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风流》许风流分节阅读31

    “此银针不同于一般的银针,它摸在手里是粗糙的而不是润滑,它虽是用银制的,却散发着淡淡的金色光芒,细看之下,它的周身有两个孔,分别据针头针尾五毫厘之处。在针中央刻着一朵淡蓝色的几乎让人看不清楚的梨花。”一境笃定道“也许江湖上没有几人识得此针,但你却一定能一眼明了。”

    许风流推开一境,冷淡道“你说的很对,我是能一眼明了。当初如果不是因为这根针,我不会离开天境堡的。是你当初放走了我,现在又何必长吁短叹。想借此博得同情,只怕不是你会做的事。”

    一境露出一个苦笑,道“我还能奢求什么?你虽表面迟钝,但心如明镜。梦幻樱既然能在没有此针的情况下博得你的心,不论他用的是何种手段,我都相信你们之间不是一厢情愿。”

    “一境堡主,就是灵语花教的弟子灵樱罢?而且,我若猜的不错,枫月轩前的灵语花也是你留下的,能够在枫月轩前引起人的注意,而又没有被花枝羡逮到,这个人不仅轻功要好,还要聪明的脑袋。”

    一境扬起嘴巴,沈沈一笑,“我说过你很聪明。凡事不需要讲清楚,只要露点蛛丝马迹,你便便能明白一切。”

    “那么我便明白了这一切,你先是以凤城血案,将我与乡萦袖等人引到天境堡的地下通道,让我们在你的修炼场里互杀,我与乡萦袖幸得脱身而出。你……”

    一境截话道“风流,你们不是幸得脱身,而是一定会脱身。我,并不想你死。也,不会叫你死在我眼下的。”

    “堡主的话,几分是真,几分是假。我已无暇思考,也无从揣测,堡主说这些,与我无关了。”

    许风流不理会一境瞬间冷下去的神情,接着道“我与乡萦袖逃脱后,你便顺利的将凤城的县令换成自己的人。我再次回到天境堡探索,寻得剑圣等人的消息,你便迫不及待地要留住我。虽然我不知道后来,你为何要以灵语花针将我支走,但我知道你肯定对时樱做了什么……”

    “时樱?”一境反问道,冷哼了一声,“他区区一个时樱轩的轩主也想同我斗,我不是他的好师兄,才不会对他手下留情!”

    许风流攥紧了双拳,一境真的对时樱不利的话,那么小柳儿呢?小柳儿也不会好到哪里去的罢。以一境的做事风格,必定也会趁机伤害小柳儿的。

    似是看出了许风流的顾忌,一境道“我还不至于对你儿子下手,只不过看他对我师弟也是一往情深的样子,我便赐了他一颗幽兰摄,只不知我师弟是怎么救的他了。”

    许风流怒着拿手指着一境,责备道“你,你竟然对小柳儿下这种药!他还是个孩子,一境!你有什么冲我来便是,何故伤害一个孩子!”

    “冲着你?还真是不巧,”一境伸出食指与中指夹住许风流的食指,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谁知道你当时和梦幻樱在做什么?”

    “你……”许风流挣扎着要甩开一境的双指对他食指的禁锢,便听到一境冷冽的带着威胁的声音,“你最好别动,对于一个使剑之人,少了这么重要的一根手指,那可怎么办?风流,你的星眸剑术,尤其需要食指罢。而且你又不是个左撇子,若要换成左手,那起码还要再花上个三五载。到时候,谁知道你会在哪里?天下又在谁手里?”

    一境的声音不大,但听在许风流的耳朵里,却犹如一把利剑戳在心上。一境想要得到这江山是指日可待,若他真的将风家的天下取而代之,国内将混乱不堪。谁都知道,这风樱国姓氏排在首位的便是风姓,握有重权的自然也多是风姓之人。一境若取了天下,少不得杀掉几十个风姓之人,且都是些位高权重之人,这国家如何不乱,百姓如何得安生。

    “你为什么要那么做?你知道你这样做会遗臭万年吗?但凡你有一点爱民之心,便好好守着你的凤城,也保不定死后能流芳百世。现今,凤城的百姓都对你盛赞不已,那血案,在他们看来绝对不可能是你做的,在他们的心里只以为你是救了整个凤城的英雄人物。你闭关出来后,恰逢凤城闹灾荒,你又令人在城中发粮施银……灵樱,你本性不坏,为何要逼自己做这等事?”

    许风流的一番话,让一境心悦不已。许风流竟然记得他做过的好事。还叫了他的名字。但这又能怎样?要想让天境堡成为天下第一大堡,地位远在六轩五阁四谷三庄一岛一教之上,就必须要走这条路。他不能因为许风流的几句好话,就放弃多年来苦心经营的这一切。

    何况许风流并不是他一定有把握拿下的人,当年同行时,他便可以断定,许风流属于天涯,不属于江湖,不属于朝廷,也不会属于自己。

    能被情爱挽留住一生的,就不是许风流了。或许这个人真的是很有爱,但他的爱不确切地属于某一个人;或许这个人真的无情,但他一定有一颗很善良的心。许风流,在他的江湖里究竟有谁呢?

    一境曾经思考过这个问题,这些年他看着许风流追着“梦幻樱”这三个字,一步一步向真相走去,忽然明白了——在许风流的江湖里,只有他自己。

    许风流的一生可能会在乎很多人,关心很多人,帮助很多人,但却不会把心掏给谁。许风流从来都不希望自己是个主角,更不希望成为某个人生命里的主角,他永远只做过客,不必屈意于来者,不必落憾于去者。

    一境收敛住神色,一字一板地问道“风流,告诉我,你爱的……你究竟爱的是梦幻樱这三个字,还是当年我们假扮的那副皮囊?还是灵语花教教主梦幻樱?亦或……亦或是我?”

    许风流被一境燃起的怒火,也由着一境的这一番问话渐渐褪了去。如果这真的是一个问题的话,那么真的是难倒了许风流许大侠。

    “什么?”许风流想推而不知,却在撞上一境那双认真的双眸时,低下了头来。

    许风流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他不是不敢想,而是真的没有想到。

    自己究竟爱的是梦幻樱这三个字,还是当年他们假扮的那副皮囊?还是灵语花教教主梦幻樱,亦或是一境……

    他爱过谁吗?如果曾经的冬学鸣算的话,那么他长那么大,应该也是很热情的爱过一个人罢?只是那人没有回应过自己的感情,还娶妻生子了。

    “你不用给我答案,但我觉得你需要自己想清楚。这对我也许不重要,但对你应该很重要。风流,但凡我能做到的,我会为你做,你不会爱我也没有关系,只要记得你生命里曾经有我这么一个人就好了。那样我就算是明天就死了,也会觉得很满足。”

    一境挑起许风流的长发,伸手将人搂进怀里,“人的心虽然很小,但我还是很奢求你的心里也能有我一席之地。”

    一境看着不明所以的许风流,轻轻吻住他的双唇。这一次,许风流没有推开。

    也许是因为方才的问题,也许是因为一境落在自己眼里的那落寞的神色,也许是因为同样的温柔。

    原来许风流的人生也会乱的一塌糊涂。

    只是与一个人的五年之约,竟也可以生出如此多的事端。这世上的事谁能料定呢?处处可居,又处处无居。这样一直漂泊着的许风流还是逃脱不了欠别人的命运,明明一直努力着让自己与他人无尤,却还是欠了眼前这个人。

    许风流可以帮助别人不求回报,可以受伤了没人照顾,可以遭人暗杀而不去追究……却不可以亏欠别人,尤其是在感情上。

    为了叫人知道他是个风流薄情的人,他流连香楼间,每日换着姑娘来伺候;他建立风流阁,收留各种模样姣好的姑娘。

    他只是不想亏欠任何人。冬学鸣一个人,已经够他消受的了。他不希望再与任何人有过多的纠结。

    那一年,梦幻樱是个意外。人生有很多意外,但对有些人而言,只有那个具有很重要很重要转折性的意外,才是人生的一个意外。梦幻樱对许风流来说,便是这样的一个意外。

    冬学鸣因他而死的那年,他才十六,那个时候,冬曲柳已经是八岁了。因为双亲过世,冬曲柳发烧失忆了,一直以为自己是许风流收养的孩子。实际上,冬曲柳对许风流而言,是喜欢着的人的孩子。

    既然冬曲柳不记得了,许风流也就顺其自然,没有告诉冬曲柳关于他父母的事情。或许有一天,冬曲柳会自己想起来,然后与他反目成仇。

    许风流在天境堡住下了,不是被逼,是心甘情愿罢。因为觉得亏欠。许风流最害怕的是,就是亏欠。

    一直很认真的照顾冬曲柳,想弥补自己对冬学鸣的亏欠。有时候,许风流会在冬曲柳的身上,看到那个人的影子。冬曲柳在树下偷看自己舞剑的样子,会让他想到自己偷看那人舞剑的情景。那人剑术虽然不精,但却能舞出很好看的剑花,尤其是他转身的那一瞬间,会让许风流的心跳的很快。

    一境来时,许风流正闭着双目靠在竹林里的一棵柳树上。阳光穿过竹叶的缝隙,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有几只小鸟站在竹枝上,叽叽喳喳的叫着,驻足聆听,却也不是很吵。

    一境轻声慢步走过去,双手穿过许风流的腋间与双膝想抱他回屋睡。

    许风流笑着睁开双眼,看着抱着自己的人,待看定眼前之人是一境,嘴角眉梢的笑容旋即褪了去。

    “你来了……”许风流道。回过神来,才发现原来抱着自己的人,不是冬学鸣。方才的一切好真实,仿佛自己喜欢的人还活着。

    如果冬学鸣不为自己挡下那一剑,的确是还活着的。冬曲柳也不会变成无父无母的孩子。

    一境将许风流的神情变化看在眼里,却也不戳破,柔声道“困了怎么不回屋睡?虽然有日光,外面终究也还是冷的紧。”

    “嗯。”许风流道“你,你放我下来。”自己还一直被他抱着,如何不尴尬。

    “还困吗?”一境道“若你还困,我便顺便抱你回屋,何故要下来。睡了多久了?双脚麻了没有?”

    “我已经不困了。你放我下来。”许风流挣扎着要双脚落地,一境也不做强求,松开双手放了他。

    许风流双脚触地,立即向后退了两步。一境看许风流像防瘟疫一样躲着自己,心里虽不痛快,脸上却也未有多大的表示。

    “我也不管你心里想的是谁,只要你呆在我身边,我就不计较什么。是因为觉得亏欠也好,或是另有所图也罢,我都不在乎。”

    许风流看向一境,道“我只是不想欠任何人的!”

    一境闻言,勾起了唇角,道“哦?那你想好怎么弥补我了吗?”

    “没有!”许风流是真的没有想好。一境要什么他便给他什么,这是他唯一想到的弥补方法。但是一境缺什么?他完全想不到,一境这样的人会缺什么。

    风起竹林,竹叶乱舞,一只从南方而来的白鸽落定在一境眼前的一根竹子上。

    一境抓起鸽子,取下它脚处的纸条,转过身向许风流道“我有些事要处理,便不能陪你吃午饭了,你有什么需要找霁晔便可。”

    许风流淡淡道“堡主请便!”

    一境不在,他一个人方处的自在。许风流沈默地看着竹子,这样的幽处,他还不曾待过。

    一境看了看许风流,也不再说什么,离开竹林,急向自己的书房赶去。

    一境的书房内,正跪着一个历经风尘的男子。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一直随军在外,九派派主之一的案池。

    “禀堡主,拿下平灵本不我军在话下,但不知为何,灵语花教竟突然与朝廷联手,大破我军。现今我军伤亡过半,战斗力远不及先前,根本无法再战。若要背水一战,恐胜算也不到半。属下无策,虽连夜赶回,请堡主指示!”

    “灵语花教……梦幻樱!”一境握着杯子的手,微微发力,茶杯便已碎在掌间,迸溅出的茶水溅湿了案上的文书。

    案池低着头,感受来自一境的怒火。

    一境在屋内来回踱步,最后依然是神色慵懒地躺倒了藤椅上。

    “确定是灵语花教的人吗?”

    “是!属下已派人打探清楚,是灵语花教的人无误!”堡主如此问,想必此事他也觉得棘手。能让堡主如此棘手的事,真的会是这件事吗?

    案池依旧低着头,只要堡主不叫他起身,他便不能抬头。这是堡中的规矩,也是他们心甘情愿为堡主如此。没有堡主就没有他们的存在。堡主留着他们,要的就是绝对的忠诚与听命。

    “可发现灵语花教教主有何异常举动?”

    “属下查看到,灵语花教教主与朝中芒大人来往甚密。属下有一次听到他们两人的谈话,说道许风流许大侠,芒大人说如果非要与堡主您对抗之时,许大侠或许能帮上大忙。”

    “芒峰?原来的凤城县令!真没想到,他被发配边疆,竟然还有机会回来。还成了朝中耿直的大臣。芒峰……”一境玩味地说着‘芒峰’两个字,眼里迸出一道摄人的精光。

    那个人……是很久没有再见到了!哼!一境的嘴角不自觉地弯出一个弧度,那人那晚的模样在脑海浮现,“滋味的确不错!”

    “什么?”案池不解地抬头向一境看去。

    一境自觉失态,冷眼看了一眼案池,道“风尘仆仆,你也辛苦了,先下去休息罢。此事等我好好想想。”

    案池在一境那一道寒冷的目光下,低下头,道“是!属下告退!”

    案池走后,一境从藤椅中抽身而出,从案上的一堆文书中翻出一幅破旧的画。画上并无人影,唯有一轮月,一片竹。这便是那人当晚在竹林间画的‘月下竹林’。

    画虽简单易懂,但不在那晚的人不明白,这其间所蕴藏的趣味。

    一境勾起唇角,向着画上落款处的人名,轻声道“芒大人,还真是好久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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