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偕君行》偕君行分节阅读45

    “不止徐贤,我觉得这件事里头,肯定还有伯梁的手笔。”

    “……什么?”谢同君的笑声戛然而止:“你是说……”

    “这是伯梁托甄玄带给你的亲笔书信,还有这个……”他从腰侧解下一柄十分精致的长剑:“这也是伯梁赠与你的。”

    “青璃剑……”谢同君咬住嘴唇,默默抚摸着剑身上细致繁复的花纹,心里是说不出的愧疚和感动。谢歆送来这柄剑,想来是猜到她不会安安分分躲在后面。这把剑乃是他父亲赠与他的,如今却这么轻轻松松给了她,谢同君又是惭愧又是动容,竟然慢慢的红了眼眶。

    她手里握着竹简,忽然不敢打开,忽然害怕看到里面一字一句的殷切嘱咐,可她又舍不得不展开,这是一个兄长寄给她妹妹的信,里面每字每句皆是他的担忧和希望。

    她占着他妹妹的身体,享受着他的心疼和关爱,却又做着让他担心的事情。

    “你若是累了,就早些休息,我还要出去找甄玄商量些事情,晚些才能回来。”张偕怜惜的摸摸她发顶,善解人意的将私人空间留给她。

    谢同君枯坐半晌,调整好了心态,这才慢慢展开竹简:

    小君雅鉴:

    一别数月,汝可安好?余前日午憩,因念汝入梦,心甚挂念之。汝幼时居深闺,未曾远出,天凉日暖,切记常思体魄。

    封妻之地,神迹顿现,紫微星垣,震慑百姓。吴詹集兵十万,势如破竹,直捣留阳。朝廷震怒,徐帝遣兵八十万,前往讨伐。

    ……

    乱世天下,切忌仁念太过,护人而伤己,为兄惭愧,未能护你左右,愿汝一切安康。

    ……

    兄:伯梁

    谢歆的信篇幅不长,但信息量极大。最要紧的是,他的信里提到了两支军队,一支是张淮所在的赤炎军,另一支是去年秋冬之际,下河那边异军突起,号称“少帝”子还的伐徐军。

    紫薇横空,帝王出世。不敢说这天象预警是真是假,但的确是大大的激怒了徐坚,赤炎军气焰太高,竟能一口气打到西北门户留阳郡,徐坚遣兵八十万前往留阳,讨伐赤炎军。

    而子还的声望在民间高到什么地步呢?据说从下河到毓江府,百姓莫不交口称赞,他每到一处州县,县尉和州牧莫不大开城门,迎他入内,短短半年时间,他的伐徐军人数已逾八万之众,是除去赤炎军外,规模最大的农民军。

    比起他们这支屡遭挫折的新军,赤炎军和伐徐军一路顺畅无阻,赤炎军不必说,早在两年前就已经颇具规模,可怕的是伐徐军。子还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凭什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获得这么高的声望?召集这么多死心塌地的追随者?

    谢同君觉得很是头痛,甚至觉得心里有种非常不舒服的感觉。

    其实,她一度怀疑这个子还是桓缺,但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可能。

    一个人的性格秉性,往往会决定这个人的行事方式。桓缺霸道残酷,性格阴沉易怒,甚至有些肆意妄为,他绝不可能采取子还这种十分迂回温吞的怀柔政策,从人心上做文章。要知道,他上辈子就是被他最相信的心腹和女人给出卖了,对这种东西肯定嗤之以鼻。

    桓缺现在到底在哪里?他是隐藏在子还的军中,还是隐藏在吴詹的军中?亦或者,他就是吴詹?

    吴詹,他有没有可能是吴詹呢?

    这么张狂的人,会不会是吴詹?

    蓦地,一个人影突然在脑子里一晃,谢同君突然想起袁珩。先是撺掇张淮逃婚投奔吴詹,紧接着又到长留打听她的虚实,而没过多久,桓缺就险些将她一剑毙命,后来在长平,又在夏侯仪一事上掺了一脚,这个袁珩,是吴詹的人吗?吴詹会不会就是桓缺……

    这个猜测让她浑身一颤,一种幽冷的恐惧感钻到四肢百骸。

    吴詹让张淮替他效命,是想看见张家两兄弟各为其主,最终兄弟相残以报他前世之仇么?

    “还没休息么?”直到眼前映下一道人影,谢同君才惊觉现在已经是月上中天,她竟然枯坐了两个多时辰。

    动了动僵硬的身子,却发现身上冰凉,两腿更是僵麻的可怕,张偕轻笑一声,将她抱到榻上,替她揉了揉发酸发痛的腿:“想什么呢?竟然想得这般入神?”

    “没什么……”谢同君沉默了一下,将冰凉的手指贴到他面颊上,叹了口气:“我想跟你一起上战场。”

    “你去做什么?”张偕满面的不赞同。

    “跟你同甘苦,共进退。”谢同君满脸打趣的笑意,她一边悠悠的说着,手指还在他脸上划过来划过去:“上次你受伤,我担惊受怕了那么久,这次我上战场了,也要你尝尝担惊受怕的滋味儿。”

    张偕握住她指尖,面上笑意盈盈:“你若是上战场,我必定陪护左右,以血肉之躯为你遮箭挡枪,不叫你受一点伤害,到头来,担惊受怕的还是你。”

    “太毒了!”谢同君咋舌。

    “不管夫人怎么说我,咱们俩向来般配。”张偕气定神闲的端起茶盌喝了口水,悠然道:“好了,你先稍候片刻,我出去替你打水洗漱一番。”

    “等下!”谢同君一把扯住他袖子,犹豫半晌,终于开口:“若是有一日,你跟你大哥战场上兵戈相向,你该如何?”

    张偕怔了怔,脸上浮现出一丝黯淡的哀色,他微微闭了闭眼睛,声若呢喃:“……各为其主,避无可避。”

    三天之后,新军联盟拔营东进,直逼东阳。谢同君软磨硬泡,最终还是让张偕松了口。

    再次冲上战场,心里那种战战兢兢的害怕突然间消失殆尽,无论那人是不是她亲手所杀,终归是因新军而死。既然总有一天要面对更大的险境,如今所面临的一切,又算得了什么呢?

    手上的长剑毫不犹豫的没入东阳士兵的身体,幽冷的剑身上满是血腥,谢同君低斥一声,奋力将面前一人从马上挑落,而后猛地纵身跃起,身轻如燕般稳稳落于马背之上。

    她一拉缰绳,转身便看见血雨蒙蒙中,远处几面旌旗在血雾里没精打采的竖着,顾不得面前纷纷扬扬洒下的血珠子,转身喊了一声张偕,紧接着拉着缰绳朝那处狂奔过去。

    “尊夫人真乃在世巾帼也!”甄玄受张偕所托,一直跟他一起护在谢同君左右,此刻见她不要命的横冲直撞,向来漠然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我倒宁愿她如那些普通女子,只会操持家务,绣花弹琴。”张偕轻叹一声,纵马追上:“我们比比看,谁能拿下县尉头颅。”

    “约莫是尊夫人吧!”甄玄轻笑一声,一抖缰绳,驾马跟上。

    此刻的谢同君还在跟东阳士兵浴血奋战,县尉身边护着的人太多,她一时近不了他的身,耳边一直只听得到兵器交接的乒乓之声,却苦于无法跟东阳县尉正面交锋。

    一剑挑落前面那人的头颅,忽然马儿长长一嘶,竟发狂似的四蹄高高立起,谢同君下腿使不上力,被身下的马儿猛地一颠一甩,竟一下从马背上掉了出去。

    锥心的疼痛传到四肢百骸,反应过来时,她已经从马背上落下,重重栽入滚滚烟尘之中。

    “毒妇!”恍恍惚惚的,耳边传来一道戏谑之语。

    “同君!”一道灰色的身影从马背上直扑而下,一把将她揽到怀里,搂着她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卸下那万钧力道。

    “没事吧?”张偕面色惨白,上上下下的打量她。

    谢同君还有些发懵:“刚刚是……”

    她还没说完,一颗人头突然自上头坠下,“咚”的掉在她面前,张偕将她展袖一护,他整个人都被头颅里洒出来的鲜血浇了个满头满脸,看起来活像个鬼罗刹。

    看着地上蒙了灰的头颅,周围的东阳军面面相觑,最后竟然一哄而散,就这么跑了。

    看来被斩杀的就是东阳县尉了,谢同君迷迷糊糊的想。

    “来,先上马。”张偕却像是没看到似的,脸上神色淡漠,甚至隐隐发寒。

    “嘶……我的腿好像断了!”谢同君刚刚一动便感到小腿处传来一阵剧痛,痛的眼泪直流。

    张偕脸色更加难看,朝那边喊了声:“子尚。”

    甄玄本就一直关注着他们这边,闻言一把将谢同君拉上马背,捏了捏她的小腿,淡淡道:“裂了。”

    “裂了?那要多久才好?”谢同君脸色发苦。

    “卧榻半月,两月可走,四个月后方可动武。”

    东阳之战告捷,樊虚斩获东阳县尉头颅,立头等功,被董云封为武威将军。虽然新军胜了,可这一仗打的太过艰辛,人数损失不少,董云下令暂居东阳,全军休整。

    谢同君左腿骨裂,只能卧在榻上休养,平日里莫说出门,连去个茅坑都要跟绕梁报备一番,除了张媗每日来陪她说话之外,日子过的无聊至极。

    张偕每日早出晚归,有时候好几天都见不着他的面,董云下令在城内征兵,并将军队编制,每日在军营操练。

    天气渐渐炎热起来,徐坚派遣往留阳的大军跟赤炎军在留阳交战,赤炎军损失惨重,大军溃散,主力军退居落云岗,留阳经历一番坎坷,最终还是回到了徐坚手里。

    吴詹的两员心腹大将被徐军大将军徐演悬尸城墙,曝晒三天三夜,不止如此,他还下令召集全城百姓聚集午门,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两具尸体五马分尸,余下的俘兵也被他下令活埋,以此震慑天下。

    赤炎军一事引起了极大的轰动,徐坚开始意识到他还没坐稳几年的江山已经开始被多少人虎视眈眈,他开始将朝堂中央的任官下调,以此来掌控州府的归顺情况。除此之外,他继续大量征兵,增加各地赋税屯财屯粮。一时间,民间怨声载道,百姓纷纷从州郡逃逸,流民四起,人心惶惶。

    ☆、混战

    州府大乱,祸事四起,消息滞后,不过短短两个月,便有好几个州府的百姓集结起来,扛着平日里侍弄稼穑的农具,集结成群冲到了府衙里头杀了县丞泄愤。

    董云在东阳城外张贴布告大肆征兵,同时任命同盟军中前几次杀敌最多者为副将,编制军队,操练新军。同时,为防止徐坚派来的郡监绕道攻打东阳,他任命张偕留守东阳,暂理政务。而他自己则带着樊虚继续北上,攻打咸春。

    此时正值六月,张偕除了每日在营里监督指导新军训练外,还带着百姓们开垦荒地,种植夏谷、蔬菜、草药,并从老百姓手里买回幼畜,就养在他们暂居的宅子隔壁。男人们日日在军营训练,女人们则在家里喂养家畜,养蚕缫丝,还要从现在开始为盟军准备冬衣和鞋袜。

    关于小腿受伤一事,谢同君问了几次,张偕皆是含糊其辞,四两拨千斤的转移话题,谢同君虽然隐隐疑惑,确没有继续多问。休养了两个多月,多亏了甄玄的伤药,她现在已经能杵着让张偕做的拐棍四处走动了。

    这日午后,她正躺在榻上翻看从前谢歆传来的讯报,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嘈杂之声,紧接着一人猛地从外面冲了进来,嘴里一连声儿的喊着张参乘。

    “怎么了?”谢同君拄上一边的双拐,蹦跶着站起身。

    “夫人!”面前站着一个高高壮壮的年轻男子,看见她,先是施了一礼,这才急急忙忙道:“城外来了好大一群官兵,正在城门底下喊打喊杀呢!”

    “二嫂,城里乱起来了!”他话音刚落,张媗也猛地从门外冲了进来,大声道:“现在城里的百姓到处都是,大家都说要收拾行李往山上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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