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生出一个奇怪的想法,若拿眼前这个人几种面貌来打比方:昨晚在迷失的园林里首次遇见的古羲,像来无影去无踪的鬼魅,让我感到寒颤;后来昏暗孤灯下的他像打着瞌睡的狮子,在沉睡的边缘,浑身透着神秘;开着车来为我解围的他,像个有些脾气的公子哥,但心不坏;在校长与导师跟前的他,像谦谦君子,斯文而温和;而此时在敞亮的白日底下的古羲,是一头再无掩饰且觉醒了的狮子。
能有诸般多的面貌,恐怕想再找第二个人都难。不过,这似乎与我无关。
虽不是主动的人,但气氛焦灼地令人别扭,所以我还是先开了口,但不是与刚才所说的课题有关:“古先生,昨晚您落下了点东西,晚些若不耽搁的话,请允许我回去拿来还您。”
静窒中他蹙了蹙眉,道:“直接唤我的名字吧。”
我沉定地看着他,想等他下文。然而他就像完全没听到我刚才的话般,怡然自得地点燃了刚刚我进来时放在桌上的一支烟,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另一手的指节有节奏地在桌面轻敲。烟灰长了,他就动作娴熟地去烟灰缸弹一下,整个过程到烟燃完为止也没见他吸上一口。
我在想,是否因为那支烟是校长发的,所以一口也没抽?如果他是一个极具防备心的人,按理应该碰也不碰那支烟,他却将它点燃了。真是矛盾又难懂的人!
突的一顿,为什么我要去分析他这么一个细微的动作?恍然间发现自己的目光一直投注在他那有节奏而敲的手指上,而心率也变得平缓。
催眠?脑中立即反射出这两字,可随即又否定,若真被催眠了哪里还会有意识在这分析?但总之一遇上他,我的思绪就会变得不受控。
在导师打电话过来之前,显然我与古羲的“沟通”是不力的。他在盯了我一阵后,缓缓开口,居然步入正题:“由于年代的久远和不被保存完善,导致略有损毁,我需要你来将它还原。”
“那是一幅画?”
他摇头,笑道:“你但可以将它当成一幅不完整的拼图。”
我蹙起了眉:“古先生很抱歉,我的专业可能只在于画作方面”未等我婉拒的话说完,就被他截断:“直接唤我名字!别让我说第三遍。另外,”他略顿了顿后,道:“我从不是一个没有准备的人。”
听他这话我就突了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幽幽浅浅地低述从他口中传来:“常愿,q大美术系研一学生。父母离异,独居萍城。每逢一三五晚上会去一家叫‘时光’的咖啡吧工作,但那份工资远不能交付你的学费以及房租。据说这间咖啡吧很有意思,去喝咖啡的人,他们或普通、或平庸,却或有背景、与故事,也或有财权。需要我阐述更多信息吗?”
我默了一瞬,再开口已经是妥协:“你需要复原什么?”
“等一会你见到了就知道了。至于那些钱,”他将烟按灭在烟灰缸里,一副事已敲定的模样,“愿赌就服输!既然你赢了就拿着,别小家子气的再三跟我提。也或者,你要有个心安理得的名目拿的话,就当作这次找你做事的额外奖金吧。”
闻言我乍舌,四万块当作是奖金?立刻心生忌惮,天上掉馅饼这种事我从来不信,能出如此高的价,那必然不是一件容易的活。
第一卷:无根简书 第17解除后顾之忧
果不其然,当我在被整理一空的文化馆顶楼看到那个物件时就傻眼了。那是一个四四方方的东西,呈黑青色,像牌匾但又不像,它的面积大约是半张电脑桌那样大,厚度有五公分。触摸之后初步判定是金属,但到底是何材质无从辩驳,可以说它的受损程度严重到几乎不可窥见其原貌,只隐约看见边角处的纹路。
我提出良心建议:“我觉得你应该找文物修复师,而不是一个美术学生。”
即便曾在“时光”咖啡吧经老板何知许的介绍,接过一些私活,但也大多是帮人修复旧画和旧照,还没接触过这一类。
古羲突的闷笑了下,侧转眸低头看我,“从现在起,你必须得二十四小时跟着我,关闭一切对外通讯联络。另外活动范围就只在这一楼层里,直到你将它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这不可能。”脱口而出否决,这个人不但不采纳我的意见,还专断地下了决定。
他眉毛微掀,表情讳莫如深:“常愿,我给你的不是选择题。你现在该做的是把你觉得不可能的变为可能,假如有困难的话,我可以代劳。”
抬头迎向他的视线尽可能地理智表述自己的情况:“古先生,真的不行。我母亲每个礼拜都会给我电话,也有朋友与同学经常会联络,另外,这只是导师布置的课题,而非签了合约的合同,我没有理由把所有可支配的时间都放在这上面。”
妥协是一回事,但希望能够争取到应有的自由。
“你母亲?”他的眸光一闪,低喃:“很好解决。”在我还未反应过来他是何意时,突的他身形动了向我侵近,直觉用手去挡,但下一秒,右手腕一紧,被他握住往后扣在背上。
我有些发懵,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发难,而他这般靠近,身体间有了接触,使得他身上一股清冽的气息迎面袭来。在我抬起头的霎那,只看到那好看的嘴角微微上扬,转瞬间扣在背后的手松开了,他的人往后退开了两步,与我保持了安全距离。
可是,我原本放在口袋中的纯白手机却已经在他的掌间。
他低掠了一眼,锁屏中!头也没抬地问:“密码?”
我气到想笑,还有人比他更这般强取豪夺的吗?但他下一句却是:“或者你希望我强按你指纹来解锁?”虽是疑问句,却也是明晃晃的威胁,也恐怕再没有人将威胁说得如此理所当然而神色坦荡了。
回首看了看办公室门口,正值下课时间,时有导师从门外经过,投来窥视的眼神。
假若与他真的起冲突引来导师们,于我并不是件好事。另外,他刚才那干净利落的身手,显然是练家子,形势比人强!闷闷地报了四位数字密码。
眼看着他划开屏幕翻进通讯录里,在意识到他行为意义时已经晚了,与母亲的电话已被他接通。即便是隔了距离,我都能隐约听到那头母亲的语声传来,而令我惊异的是,刚刚还强势夺手机独裁的人,此时换了一副面貌,又变得谦和起来。
“喂,伯母?我是小愿的朋友叫古羲。”
“”顿觉两条黑线从额顶冒出,后头的话更离谱,什么他是我的课题师兄,这次需要带我去某山区进行实地写生,所以可能会在近期信号无法接通。
问题是,我那质朴而单纯的老妈,在他突然环住我肩膀拍了一张合照发送过去之后,就爽快地答应了,甚至还嘱咐我出门在外要注意安全。完全没有留意到照片上我那僵硬的表情和他狐狸般狡猾的微笑有问题。
等电话挂断时他再问:“还有谁你需要联络的?‘时光’的老板何知许?你打还是我打?”
我说:“古羲,你不能这样。”语气已从之前的义正严词到无力。
但见他若无其事地低眸点开了我的朋友圈,手速极快地输入字句:外出写生两月,勿扰。
好吧,这回任何后顾之忧都没了。
第一卷:无根简书 第18改变主意
半小时后,古羲用他的路虎载着我开进了小区,并停在公寓楼下。小区内的居民来来往往,看到这么一辆突兀的车出现都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向来低调的我,拜身旁这人所赐成为了焦点。
回来整理一些生活换洗用品,是我最后的坚持。总算他还没独断专行到连这点都驳了,还亲自送我回来,甚至坚持要“陪”我上楼。
门一打开,熟悉的环境于我而言感到亲切,于古羲而言我就不知道了,只看到他的眉毛微掀了下,眼神里表达了一种讶异的情绪。
原因是我屋内目能所及处都摆放了各种东西,画笔、画架,专业书、小说,衣物、鞋帽等等,从桌子到沙发,再到衣柜,都是散乱不整齐的。有次祝可上门来找我,愣是没敢把脚迈进来并发表感叹:艺术家都像我这般随性吗?
片刻之后,古羲没任何置词,反而喧宾夺主地率先迈进门,让我想翻找一双大拖鞋给他换的念都省了。等我换好鞋走进客厅时,他已经自动清理出沙发上一块坐下,随手拿起了茶几上的一本小说,低眸扫了一眼名字后就放下,重新拿了一本我的专业书翻看起来。
我下意识地飘去目光,浅色的小说封面上写着几个大字:你的世界我曾来过。
没时间去揣测他的心思,见他已作出一副等待的样子,我只能立即寻来一只大背包开始在卧室与客厅间穿梭来回地整理要带走的东西。差不多二十分钟左右,一切都已搞定。
可我提着包从卧室走出时,却发现原本坐在沙发上的人正背站在角落里,埋了头不知道在看什么。快步走过去,当发现他站在我书柜前手中拿了一个信封在看时,积累的恼意不由上升,一个箭步上前抽走他手中的信封质问:“你怎么可以随便乱翻我的信件?”
还懂不懂尊重别人的个人**了?这一句我没说出口,只微怒地瞪着他。
眼镜背后的那双眸湛然幽深,并不为我的态度所动,“好了吗?”我将怒意压沉,耐着性子说:“古羲,有一点我想得事先声明:尊重是相互的,我接受这个课题,但不代表生活要向你透明化。另外,”我从包里将一个黑袋子取出递到他面前,“导师布置的课题是我的专业,并非买卖合同的工作,所以你说的这个奖金我不能要。”
他并没看我手上的袋子,黑眸凝定我问:“这屋里的每一样摆件你都了如指掌?”
我微蹙起眉,只听他未等我疑问又道:“有一种人,他们的脑子就像记录仪一样,会将事物以独特的方式归置在脑中。你在刚才的二十分钟里,看似慌中择乱,但条理分明,衣物是你收拾的第一类,接着是书本,最后才是生活用品。或者说,”他的视线环转了一圈室内,“这是你记忆的一种方式?”
沉默静凝,与他双眼对视片刻,答:“没你说得那么神奇,我只是习惯这样的生活方式。这里是我每天朝夕以对的地方,自然每件东西都安放在我最顺手的位置。”
他的嘴角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令我心头突了下。
“我改变主意了。”只见他环顾了下四周,以理所当然的口吻道:“既然环境能够成为助力,工作地点就移到你这屋子吧,我让秦辅把东西送过来。”
说完他就不顾我惊愕的目光径自拿出手机,等我反应过来时已经结束通话。
第一卷:无根简书 第19欲擒故纵?
“我拒绝。”提高了声音来表达我的强烈诉控,但因身高的差距而致使我要仰起头看他以致于气势弱了几分。“这是一个公开的课题,在学校的文化馆比较适合。”
已经一退再退,居然连我的私人领域都要占据,我绝不允许。
但古羲没有把我的抗议放在眼里,他低敛了眸看我,“谁和你说是公开课题的?我要你关闭一切与外联系还不明了?不想在你家?也行,那就上我那吧。反正你们学校最关心的资金部分我都已经到位了,至于工作的地点全由我安排,相信无论是你们校长还是导师都不会提出反对。”
我有些发懵,去他那?昨晚那个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私人宅邸?本能地抗拒这个地方。夜间噩梦的侵扰,我很难不去与昨晚经历联系,一低头,全身僵硬。
刚刚没留意,这时才看清古羲刚才在翻看的信封,居然正是引起我反复噩梦的笔友的信。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把信给插进了书堆里,指尖如火中烧,面上还得强装镇定地与他讲理:“导师已经让我的同学把文化馆顶楼给清理出来了,在那里工作绝对清静而专注,所以”
“你家还是我家?”古羲截断我,抛出唯二的选择题。
对峙的目光胶着里,最终我还是妥协:“我家。”
他眉眼疏散,如许说着:“那打扰了。”可我看他哪里有半分打扰的歉意,就连嘴角都还可恶的上扬,带着分明的得意。
刚刚在心中衡量过,若当真无可选择,宁可是在自己熟悉的环境也不希望到他地盘去,因为那样恐怕更无自由。而且,还可能会再碰到林声那些人,我对此已是敬谢不敏。
不管基于什么理由,我暂时妥协但也提出了要求:我的公寓是一室一厅,没有多余的房间供给古羲入住,工作到夜间请他离开。
他听后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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