说的人,她一个都不认识。先是宣威侯,据她所知,当朝当代根本没有任何一个人被授予这个爵位,而大司马呢,如今正稳稳地坐在殿外,正为桓缺的病情所忧心呢!

    “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桓缺失望的闭上双目,揉了揉疼痛不已的太阳穴,心灰意冷的挥挥手:“下去吧。”

    “诺。”张偕恭恭敬敬的行了礼,正打算拉着谢同君退下,旁边的韩姬忽然柔柔的倚到桓缺身旁,气吐如兰的娇笑道:“陛下,妾身对张夫人很是喜欢呢!反正来日方长,不知陛下能否让张夫人留在宫内陪妾身几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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