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你长生心不古》愿你长生心不古分节阅读110

    她所说的坐不是落座于位,而是坐在地上,长桌的两边有着五六个蒲团。

    能感觉两道目光都从我身上轻轻划过,没来由的心尖一颤。我被童英压着坐在祝可的身旁,而那蒙布的人就坐在了我的右侧。

    莫名有种邪沉的气息在弥漫,使我蹙起了眉。这个人从体型来看不能分辨是男是女,而在坐下时我有意去看咽喉处是否有喉结,但高领与蒙布头巾刚好将之包的严严实实。再去上下打量,可以说是从头至尾皮肤都没有外露,乃至双手也都藏在袖中。

    在老者落座后就暗哑了声缓缓道:“各位远道而来,都请坐下喝一杯水酒吧。”

    古羲与秦舟自然不会有所惧,在我的对面坐了下来,这期间古羲不曾看向我,反而是讳莫如深地盯在我身侧这个蒙头黑衣人身上。

    心头蓦的一动,他这神态莫不是觉得这个人是羽?

    我顿时身体就逐渐变得僵硬起来,哪怕不再去正视,眼角余光也没有一刻不在留意此人动向。但自落座后,这人就沉定未动过,想从其一些动作来判断都难。

    谢泽成为了从侍人员拎来一只黑色的酒壶,桌上的瓷杯也是黑陶,在他将清透的液体一一倒入瓷杯后就站在了一侧。祝可把酒推向古羲和秦舟,又再端了一杯到我这,浓郁的酒香味飘散而起。老者先端起酒杯道了句请就压在唇边浅抿了一口,我发现虽然他穿着这种民族服饰,但无论是喝酒的礼节还是手势都遵从的是汉礼。

    假如说之前祝可所言的墨族是真,那么墨家一派沿袭到今天有两千多年历史了,可即便在某一代隐居深山与当地少数民族结合,那些既成的礼仪却依然在传承。

    不过眼下这杯中酒,在老者睿智的目光下我还在迟疑,却见对面熟悉的手已经端起杯子。我终于惊愕地正眼看向他,但见他的视线在与我轻触之后眼角上扬,下一秒将杯中酒都喝了。

    这一举动别说是我,就连秦舟也目瞪口呆地瞪着他,“阿羲你”

    但见他沉稳若鹜的放下杯子,然后道:“不用管我,你们可以不喝。”我凝了凝眸低头伸出手去摩挲杯沿,可以感觉到立即身侧的祝可察觉到我这一动作了,嘴角微微牵动,也端起了酒杯送至唇边,不过酒入唇舌感觉一阵辛辣,我勉强只能喝下半杯。

    秦舟再次惊觉而道:“常小愿,怎么你也跟着他发疯?这酒能喝吗?”

    我笑了笑说:“有什么不能喝的,就是辣了一些。”

    “辣?”秦舟的表情变得有些滑稽,看着酒杯迟迟疑疑地说:“那我也喝喝看吧。”虽然说得如此勉强,可在端起酒杯后却很干脆的把酒给干了,还咂吧了两下嘴摇摇头评价:“没茅台的劲头,不是什么好酒。”

    其实我心里也没底,但即便刚才古羲松开了我手任由我被童英抓住也仍然觉得他不可能真就误导我们,所以无论这杯酒是否有毒,想必他都有自持才会去喝。

    在我们三人都喝下酒后,祝可轻描淡写地下令:“给他们几个也喂一些酒水吧。”

    立即就明白她所说的“他们”是指还躺在地上的诸人,谢泽这时收了戾气低眉顺眼地听令拿着酒壶到岑玺那处,却是直接把酒浇在了她脸上,同样的也用此法对其余几人。

    不过一瞬,原本昏迷不醒的人都幽幽醒转过来。

    震惊自不必说,但岑玺的临场应变能力确实不容小觑,脸色在变了几变后就镇定下来并且坐起了身。旁边的小悠就没她显得从容了,左右张望一脸惊色,却怔怔不敢开口。

    何知许也是冷静的人,除了睁开眼时有惊异之色一闪而过,在环视一圈后目光落定在我这里,眼中浮现忧色。他应该已经看出了异端,童英的手还扣在我肩胛骨上,而我的座位也在祝可与黑袍人之间。

    只听身旁祝可笑着道:“古少也当真是洞察力超凡,知道我这金蛇酒正是蛊气的解药。”

    “什么酒?”秦舟直接追问。

    祝可垂眸端起杯子到唇边轻轻一压,随而重复:“金蛇酒,是用特殊的蛇皮与蛇胆浸炼而成的。”秦舟的脸色顿时不好了,指了墙角那头死掉的黄金蟒问:“你说的金蛇不会是指它吧。”

    祝可顺着他指的方向淡瞥了一眼后道:“它是一条母蛇,其身上的蛇皮有着最好的驱毒功效。”言下之意这酒正是用这种黄金蟒浸泡而成的。

    秦舟嘴角抽了抽,对我怨怪:“常小愿都怪你,害我喝这么恶心的东西。”

    虽说在知道这酒是用那黄金蟒的蛇皮和胆浸过的后,心里确实会有些异样,但也不至于像秦舟这般反应如此大。

    祝可显然听得不快了,冷哼出声:“恶心?要不是你因为碰过母蛇的蛇皮并且被它气息所染,你以为你能扛得住底下蛊池的蛊气?”

    这也就了然了,秦舟之所以没有受毒气所侵是因为与那黄金蟒有一番搏斗,甚至刀入七寸将之杀死,定然会有蛇血溅出到他身上,从而也让他能暂时不被毒气所影响。

    至于其他人包括童英,想必在来到此间后已然先喝下一杯金蛇酒了。

    我好奇的是古羲哪来的笃定能够算到如此精准,万一这杯中是毒酒呢?我与他可能都不会因此中毒,但秦舟却有可能啊。

    老者又再度开口:“既然醒了就都坐过来吧,小泽,去再拿几个蒲团过来。”

    谢泽很快就从一旁的橱柜里又拿了几个垫子放在桌边,岑玺第一个没有犹豫地起身走过来落座,小悠看看这边又再看看没有动的何知许,还是选择留在原地。然后阿德是最奇怪的一个,他的神智似乎依然混饨,被用金蛇酒浇过后醒来了也仍然躺在那一动不动,眼睛呆滞地盯着正上方。

    于是虽然老者一番邀请并也让谢泽拿了蒲团出来,但并没全部买账,而最终坐到桌前的只有岑玺一人。如此格局倒也显得气氛微妙,一张桌子三派人,各持目的。

    祝可先轻笑了声,然后开口:“现在人也算到齐了,先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格木长老,愿愿右边的是道非长老,他们都是我们族里的掌事。”

    仍然是祝可口中的格木长老发言:“早前听可丫头说一位女孩对图案有着奇人之秉,就一直想邀请过来一叙。但顺道有天意时机还未到,今天终于得见也是我族三生有幸。”说到这处他的目光转向了我,不用说他话中之人正是在指我。

    这位老者虽然用的名字像少数民族,可讲话却很汉化。可能是久居深山不与外交流,从而所谓墨族文化沿袭相传,言语间还有着类似古人的腔调。

    第一卷:无根简书 第207白纸点墨

    他见我默然不语也没有不快之色,只是将话挑明了道:“想必可丫头已经与你们讲过此番邀请你来所为何,但在引你们前往之前不知常小姐能否展示一番特殊能力让老头子我看一看,也好安了这心。”

    我沉吟了下,淡漠而回:“并没有所谓的特殊能力,只是自小爱画画,对图案稍稍比常人要敏感一些罢了,也就不班门弄斧了。”

    噗哧一声笑从祝可嘴里溢出,她眉眼里都是笑意地看着我道:“愿愿,你就别谦虚了。跟鹿野比拼图对你而言那是小儿科,拍卖会上目测青铜马精准数据早已让你一鸣惊人,而这些”她顿了顿,“都不及你在布林镇下目能穿墙看壁画这本领来得强。”

    心猛的一紧,前两种情形都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会被她打听去很正常,可是布林镇的地下围城里发生的事就只有我和古羲知道,可她却一言道破。

    眯了眯眼,几乎可以肯定这是羽告诉她的,也意味着羽可能洞察了我的特殊能力从而才有这一趟云南之行。不过祝可有一点是说错的,我不是目能穿墙,而是目光能细微到穿过再细小的孔缝并且看到常人所看不到的东西。

    但以羽当时若在地下围城所能看到我将壁画完整画在墙上的一幕,他只当我是视线穿梭破墙。从而也更证实了祝可已经从羽那边得到了诸多讯息,并且仍受令于他。

    这个人会是坐在我身旁的被祝可称为道非的长老吗?

    人往往对越神秘的东西就越好奇,若非为了顾全大局并且对局势也不明,我真想豁出去直接对这蒙面黑袍的道非出手!掀起他的蒙巾看一看其庐山正面目。

    心思翻转间没有人来催促,无论是祝可还是那格木长老都只是气定神闲地看着我,沉念过后反询:“既然你已知我有这能力又何必还要我再来展示。”

    祝可摇了摇头:“我对你有信心不代表能让我族人有信心。”

    “那要怎么展示?”

    祝可转眸看向那格木长老,却见老者的目光落定在了我身旁。我扭转过头,只见刚刚自坐下后就一直未有动静的道非这时左手仍然掩在宽袖之下,就像是随意那么一指的指向了角落,而那角落正是黄金蟒横躺而死的位置。

    我的瞳孔缩了缩,心说该不会要我对那黄金蟒做些什么吧。

    听到格木长老在侧道:“我们道非长老已经出了题,请常小姐为我们复原那个洞缺吧。”

    闻言心头一松,原来指的是那被秦舟给破坏的窟窿,虽然要复原它并不容易,可是总比去弄那死掉的蛇要好得多。

    谢泽在格木传令下去了下层,再上来时手上用布包裹着刚才掉落的碎裂木板,甚至连细碎的木屑都没有遗落。但在谢泽把布裹送到我面前时,我留意到他一个极细微的动作。

    手指在松开的一霎反而紧了紧,随而再面无表情地站起来。

    这个人比之祝可更让我忌惮,若论心机他还及不上祝可,但他骨子里有着一种阴狠,身上的戾气即使此刻收敛了但还是抑制不住外露。另外,我没有忘记,他将他父亲的仇也是记在了我跟古羲身上。

    不过眼下我也没时间来对他多作防备,目光划过地上的那摊可以说是木屑,打算起身去看那洞口,却听格木长老道:“我认为常小姐坐在这里将这洞缺补上会更令人信服。”

    闻言我就不由嘲讽而笑,这老者看起来和善却也不是好相处的,如此阴损的招数居然也能想得出来。目光再次凝向那些散乱的碎木和木屑,无疑难度又加了一倍,最主要的是我无法通过木板上的纹理来确定大致的布排。

    突听一道低悠的语声缓缓传来:“一个画者怎能没有笔和纸呢?”

    我心头一动,下意识地抬起头,目光越过正前方古羲的肩头看去,只见何知许正沉静地在回视着我,刚才那个提议正是出自他的口。

    很多时候,会觉得他甚至比祝可都还要了解我,尤其是在对作画上面。他对我是欣赏的,也是全力支持的,所以这刻他知道我是真的需要一支笔与一张纸,这比仅靠空间想象力来推断木板的摆放要更加精准。

    耳边听到祝可在轻声咨询:“两位长老怎么看?”

    默了一瞬,格木道:“可以。”而我右侧的道非似乎也点了下头。

    敛回的目光无可避免与古羲相触,那似笑非笑的眼神看得让人发毛,急忙垂落了眸避开那视线。白纸和笔很快就送过来了,我敛正心神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不能直观那个洞口,也只能从这些残片来寻找规律。

    眼睛在凝神细看,手上也没闲着,可能在场者没有人知道我在纸上无意识地画着什么,只有我知道是在将每一道纹理组合起来。等整理过一遍后,我开始动手了。

    一块块碎裂的板从地上拿起被我按在桌上,没有按照从大到小的规律,只是以我脑中既成的图案慢慢拼凑。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周遭的人与事物都被抛在神智之外,眼内、脑中、纸上,除了图案还是图案。

    当等到最后一块细木屑留在布上时,我抬起了头,看向站在格木身后的谢泽。

    他的视线在与我碰撞后瞳孔缩了缩,面露惊异和震撼。此时相信所有人都已了然而视那黑布之上,除了最后一块木屑还有一只与蜘蛛,活的。

    对蜘蛛的印象我仍停留在那次痛苦的记忆里,中了谢泽与祝可设下的五毒蛊后几乎尝遍了人生里最难忍的各种痛,至今想及当时的感觉,只能用生不如死四字来形容。

    即便是古羲明知我身中五毒之蛊,也仍然要设局诱出谢泽口中真正使用的是何种类毒物。其中蜘蛛的类别就比较繁多,而谢泽使用的叫“黑寡妇”,还有一个名字是红斑寇蛛。事后我有上网查过,正是与眼前这只长得一模一样。

    谢泽有意将这毒蜘蛛混在木板碎屑里,其用心可谓极恶!

    秦舟嗅到气氛不对劲伸头过来探看,然后啧啧有声地讽刺:“表面上让我们家常小愿来拼那什么破木板,实际上却想用毒蜘蛛来暗算?也算是有心了。”

    祝可面色一沉,朝谢泽瞪眼怒斥:“愚蠢!”

    谢泽垂了头,不敢去看她。

    我侧目看祝可,她眼神凝了凝弯腰伸手拨开那只蜘蛛将最后一块木屑拾起,桌面上的图案早已形成,只余了中间一个很小的缺口,应该也不用我教她如何放了。

    在她按上最后一块木屑后,一块成型的板就赫然完整了。

    祝可让人找来清胶涂在上面,等干了后她亲自拿着那块木板走向那个窟窿口,蹲下身时仔细寻找角度,最终木板被按上刚好填补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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