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偕君行》偕君行分节阅读55

    董云脸色阴沉的要滴出水来,嘴唇翕动半晌,重重“哼”了一声才一甩袖子,率先迈步往前去。

    好戏收官,谢同君便规规矩矩跟在张偕身后,随他们一起入城。瞧见前头千个人千张脸,心里不由唏嘘。

    比起桓如意的不动声色和示弱之行,董云的表现实在差强人意。人往往都会因为各种隐晦的心理同情弱者,无论桓如意从前如何,他现在以皇家贵胄之身摆出这等低姿态,怎么也能先博得几众人分好感。至于董云,先前因为张偕一事,虽然大部分人糊涂,以为董云是在宠幸他,但奉阳杨禅几人怎么可能看不到一点儿异样,即便他们看不出来,陈容恐怕也会想方设法的让他们看出来。

    先是心胸狭隘,容不得有功之臣,再加上跟桓如意两人初初交锋就落了下乘,若是桓如意还有后招,他一个处理不好,只怕冷血薄情,容不得手足兄弟的名声就会扣在脑袋上。

    谢同君只顾看戏,半晌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眼看看张偕,他立刻察觉到了,侧过头来,对她微微一笑。

    任凭前面怎么千般热闹,他却不动声色,只静静地聆听着。

    “参乘。”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张偕转过头去,看见杨珍曹亮两人,露出一抹儒雅的笑意:“好久不见,二位别来无恙?”

    “无恙无恙……托参乘的福,一切都好!”曹亮咧着一口白牙,笑容灿若春花:“好久不见了,将军近来怎么样?怎么没看见夫人?”

    “好些日子不见,两位副将安好。”谢同君笑着朝他俩揖了揖手。

    杨珍腼腆一笑,曹亮却是上上下下打量她好几眼,抚掌而笑:“夫人穿起铠甲来,倒也英武。”

    “过奖过奖。”虽知道对方不过是善意的奉承,谢同君还是笑着应承:“比起英武,就不在两位关公面前耍大刀了。”

    她跟张偕相处久了,说话做事难免就会带上一些他的特色,见人先是三分笑。

    良言一句暖三冬,恶语伤人六月寒。虽然樊虚总觉得她虚伪,可是有的时候,一句善语却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曹亮哈哈大笑,摆出一副威风凛凛的气势出来,问身边的杨珍:“夫人说我们是关公,你觉得谁更厉害些?”

    杨珍一副熟稔的样子,笑着道:“自然是子注兄。”

    “你看你看,光顾着说话,连正事儿都忘记了。”曹亮一拍脑门,认真的看着张偕,诚恳道:“是这样的,今晚是我生辰,将军曾对我有提携之恩,所以我跟杨珍商量着,想请参乘过去喝几杯。”

    “些许小事,副将何须一直挂在心上?倒是要多准备几坛好酒等着我。”张偕笑着应承。

    看他答应的爽快,曹亮眼睛一亮,笑容都加深了几分:“好酒有的是!管参乘喝饱!”顿了顿,又问道:“夫人要不要去?”

    杨珍站在一边,尴尬的拉了拉曹亮的袖子,可无奈他话已经说完,还回头莫名其妙的看他:“你干什么拉我袖子?夫人跟我们一起上过战场,杀过敌,又不是外人!”

    杨珍一张脸憋的通红,无奈有些话不好明说,急的连连打眼色。曹亮本就是单纯心宽之人,急脾气一上来,吹胡子瞪眼的看着他:“你眼睛闪了风?这般鬼鬼祟祟的要做甚?有啥话不能明着说吗?”

    “嗤……”旁边张偕传来一声轻笑,及时解了围:“咱们男人喝酒,带她过去做什么?她就爱管东管西,到时未免喝的不尽兴。”

    谢同君不服气他说话的态度,偷偷伸出手,麻利的掐了张偕一把,却被他极灵活的抓住手指不松开了。

    谢同君暗暗鄙视他,却也知道他说的在理。

    先不说她是个已婚女子,跟大老爷们儿拼酒不合适,更重要的是,男人么,酒桌上千奇百态,聊的话题肯定离不了女人名欲,到时候说出什么不合适的话,下不来台的可是她。

    曹亮一怔,紧接着却是竖起大姆指,哈哈大笑:“参乘果真豪爽!谁再敢说参乘怕他夫人,我曹亮第一个冲上去跟他理论!”

    “他这是舍命陪君子!”谢同君媚眼横生的看着张偕一眼,那眼神吓的曹亮立刻噤声,暗暗朝张偕比大拇指。

    “我们先告退了,晚上来请参乘。”杨珍终于找到时间插话,说罢也不待曹亮插嘴,拖着他走就。

    谢同君失笑:“这两人真是绝配。”

    说完之后,看到张偕意味深长又有些古怪的眼神,猛地想到以前打趣他和徐贤的那次,赶紧澄清:“我可没往别的地方想,你这么看我做什么?脑子里尽是些下流思想!”

    “哦?那夫人说说,我此刻在想些什么?”张偕笑着看她。

    “你在想……”谢同君蓦地住嘴,狠狠一脚下去,她要是说出来了,不就说明她脑子里也是下流思想么?

    张偕躲也不躲,淡定的看着她的脚猛地往下,倒是谢同君有些错愕,收住脚势惊讶的看他:“你怎么不躲?”

    张偕揽住她肩膀,笑眯眯地一边往前走,一边悠悠道:“我知道夫人下不去脚。”

    “你错了!”谢同君恼羞成怒,抬起脚就踩。

    张偕避也不避,只继续道:“其实夫人狠的下心也没关系,我痛一痛便罢了,夫人开心就好。”

    谢同君一只脚悬在半空,踩也不是,停也不是,顿了半晌,终于慢慢落下脚,踏在他深灰色鞋面上,然后用力地碾了碾。

    “夫人现在高兴了?那陪我去街上逛逛如何?”张偕也不在意,仍旧笑眯眯的看着她。

    他一双狭长的眸子眯起来,像两弯小小的月牙。

    “你……”谢同君嘴角微抽:“没见过男人也这么喜欢逛街的。”

    “你想到哪去了?”张偕笑着摇头:“子注生辰,我总得送他点什么吧?”

    两人直接去了兵器铺子,谢同君建议他买两套护腕。曹亮和杨珍都是武将,本就需要这些东西,再者他们出身农夫,送这些东西不会过分贵重,让他们无所适从,三则,两人热情相邀,就是没把张偕当外人,两人都送,表达了情意,又不显得生分客套。

    “夫人心细如发。”张偕笑着赞叹。

    谢同君下巴微扬,得意道:“那是自然。”

    其实人与人之间的交往,自然而然的就会带上一些私心在里头,谢同君虽然不喜欢过度钻营,但有的时候,不得不承认,人际交往圈子真的很重要。

    杨珍、曹亮二人本就是张偕一手提拔上来的,跟张偕情分非同一般,在别人都认为张偕失意之时,他们对他的态度却一如既往,这种真诚,在这个特殊的时间段本就难得,除了希望他们跟着张偕之外,她其实也想捞他们一把,免得他们成为站错队伍的炮灰。

    死跟着董云,桓如意不可能容他们活下去,而跟着张偕,于己于他都有利益,又何乐而不为呢?

    ☆、交锋

    下午时分,董云急令众人到府衙议事,张偕从书房出来,转眼便看见谢同君笑容可掬的等在他门前,连衣裳都换好了。

    他无奈的觑她一眼,两人正打算锁门出去,张媗忽然从廊那头走了过来,她身后跟着亦步亦趋眼圈红红的绕梁。

    张媗近来因为久坐辎车,身体不适,早上一进城便回房休息去了,这会儿她睡痕未消,脸上还带着几丝倦意。

    “怎么了?”张偕关切的看着妹妹:“身子可好些了?”

    “好多了。”张媗笑了笑,看了他俩一眼,小心翼翼的问道:“二哥二嫂这是要去哪里?”

    张偕的笑意淡了些,但声音依旧温和:“衙内有事,少主召集我等过去商议。”

    “哦……”张媗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最终笑着道:“那我在家做饭,晚间等你们回来吃。”

    看她笑容黯淡,谢同君心下唏嘘:“你身子不适就不必勉强,没事在院子里转转倒是真的,整日闷在屋里,把人都憋坏了。”

    “好,那等二嫂回来了,我们一起出去逛逛。”张媗脸上的笑容深了几分。

    谢同君应了,跟在张偕身后出去。

    自董云一事,这兄妹两人之间感情也一直僵着,张偕虽然退让一步将张媗带了出来,但却不让她自己出门,而张媗性子倔强,不肯低头,再加上女儿家心思敏感,总觉得张偕在生她的气,所以言辞之间生疏不少,独独相对更显尴尬。

    谢同君极力周旋,但收效甚微。张媗是个爱憎非常分明的人,这种人一旦认准一件事,若非她自己想通,否则别人把嘴皮子磨破了她也不会回心转意。

    府衙之内,众人已经端正坐好,案几上摆着酒盏吃食,这些人平时随意惯了,此时一边跟邻座之人闲聊,一边吃菜喝酒,好不热闹。

    谢同君微微低着头,跟在张偕身后进屋。其他人看见他,俱都站起来打招呼,张偕一一应了,找了处僻静的地方坐下,不一会儿张绣也来了,看见他不禁眼睛一亮,也坐了过来。

    董云最开始毕竟是张氏宗族捧起来的,为了安抚人心,他相当倚重张绣,大事小事都要劳烦一番,所以即使偶尔遇见,张绣也是来去匆匆,似乎忙的很,这次乍一见,谢同君就觉得从前那个显得有些木讷腼腆的张绣如今成熟了许多,脸上不自觉地就多了份镇定自信,说起话来头头是道,有理有据。

    “好久不见,堂兄可好?”她笑着打个了招呼。

    张绣回之一笑:“弟妹也来了,我一切安好。”

    “少主那边如何了?”张偕端起酒盏凑到唇边,浅浅喝了一口,他声音很低,眼睛也直视前方,并不看张绣。

    “怕是不太好……”张绣苦笑:“我跟随在他身边许久,真正发挥作用的时候却极少,别的不敢说,但对他脾气秉性却摸透了几分。”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情分非同一般,故而在张偕面前,他说话显得熟稔而诚恳:“少主为人独断专行,刚愎自用,跟在他手下,奉阳杨禅等人未免觉得英雄无用武之地。况且,少主真正相信的,也不过樊虚陈容二人。”

    张偕轻轻笑了下,狭长的眸子微微一转,轻声道:“少主与樊将军毕竟自小一起长大,情分自然非同一般。”

    张绣面露不忍,唏嘘道:“只可惜这二人皆有二心。”

    张偕淡淡一笑,并不说话。

    谢同君却有些好奇董云的经历:“董云当初全家被诛,他是怎么逃出来的?”

    张偕看她一眼,轻声道:“成王一家明面上是被闯入州府的马贼杀死的,那时少主不过十二岁,樊将军那年也有十七岁了,为护少主周全,他用亲弟将少主换下,又把他藏了起来,这才躲过一劫。几年后,少主入平城,在窦家暗地襄助下改名换姓,以董云的身份入黉学念书。”

    张偕寥寥两语,说的云淡风轻,谢同君却听的暗自心惊。那些马贼明面上是贼,真实身份却昭然若揭,诛杀成王一家之前想必就已经做足了功课,樊虚那时候不过十几岁,便有这等胆色和智谋能保住董云,何其不易?再者以亲弟之命替换少主,又该鼓起怎样的勇气?狠下多大的心?

    只可惜人心易变,同贫贱易,共富贵却难。

    谢同君还在这边神游太虚,那边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之声,紧接着屋内一片安静,刚刚热闹的气氛荡然无存,众人皆噤若寒蝉。

    董云脸色很不好看,他身后跟着陈容和樊虚二人,樊虚面色僵硬,陈容容色整肃,这三人一进门,便无端的给室内增加了一股威压。

    谢同君自顾自的挑着切好的牛肉吃,偶尔抽空看一眼堂前,遽然瞟到安安静静坐在奉阳下首的刘襄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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