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偕君行》偕君行分节阅读54

    “变天了,回屋吧!”张偕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她身边,半揽着她的肩膀往回走。

    “不用给陈容一把伞吗?”谢同君还有些懵。

    “你怎知他需要这把伞呢?也许他等这场雨已经等很久了。”张偕关上房门,外面的陈容朝他笑了一笑,转身离去。

    “说话神神叨叨的。”谢同君翻个白眼,扔给他一块干净的帛布:“他等雨等的久,那你呢?”

    “……他是等雨之人,我是无处避雨之人。”张偕擦了擦脸上的雨水,极淡的笑了笑。

    谢同君一怔,刚刚那两人并没刻意压低声音,她在这边多多少少听到了些,总觉得话里是说不尽的玄机,但要细细思索,却又无迹可寻,所以干脆开门见山:“无衣何解?”

    “与子同仇为解。”张偕将帛布搭在架子上,回到内室换衣裳。谢同君站在原地,怔了一怔。

    子,是谁?

    董云?

    她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猜测。张偕又不傻,董云都这般算计他了,即便他再不介意皇帝是桓家的哪个人,也不可能把自己的小命搭上去帮他吧?

    难道张偕已经做出了决定?他打算拥立桓如意,所谓与子同仇,就是表明自己的选择,他愿意跟桓如意一起,推翻徐朝,重振桓氏。

    本以为他是学读书人浪漫一把借物抒怀,却没想到真实用意却是这般的不浪漫……

    谢同君大大的翻个白眼,紧接着却突然想到了陈容,前后一联系,却是惊出了一声冷汗。

    陈容是桓如意的人!

    否则,为什么张偕一把这猫儿领回来陈容便登门拜访?他那句舒朗的叹声又作何解?若非参透了“无衣”的玄机,他又怎么会说“无衣”是个好名字?

    张偕跟着董云,任人都会觉得“无衣”是在表达对董云的衷心,可既然陈容能猜到无衣的意思,那张偕又怎么可能不知道陈容的身份?否则,以他心思内敛,又毫无怡弄风月之心,没事儿为什么要给一只猫起名字?

    这名字,很可能就是一个暗号,将陈容引过来的暗号。因为张偕大起大落,周围的人都等着看笑话,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人当做饭后谈资,所以要让陈容知道“无衣”的存在实在太简单了。

    张偕可真是能,把她都瞒的死死的!

    谢同君三作两步转进内室,果然看见张偕正拿着那卷不晓得被他读过几百遍的竹简,她没好气的坐到他身边,拎着他衣袖让他将今日之事从实招来。

    “夫人先撒手。”张偕无奈的看着她。

    “你先说!”谢同君看他这副悠哉的样子,憋了一肚子气,眉头蹙的紧紧的:“好你个张偕,糊弄人真是一把好手!”

    “我怎么糊弄你了?”张偕带着点儿笑意看她。

    “你还真敢问,你不止糊弄了我,你还糊弄了所有人,最重要的是,你糊弄了我!”谢同君怒火更甚,说话都有些颠三倒四。

    张偕轻笑,温柔的轻抚她发丝:“没想到夫人生气是这般样子。”

    “你故意气我的吧?”谢同君打开他的手,不满地看着他。

    “不敢,夫人息怒。”他笑着作揖。

    “既然不敢,那你就该听听三从四德。”谢同君被他不温不火的样子带的有火发不出,转了转眼珠子狡猾的看着他。

    “哦?”张偕笑容越发明显:“莫非夫人打算遵循这三从四德?”

    “不是我,是你。”谢同君笑眯眯的看着他,比出一个巴掌来,说一句话放下一根手指头:“一从、从不欺我瞒我负我糊弄我,二从、从不气我惹我斥我轻视我,三从、从不厌我烦我舍我忘记我。还有,小妾要不得、打骂要忍得、说话要记得、脾气要就得!”

    张偕一怔,继而连连摇头苦笑:“那我岂非夫纲不振?”

    “那你把刚刚的事一字不漏的告诉我,三从四德就作废,如何?”对于古代的男子来说,这些要求本就是虚妄,就是拿到现代男人身上,他们也可能受不了,所以谢同君压根儿没奢望他会按上面的做。

    “说不说,反正我总是吃亏的。”张偕失笑,还是三言两语将刚刚的事解释了下。

    “既然陈容是刘襄王的人,那他为何要这样逼你?”话一出口,谢同君就觉得不对劲儿,同时又有些不可置信:“他是想以此将你逼到刘襄王的阵营里去?”

    张偕跟董云嫌隙渐生,肯定会另投明主,为了让张偕快些做出选择,陈容便抓住这个空子,让张偕不得快些不放弃董云,可是这样的话……

    “那他为何要将真相告诉你?不怕你恼了?”

    “他知道我会怀疑到他头上,现在赔罪,以后共事之时,就会少了许多嫌隙麻烦,再者说,他也想以此试试我的态度。”

    这些人真是……谢同君不知道说什么好。明明已经知道对方的态度,却还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疑心也忒重了些。

    张偕那句“主公”和表面听起来有些似是而非的话,倒是给了他一支强效镇心剂。

    而蛟龙入海,典故则来自汉高祖那句“今日我浅水困蛟龙,他日蛟龙入海,必定风起云涌。”陈容说这句话的意思,想必就是在告诉张偕,昔日龙困浅滩的刘襄王也许很快就会摆脱困境,掀起一阵滔天大浪。

    窗外雨声滴答,蔷薇花架子被打的歪倒在地,明亮的电光不时闪过,闷雷重鼓一般敲击在她的心头,这阴沉诡异的天气,就像是在印证陈容那句话似的。

    果然变天了。

    也不知刘襄王到底会以怎样的雷霆万钧之势将董云辛苦大半年建立起来的军队收入囊下,虽然早已站了阵营做了决定,但一想起那双曾经明朗的眸子和单纯的笑颜,谢同君还是觉得有些遗憾。

    步步走到如今,仿佛只是一眨眼之间的事,董云也早就从毛头小子长成一个野心勃勃、掌控力极强的上位者,甚至跟他们站在矛盾不可调和的对立面上,暗流涌动,一触即发。

    董云曾经那般单纯的人都因为权势变的如此陌生,跟随心思更为诡谲的刘襄王难道就真的是更明智的选择吗?陈容以这样的手段逼迫张偕选择阵营,代表的不就是刘襄王的意思吗?

    古往今来,忠心为君筹谋却得善终者寥寥可数,他们以后,也许会走上一条比现在还要艰险万倍的路。

    可她,无所畏惧!

    无论刘襄王的算计是什么,张偕的打算又是什么,她都会坚定不移的陪着他走下去。

    ☆、如意

    陈容回去没两天,董云下令大军拔营,前往汴郡,攻打槐县。

    槐县乃汴郡门户,军事重地,战略地位非同一般,前几日在府衙商量之时,张偕并未参与,所以对作战计划一无所知。

    其实要想知道也并非难事,张偕虽然没去,但董云为稳住长留宗族,却一直颇为看重张绣,但张偕老神在在,似乎对此事毫不上心。

    五六万人的军队一路跋涉,因为大部分人是靠脚力,所以速度并不快。这次攻打槐县,因为不像以往那样拖家带口,女人们少了很多,除去谢同君三人,就是董云身边侍候的四个奴婢。

    女人太少,军中未免诸多不便,张偕便想把张媗送回长留,但张媗说什么也不肯,她这段时间不再日日闷在屋里,笑容多了很多,但对从军一事却是分外坚持。张偕见妹妹如此,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只嘱咐她待在谢同君身边不要到处乱跑。

    谢同君则早早就换上了男装,她现在年纪不大,再加上衣裳宽松,除了面貌清秀些,穿上男装倒也似模似样。说起来,这次的衣裳还是张偕某日里带回来特地嘱咐她换上的,大小尺寸刚刚合适。曾经那些逛街时看到过的首饰料子虽然买了回来,也全都因此被束之高阁。

    军队到达槐县时,只见槐县城门大开,城楼口外几个仆从正拿着扫帚扫地,看见他们,虽然面色慌乱,却并没逃跑。楼上守城的兵卒见此,不仅没大声嚷嚷着关城门,反而有一人飞快的从楼上下来,直直往城内跑去。

    “这是怎么回事?”董云皱着眉,侧头看身边的陈容与樊虚。

    樊虚紧蹙着眉头,薄唇僵直的抿着,面色十分不好。

    陈容虽然心中有数,面上却笑着,似乎对此事一无所知:“或许槐县县尉被将军威名所镇,故而城门大开,迎将军入城。”

    “果真如此么?”董云虽然犹疑,但面上仍露出两分满意的笑意。

    他话音刚落,城内突然走出几个人来,其中一人身着浅紫直裾,面色苍白如玉,俊美无俦的脸上带着一抹儒雅矜贵的笑意。他似乎身子不好,走路时虽然姿态怡然,但脚步略显虚浮,左右跟着两个十三四岁的清秀小童,虚虚扶着他,却没挨到他衣袖分毫。

    “桓如意?”董云面色铁青,瞪大眼睛又恨又不可置信的看着来人。

    “如意拜见平敌大将军。”桓如意走至近前,双手交叠至额,竟打算一揖到底。

    这是谢同君第三次看见桓如意,头一次,他坏了张偕的事,第二次,他特地去董家刁难张偕,外带离间他们夫妻二人关系,两次相见都不太愉快,这一次,却要换个态度来看他了。

    毕竟这个人,在张偕逃出平城时出过力,也是张偕以后要跟随效忠的人。

    如今天气热的很,大家的穿着相当轻薄,但桓如意却穿着一件明显是初春时节的衣裳,尽管如此,他额上却丝毫没见汗,毫无一丝狼狈之意。

    这人似乎极喜欢紫色,无论是深紫还是浅紫,在他身上都显得极为合适,彰显其人浑然天成的深贵底蕴。

    她这边打量桓如意,那边桓如意刚刚躬下身子,却突然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幸而身旁小童手脚麻利,一把将他扶住了。

    “你们先退开,我如今是白身,见到将军自然该行礼。”桓如意抽出胳膊,再次俯身一揖。

    “殿……公子!”左面那小童不满的唤了声,抱怨道:“公子总是不听大夫的话,如今公子身子越发的不好了,又本为将军堂兄,即便如今身份不同,也不需行此大礼……”

    “退下!咳……咳咳……”桓如意皱眉低喝,声音不大,却让他一时忍不住咳了起来。

    “公子!”右面那小童脸一白,不满道:“绿蚁!你就少说两句吧!公子身子本就……”他说着,红着眼圈微微一哽,小声道:“将军是未来的天子,将来要撑起桓家,受万民朝贺,公子心里感激,不想失了礼数,你多插什么嘴?”

    “我……我不过是担心公子,将军和公子本是同宗兄弟,难道还会因为小小礼数责怪薄待公子不成?”绿蚁不甘心的顶嘴,气势却弱了许多。

    “这位小哥说的是,公子身体不适,便省了这些繁缛吧。再者说,您跟我家将军本为同宗兄弟,将军顾念手足,也舍不得看公子行此大礼而罔顾身子。”关键时刻,陈容对着桓如意虚虚一扶,化解了两个小童的争执。

    董云面色一怒,下一刻就要发火,陈容却眉头轻蹙,沉沉的看他一眼,摇了摇头。

    “先生说的是,堂兄身子不适,俗礼就免了吧!”董云抿着嘴唇,声音像是咬着牙齿说出来的。

    桓如意这才站起身,对着董云露出一抹柔和的笑意:“将军请入城吧!”
猜你喜欢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