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乙也只愣住了一会儿,就答:“没。”范禹“哦”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夏侯乙有些犹疑地问出口:“你希望我娶亲吗?”范禹仰了脸看他:“不想。”夏侯乙心突突跳了两下,又问:“为什么不想?”范禹仰了脸看他:“你娶亲了的话,那我可怎么办?”范禹一想到这个他唯一能仰仗一下的人要是娶了亲的话,那他以后的日子虽然不会说是孤苦无依的,但也肯定是要受到很严重的影响的,也因此,他当然是不想夏侯乙娶亲了。
夏侯乙说:“好,那就不娶她们。”范禹一听,很高兴,舒眉展眼的,放下了手里那册书,两手搭在夏侯乙的手肘上,说:“你说的。”
但想了想,也不对啊。这人都多少岁了,也不能就为了跟自己这样一个口头上的承诺就一直不娶妻生子。忽地他也有些懊丧,想着自己刚刚怎么跟一个没长大的小孩子似地瞎胡闹。
于是,他本是搭着夏侯乙手肘的,现在又不搭了。转了头回去,拿左臂支在那案上,撑起自己的脑袋,避开夏侯乙的眼光。他觉得他自己先前那会儿也真是无聊,亏得夏侯乙还陪着他说了那好些搬不上台面、见不得光的像是小孩子过家家才会说的不经头脑的话,实在是无聊。而且他想到自己又怎么能这样自私呢,为了自己那些私利,还非不让人娶亲了?
范禹一想到自己那会儿说的那些无聊话,在这会儿转过了头来面向书案的时候竟心里充满了对自己刚刚那副样子的不认同。他忽然想到自己以前在之前那个世界里生存时一直是勇猛果敢的,一直是一副连父母都不需要依靠的心态,也从没有哪时是有过惧怕的,可眼下在这世界里生活了才没多少时候,竟总在心里不自觉地会浮起一些想要依靠他人的想法。
他觉得他自己定是疏懒怠惰起来了,不然不会性情较之自己在过去那世界中的那样产生这么些变化的。
他在此刻根本不会联想到他眼下这副身体、这种体质、这样的构造终将一点一点将他原有的本性的一部分给磨蚀掉。虽说不会磨蚀掉全部的他的本性,可或多或少是要替换掉一部分的“他”的。他终将可能会像这世界里的囝们一样地想事情、一样地柔和、一样地怕冷、或许还会一样地渴望有一个他自己的孩子。虽说是不会完全像他们,可他无可否定地是会带上一部分他们的特性的。荷尔蒙的强大就像基因的强大一样,作用于一个人时,是不会讲什么那个人的理智与个人意愿的。
只是在此刻他联想不到那些上面去罢了,只是想着他自己怎么如此怠惰起来了,不想着要自己好好立一番事业,倒要成天想着从别人那里得一些好处,还为了自己那点小利而希望那个夏侯乙干脆连亲都不要娶了地就这样陪着自己走下去。
他因自顾地想着这些事情,也就没大在意身旁那人。一脸的懊丧神情,活像是心疼病犯了、疼了好几晚后到这会儿给憋出来的那种神情。脸上颜色霉墨,本来自做起了买卖以来都一直活得挺不错、挺有光华的一张脸面这会儿在大天白日里竟显得有些寡黄,活像是两三天都没吃上饭了似的。
再过了一会儿,他又感觉到了那种带着湿滋滋的潮意的气息就这样向自己左颊拂了过来。他那侧手肘依旧是支着头,只是别了脸过去,朝那个向自己靠过来的人看了一下子。
那人忽然将他上身扶直了,握着肩头掰成面朝着他自己,却还没顾得上说话就先是被他那一脸霉墨灰败的颜色给吓了一跳。
夏侯乙从没想过“一想到他会娶亲这事竟会对这人带来这样大的伤害”。
夏侯乙反正心里总有他自己那一套想法的。至少眼下他就是这么认定这桩事的。
他严整了声色,先是晃了晃范禹的肩头,企图将他的神思晃回来,跟着就对他说道:“难过什么?说了不娶就不娶,你不喜欢就一个都不娶回来。”
范禹因先前想着那些冗细的事,把他自己都绕进去了,他整个人也已经想事情想糊涂了,再加上夏侯乙这会儿说的这话根本也有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范禹没听明白,只是愣柯柯地看着夏侯乙,半晌,才说了一个拖长的字:“啊——?”表示他没听明白。
夏侯乙自顾地说:“啊什么?走吧,我们现在去花厅。”范禹说:“现在?太早了吧,还没到吃饭的时候呢。不如我们先去你家的什物房吧,我先把床挑好。”
夏侯乙见这人怎么总想着那张床,不过又一想,这样也好,早点将床运到他家里去,也好早些让他与那个祖辛分床睡。
于是他二人就先起身去什物房,在去往那什物房的路上,夏侯乙忽地像想到了什么似地说:“哦对了,我那儿有一张床,床肚子的一圈都是包裹住的,正面有机关,里面有暗格,相当宽敞,你家那些钱还有钱匣子都能摆进去。又是实木的,笨重得很,床肚那处外头有一层木头的包着,里头是铜皮包着的,贼人要搬要抬要锯要砍都费力得很,几乎不可能。你要不要?要就拿去。”
☆、第 41 章
范禹听他把那床说得那样好,当然是点头说他就要那张床的。因他想着这人平时说话也不爱夸大,说得还都是比较实在的话,那自然就相信了他描述的。到了那间什物房里一看,果然是很厉害的一张床。
那床肚子整个一圈都是包住的,不像是一般的床都只是四条腿支在那里、然后床肚子空空的。这床肚外面有木头的一层,里面厚铜皮的又是一层。木头的正面朝外的那一面上有一个类似于机关的锁,是一把暗锁,不细看都不知道那里是可开合的两扇门,因它这一个设计就是不能明摆着让人知道那里是门,若摆一个大铜锁上去不就是那种非要昭告给别人听这床肚子里是可以用来藏贵重东西的。木头那层里面又是一层黄铜皮包着的,虽这床已长久不用了,可开了木门后见到里面的黄铜皮也仍是铮亮的,兴许是木头那一层保护得好,连些许尘灰也飘不进去。那黄铜的一层上有一个推拉式的门,门边上有一把锁,一拉合后就可以在侧边锁上,是一把很厚重的锁,锁上面还有与那锁相应的钥匙挂在上面,那钥匙倒是相当玲珑的。
夏侯乙在他背后说了一句:“这锁可厉害了,偷了一辈子的贼都怕是打不开这锁的,只是这钥匙只得一把,你可得收好了。”
夏侯乙倒不知道如今范禹家中看管钱财的那个人是祖辛,钱匣子的钥匙也都在祖辛手里,所以他只关照范禹这句。而范禹则记下了这话,想着回去后也要如此语重心长地关照给祖辛听。这床肚子的钥匙最后还是要交给祖辛保管的。
他对于祖辛保管钥匙与钱财这一方面的能力与作为是相当认可与信任的。就以往祖辛几次三番地好生敦促他又是在床底下挖坑又是去厨房里挖坑以来藏钱的样子,也早已深深地刻印在了范禹心中,要说祖辛能把锁着钱的钥匙给弄丢了,那是打死他他也不能够相信的。
可夏侯乙在这一刻看着这张床,心里竟有些翻悔起来。此时的范禹正蹲在那个床前细看着这床肚子处的各种开合玄机,并且将那铜皮门上的锁一开一合地试着。而夏侯乙一看这床则想着,这床也真是够大的,不禁有些后悔自己当初向范禹提议时怎么将这床的大小给忘了。这一张床的大小是要比范禹现如今家中摆着的那一张还要大许多的,做得这样又大又厚重也是为了防止一伙贼人合力将整张床给搬走。
这时范禹站起身来说道:“就这张了,拿了回去,也够我们三个人睡。这大小也真是的,我看卜丁再长大些、跟着我们睡也还是睡得下的。”他心里这会儿也是家中的财物安全第一,而他早前一直想着的要与祖辛分床睡、怕惹上什么不必要的麻烦的这一头心事倒被他暂且放下了。夏侯乙听他都这样说了,那也只得认下,毕竟范禹家中的财物安危才是第一要紧的,而至于那个一直惹到他的祖辛,他则是想着他自然有工夫与办法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收拾的。
跟着,这二人就准备出这什物房,出这房时,范禹忽然瞥见这间什物房的一角里又多出来两只像上回那大缸一样的大缸,就问夏侯乙:“你家这缸又多出来了?”夏侯乙本是没注意到那个的,毕竟他家里这些琐细的事也要不到他来事事都管着,像是这种什物房中今儿多了一只缸、明儿多了一个橱的事情他哪能样样都上心呢,要是都得他来管,那还要他家的大管家、二管家们做什么。
于是夏侯乙瞥了一眼,说道:“兴许是又有了什么好缸给放在火房里用起来了吧。”范禹走了过去,又对着那缸仔细端详了一会儿,看得无比认真,又敲敲弄弄的,好一会儿了也不肯走。夏侯乙问:“难不成你家摊档上那两只缸也不够卖?还要再添两只?”范禹一听,转过头来,干笑了两声,说道:“你也知道我把那缸都搬到我的小摊上去了?”夏侯乙说:“你家那烤肉、烤麸什么的卖得那样好,我又怎么不知道?”范禹一听,问:“哦,那你尝过了吗?”夏侯乙则说:“嗯,试过了。很独特啊,别人家真做不出来。我这趟由盘充城回来了后天天都使人上你那儿买几串回来,还有那个什么披萨,也真亏你想得出来。用炭火烤的,还是用缸焖烤的,吃着也是好。”
范禹听了就在想也不知这人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了都不跟他要这些东西去放在他侯乙酒楼里面卖,他想着兴许是这人体谅人,知道若要了去,到时与他对面那个一天到晚只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发疯的表哥之间又是要有一番口舌的。
所以他一直就说,夏侯乙这个人真是不错的,和气又大度,体面且还知道体谅人。
于是他说:“那些东西我不如变了样子给你做一些适合放在酒楼里卖的,像是那肉可以用我秘制的炭烤酱腌了,用大杖烤了后再切成片,摆碟端上桌。那披萨还能做成烤包子的样子。”夏侯乙一听,自然是肯的,就问:“行的,我这儿横竖是缸多,改明儿搬几个去我酒楼里的火房里用来烤你送过来的腌肉和烤包子。”范禹说:“行的,到时候我把这种烤肉要用的炭与混合木屑给你调好送过去,每天将大条的肉给你腌好了,还有包子也给你先包好,再让人将它们与那些糖棒一道给你送过去。你不声张地让自家厨子烤来卖也就是了,横竖你们两家的厨子每月也自己会推新菜式出来的。只别说是我给的就行了。”夏侯乙则说:“行的行的,我也只是不想你为难。不过你这提议真不错,神不知鬼不觉的。”
夏侯乙还问他要不要这两个缸,要就到时候与那张床一道给他运过去。范禹说他要的。
说完了这事,两人就走出了这什物房。出了什物房往右手处一拐就前往在北院的花厅去了,想着等到了后坐着再等等也就该开饭了的。
在去往北院花厅的途中,经过一处花园,由花园的石拱门看进去,竟有一片粉色云海。范禹一细看,那不是海棠吗?可闻着又是那样地香。那到底是不是海棠。海棠和樱花似的,一开了就是一片粉色的云海,只是海棠无香,是一件憾事,可这儿这长得像海棠的花竟有一阵虽清淡但却郁塞的香气,一直弥衍在空气里,引得人想往这处园子里钻。
于是范禹就被勾进去了。夏侯乙本是走着走着的,一看身旁人都没了,就再退回了几步,往那园子里勾头一看,发现那个范禹竟然跑到云棠树下面去了。
在他身后朝他一看,觉得这人肩膀薄薄的,而这人的那只庇股因引颈向上的那个动作而微微朝后上方撅着,整个人像是一条被一根看不见的线吊住了嘴巴往上拉的鱼,看着有些好笑。
夏侯乙走近了,问:“你在做什么?”范禹问:“这树是海棠吗?这味道可真好闻。”因范禹即便是翻查这身体本有的一些记忆也是不知道这树叫什么的,本有的记忆里也不知道海棠这样东西,海棠这东西毕竟离他十四岁以前的生活是相当远的,也就因此而完全不清楚这是什么。夏侯乙说:“海棠?这叫云棠。香气是挺好的。”
说着,还伸手攀折了一枝细的下来,在范禹身后勾手将那细枝伸到范禹鼻子底下,也好叫他闻个痛快。范禹一看这人竟把花都折下来了,他本意也只是想闻闻这花香,因为没闻过海棠香,眼下见这些长得像是海棠的花树竟有香,他一是觉得好闻,二是觉得稀奇,才这样地跑了过来树下闻的。主要还是觉得稀奇,而要说到有多陷溺于这花香,也说不大上来,毕竟他原本是一个正宗的男人,也不大可能会有多着迷于花香的。
他刚想责怪夏侯乙两句,想问他怎么这样不“环保”,这么不爱护花草树木,说折就折了,可又一想人家也是一片好心,兴许是见着了自己一副见到了这个就很稀奇的样子,才索性折了一枝下来赠与自己的。于是他也就不好说些什么,只是转过头来,接下了那一枝,还道了谢,伸近了鼻子,闻了闻,确认了这花的味道。
接着,两人就走去了花厅。
再没一会儿,花厅里就传了饭菜进来了。
两人一边吃着饭,一边还要低声地也不知道在说着些什么。一张用来吃饭的大圆桌摆在这个花厅里面,里头也没人守着,只他们两个人坐在这桌边,还非要凑在一起很近地坐着,共同对着面前的三四样菜。一边吃饭,还一边唧唧哝哝地说着一些事情,有时候也不知道说到什么比较好笑的事情了,还要大声地笑出来。
其实他俩完全没有必要这样,这个厅里也没有什么其他人,完全放开了声音说他们的那些要说的事情就行了,还非得弄得像是这一个厅里是有一个集会似的,弄得像是正有很多人聚在了这个厅里、人们一小圈一个圈地与自己圈子的人说着话,而他们两个则是一起的朋友,在一群陌生人当中只自顾地缩在了自己这个圈子里、秘密地说着话似的——唧唧哝哝地说,再稍微放开了声音地笑出来那样。可这房里明明也没有其他人在,他们还非得弄得像是他们是自成一个小团体的样子,也不知道作这样子出来能给谁看。
他二人这副神神秘秘的样子被站在门中的二管家看见了,这二管家就是一直来给范禹他们开什物房的门的那一个,这会儿带了一个宅中仆人把今天晚上的供他们主人吃的最后一道菜——一道炖鱼给提了过来。他站在门口处见这形景就顿了一下,他又瞄了几眼与他家主人坐在一起的那个囝的脑袋,认定这个人一定是一个十分会算计的人,肯定是精于谄佞之道的,将他家主人哄得好好的,再攥在手里,搓圆又捏扁的。总之不会是什么心思单纯的人。
这二管家认定了范禹是一个心思不简单的人,他便一路这样想着,一路领着他身后那个家仆将装着那道炖菜的平底带盖的篮子带到了那张桌前。那家仆将篮盖揭开,这二管家则伸手进篮中将里头的菜端了出来,只两边各三只手指托着那只深口盘的边将那只盘勾了出来、摆在了桌上,手指头也不碰盘子的沿。他将这深口盘摆下来了之后,又朝范禹看了一眼。
而范禹和夏侯乙一直还是那样地说着话,也没朝他们看去。夏侯乙注意到了,见盘子被放下来了后,则让他们先退下。那个二管家与他身后那个家仆就先下去了。
这天他二人吃了晚饭后就一起走回了范禹家在城外的山头上,夏侯乙还没走近那个板桥就折回了,因为现在祖辛在家,不像以前的这个点祖辛都还是在山下宅中的,因此他也不便走近了那个板桥,怕引得范禹家的狗狂叫一气,再惹得那个祖辛出来看到。
接下来的日子里,侯乙酒楼里秘密多出来几样风味独特的秘制烤肉、烤肉拼盘、还有烤包子与什锦烤包子拼盘,即便卖得贵,也总是被来他家酒楼的那些有钱食客点来吃。
而范禹家里多了一张新床,虽说是在夏侯府上已经被夏侯乙用过一手了,但大抵也是因夏侯乙是一个不糟蹋东西的人,一张被他用过了的床也依旧是簇新的,再加之范禹与祖辛他们以前对着那张他家原本的连几个子儿也不值的床对惯了,一有了这比较,再一看这张新床,简直跟睡在龙床上了一样,就是有那样地气派。
祖辛起先得了这张床时,在上面连着滚了好几圈,还直夸范禹会买东西,因为那天范禹由夏侯乙家吃了饭回来后就被祖辛盘问怎么没回来吃饭,他就答他是在外头四处地遛着,还见到一家木工铺子里卖一张旧床,看着跟新的似的,只是价太高,他就跟那家东家商量价钱商量了很久。
如是云云,解释了一番。祖辛就信了,等这床一运到,那天这个已不大被姬槐滋扰的祖辛由山下一回了来后,一见到这床,简直不能相信,在上头连滚了三圈后,直夸范禹会买东西。跟着就收了这床下面那个铜皮门的钥匙,还将他家那些钱匣子与范禹两人合力搬进了床肚子里收着。这下好了,这钱被隐匿得极深,别人朝这房间里一看也看不出来这床肚子里有什么玄机,只当是这家主人为了让床四平八稳的,还特意让人打制成是床肚子一圈是用木头围上的,因为确实也有些人家是这样做的,他们即便床肚子里不藏钱,也仍是将床肚子的一圈用木围上,就为了平稳些。
此后再过了没几天,范禹就收了他家花盆里种着的姜,几百个新鲜的像龙角似的有枝杈的完整的生姜。除了那些要用来做暖体糖的,他还给了婆婆好几块,还关照婆婆以后做菜要放些姜丝。婆婆则一再询问他这地辛是不是真是自己种出来的,否则就这样买来吃也吃不起,他则一再保证是自己家里种出来的,就是由花盆子里刚挖出来的。婆婆这才收了下来,炒菜或做一些荤腥的菜时会放一些以来去腥提鲜。给山下宅子里的人做的菜里面也放这个,而山下的人则想着这家的东家也太豪爽了,竟然连地辛也舍得给他们吃,听说这东西吃了能祛病强身的。
跟着,范禹则请了山下一间他常去的木工铺子里的匠人上山来丈量一下他后面那房子与婆婆的菜园子之间的一大块空地,请人给搭了一个棚子,以后他就专门用这块上面搭建了棚子的地来种姜了。而他厨房里的那些用来种姜的花盆也依旧是摆在原处的,也还是用来种姜。因这姜种多少都不够,需求十分大,不仅要用来做暖体糖,还要用来自家做菜用。
再来就是范禹他家摊档上又多了两只大缸,也卖起了同样的东西,这下就是两只大缸用来烤披萨,另两只则用来烤肉串与面筋串。
他家六辆马车就这样一溜地停靠在大启街较为繁华的南面这一段的街上,事实上是有些招摇的。但竟然他家马车后头的那些商铺里的人从来没有驱逐过他们。
照说要是那些小商小贩的站在街边卖卖小吃、货品,那肯定是没有什么阵仗的,都只是一个小的板车,或是一块布,往某个商铺前面一摆,只要不挡着人家的正门口就行了,那些商铺里的人也不会去管的。可是他家这个“范字小吃”已经渐渐地形成一种阵仗了,一溜排过去,还显得十分整齐划一。他们没有紧贴着那些身后的商铺停放马车,而是空出来了一段距离。有些商铺的正门口被他家的车队挡掉了一点,但是要去那些商铺的人会绕到他家马车与板车后头,由那个空出来的空隙中穿过,再到那些商铺里面去,倒也并不十分碍事。
但他家这样,看起来是确实有些遮挡到别人家的生意的,可是还真没有哪家商铺上来赶他们走。其实若真想要驱赶也是可以的,轻易就能寻着一个由头——说是哪有人将人家大门口挡去一块地那么做生意的,可是范禹的小吃摊没被赶过,只因范禹也料到了有这么一天,所以他从他在这街的这一段做生意的没几天起就开始有意无意地渗透着。
附近哪家东家或是掌柜的来买吃的了,都象征性地只收一点点钱,有时也索性不收钱了,说什么借了人家门口的地方做点小买卖、想来这地方风水也是挺好的、就连带着他的生意也还算是不错的。附近那几家的伙计过来买吃的,也只是收一半的钱。
一开始那些东家们只听着听着,当是一句好玩的话,也就嘻笑着没当一回事地收下了他这些极微小的好处,后来他这街边的小买卖简直是以令人刮目的速度越做越大,而那些东家们拿他的好处也在不自觉中渐渐拿惯了,有时直接拿他档上的披萨一拿拿几份回去给他们家里的母亲或女人吃,有时还直接一拿拿十来根棒棒糖或是波板糖回去给他们家里的孩子吃上一段时间,而他们自己则经常拿范字小吃档口上的呱呱、披萨或是烤肉来当餐点。而且到了后来,范禹也不在档上守着了,只有那些做活的伙计们,他们去拿时,连意思地拿出钱来要给那些伙计的样子也不用作了,因
而事实上即便是这样,对于范禹来说放出去的这些人情债的成本也只是微乎其微的,根本值不了几个钱,却哄得这些东家掌柜们的个个都不太介意他这样一溜排地摆档,更何况他也空出一段距离来了,要去他们商铺的人由那摊档后头进来他们商铺里也不是什么不方便的事情。且有他家这小吃摊摆着,像是把他们的生意也带得热闹了些的。
而附近这几家的那些伙计们原先一开始时听说去范禹那个小吃档上买东西吃只要给一半的钱,他们是不大确定的,因为他们只是听一些去买过的人回来了后这样说的。他们听去了买过的人这样说了后,还怕自己去了范禹不认识,不给半价,他们起先还让那些去过的人再去帮他们买了带回来,他们再给钱给那些代买的人,因他们想着万一自己去了而范禹正低头做着生意,而没有看见他们是由他们商铺里走出来的,就不给他们半价,而他们又不好有意跟他提起他们是哪家哪家的伙计。这么一来,在一开始的时候,有些那些商铺里的伙计还是比较含蓄地想尽办法用半价去买范禹家的食物。
后来范禹家的档口上换人了,范禹不在那儿站着了,他们还有些紧张,还直接去询问是不是还是只卖他们一半的钱,顶替范禹的人就说是的。
到了后来,那些商铺里的伙计们也都不含蓄了,一去范字小吃,就直接跟后面的人说他们是哪家哪家的伙计,那范字小吃的伙计就直接只收他们一半的钱。再后来那些伙计们与范字小吃的伙计们也都相熟了,彼此也认识,到了后要买吃的也就不用再报是哪家哪家的了,因范字小吃的伙计也都知道他们是哪家的,且常看着他们在哪家商铺里出入办事。
于是范禹家这一溜的小吃摊马车与板车与他家附近前后这几家商铺就俨然形成了一种仿佛是共生共荣的一个商业圈,关系都很好,彼此照应着。
因此,范禹的那些马车板车如今甚至都已将一些商铺的大门口都遮掉了一块了,也依旧是没人赶他们走的,因为习惯了,且拿些好处拿惯了,那么发展到最后就是这副样子的——能够容忍范禹家的一些明明就算是“不像话”的做法。
这好像是一种渗透。一点一点,日增月益。把那些人情放出去,也要不了几个钱,却让别人觉得仿佛是欠了他许多似的。他一早预想到自己的档口终有一日会有些不得已的“不像话”的行为发生,故而一早把这四周的基础打好,真到事情临头时,那些人就一定会容忍他的那些不像话的行为,且还都觉得是寻常的,也不觉得他们自己是正在容忍着他的。
如此看来,范禹也算是一个有情商的人。只是可能不是事事都这么地有情商,就像有些事情上面,他实在又是钝得很。
世上憾事有不少,像是鲥鱼鲜美,可偏刺多烦人,玫瑰花儿虽美,可是茎上刺大扎手,而海棠娇妩,可惜无香。不过来了这世界,竟连海棠都有香气了,算是不再让人感到遗憾了,既美且香,两全其美。
只是这个范禹来了这世界后,也依旧是在某些方面十分地没有情商。等哪天他在有些事上的情商也像是他在做他这摊子买卖上头的情商那样足智且远瞩、还一套又一套的,那他兴许也能像这世界里的有香的海棠一样没有缺憾,不再是那个脑子里总像是缺了一块似的、在某些事上面总让人哭笑不得的愚顽之人了。
☆、第 42 章
这年入三月里,范禹组织了一些宅中人手在鱼女城周边这一带的各处山背面收割三角麦。这处鱼女城可能真算是一座相当富饶丰衍的城,就连山背后都能有这样多的物产资源,短短一个月不到,他们收了一百大袋有余。
照这样看,范禹是不需要去伯甲城补这种三角麦的货了,可是在三月尾的时候,他又被祖辛提醒了一遍那个圆头鞋子的事情。去年他由伯甲城回来后,因脚上穿了一双伯甲城的人才会穿的圆头鞋子,祖辛看了好看,就也想要,只可惜脚长得不及范禹的长,范禹倒是有意匀给他一双穿穿的,只是两人脚不一样长短,也就没有办法那么做。当时是应了他下回去伯甲城补那种三角麦的货时要带上他一道去,顺带着也给他买两双圆头的鞋子的。
只是今年到了三月时竟让他们宅里的人收回了那么多的麦子,怕是有一阵子都用不着补货了,而祖辛是由去年见到了他那几双圆头鞋起就一心盼着他哪天能实现他说的话——带着他借补货的空闲顺便也好买几双鞋的。哪知范禹一早将这事情给忙忘了,也是,他一年到头这样多的事情要想着,哪里就能时时记得当时说过的这话了。
还是那天晚上,他们家里的人都睡下了,祖辛隔着他与范禹中间的一个卜丁问的范禹:“今年收了这么多三角麦,我们还去不去伯甲城补货了?”范禹乍一听这问话,也没有往那个说给他买新鞋子的事情上面想,老实说他自己的去年那时订做的唯一一双热季穿的圆头鞋现在都已经穿着有些挤脚了,他之前还想着不如等实在穿着挤脚时就去这边鱼女城的鞋铺里买一双尖头的先穿着的,因他也实在没必要仅是为了买几双大一码的圆头鞋而特为跑到伯甲城去。
他听了祖辛那样问他,就答他暂时不去了,祖辛就有点不高兴,叽咕了几句什么说话也不当真,什么说了要给他也买两双圆头鞋的转过头来就当成是没有了那件事情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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