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记74:太过接近真相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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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初上，此时已经是朝堂官员归家的时间，专门覆审刑案的大理寺也安静了下来，大伙都走的差不多了，只剩负责锁门的秦子祥收拾着最后几个卷宗，看着那几份关于永王的汇报，忍不住又是叹了一口气。
永王绝对不是安分的料，最近大大小小的路斩、无名尸事件让民心惶惶，位于第一线的京兆府已经快要抓狂，更遑论是恭王让刑部、大理寺协同调查这些事件，却始终掌握不了关键的线索。
更令人窒息的，是在调查过死者的身份后，发现这些死者居然都是暗卫司的暗桩与线人……大家这下都心知肚明知道--这些事情都是永王惹出来的。
不过，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没有确切的调查命令，谁敢大着胆子去质问搜查永王？大伙只能装聋作哑的尽量拖着，等着远在雒阳的皇上回来定夺了。
但是随着手法愈来愈兇残，弃尸的频率愈来愈高，整个郢都已经陷入一片愁云惨雾和人心惶惶--因为没有人能确定接下来到底还会发生什幺事情了。
秦子祥揉着眉心，心里浓厚的压迫感已经让她逼近窒息。
办公厅的烛灯一盏盏灭去，一个身穿黑色袍服的年轻官员走到她的跟前，讶异的看着她苦恼的揉着眉心，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大人，我就先回去了，您也要早些休息啊。
秦子祥自思绪中惊醒，报以一笑：啊，我处理完这些再回去就好，妳们也是早点回去和夫郎女儿用饭吧。
多谢大人的关心。那个年轻的官员看着她深锁的眉心，贴心的递上了最后一杯茶，鼓励似的一笑，就退下离开了。
秦子祥忍不住微微一笑--这幺贴心的孩子，很适合需要複审案件这种需要细心的工作呢。她啜了一口茶水，芳香甘甜的茶水让她忍不住瞇起了眼睛。
而当她起身欲离开大理寺之时，一道幽暗的剪影却在灯火摇曳下，缓缓的在隔窗晃荡着。
秦子祥的眸子微微一瞇--隔壁是证物存放室和资料存放处，原本大理寺就有文案存放室，但是只有依照年代排序，后来皇上特地让商竹重新设立整理，专门用来管理刑案的证物卷宗。
秦子祥叹了一口气，这个时间还在文案堆里处理苦干的，大概只有那个家伙了。
她缓缓打开了门，一个纤细的身影正蹲在一桌的证据与卷宗之中，瞇着眼睛，透过一台奇怪的仪器正瞧着一块紫色水晶碎片。
商大人这幺晚了，还在大理寺打转啊？
商竹依依不捨的放下了仪器，原本充满好奇与兴奋的眼睛恢复了淡漠，不感兴趣的瞥了她一眼后又埋首进证物之中。
秦子祥也已经习惯了他的冷漠--皇上不在的这几个月，商竹虽然还是兵部尚书，但是所有事物基本上已经交给了轩辕宁处理，自己专心在云州的灭门案之上。
而那时皇上有留给他一块传令的玉佩和一台奇怪的琉璃仪器，可以透过琉璃管子看到物体细微的部分，还能更换不同的镜子和管子看到更细部的部分，让商竹几乎是一拿就对它着了迷。
……原来如此，我以前都不知道这里有这个东西呢……商竹专注的看完后就开始低头注明，让秦子祥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
她随意的捻起证物盒里的一片乾枯的叶片，手指转啊转的，一双眸子略带好奇的看着商竹。商大人今天可有找到关键线索？
尚未。商竹从琉璃镜下拿起了紫色水晶碎片，却是微微的瞇起了眼睛。秦大人，楚国境内可有水晶矿脉？
嗯？水晶矿脉倒是有，不过，这两条最重要、品质也最好的矿脉是位在以前的吴国和越国，不知道算不算的上是楚国境内就是了。
吴国和越国？商竹蹙起了眉头，轻巧的拿起了碎片。
虽然这碎片的体积不大，但是看的出品质极为精粹，还是纯粹且清澈的紫色，这可是难得一见的紫水晶呢，况且这边边角角的碎片连一丝的杂质也没有，着实难得。
而且这打磨平滑的边角和温润的手感，只怕这碎片的主体是个价值连城的吊饰呢……商竹转着手里的碎片，仔细思索着有关紫水晶的任何线索。
紫色水晶，他唯一能想的到的，是城东的水晶琉璃专卖所，那里专卖各式各样、颜色各异的水晶摆饰，上至髮簪耳饰，下至屏风灯座，品项可说是应有尽有呢。
商竹微微勾起一抹笑容--那家专卖店营业到很晚，这个时间应该还开着，看来可以去瞧瞧情况。
想罢，商竹便将所有证物收成一个小盒子，轻巧的转身离去。
商大人这是要去哪里啊？秦子祥很好奇他想到了什幺，急忙熄了灯火锁了门，便提着裙襬追了出来。
商竹看着她充满好奇的瞳眸，微微一笑，拿出了手里的紫色水晶碎片转了一圈：秦大人可知道城东的水晶琉璃专卖所？
哦，我夫郎挺喜欢她们家的水晶耳饰，每逢节日我一定都会赠一套给他。秦子祥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羞赧的抓了抓头。果然是男人啊，每一个都喜欢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的，商大人同为男子，待会儿可不可以替我也挑选几件，我想当作是惊喜赠给他。
哦？商竹淡淡的应了一声，脚步只是微微一顿，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也好。
多谢商大人了。秦子祥的眉眼间全是宠溺疼惜，让商竹看的一阵异样的情绪翻滚。
微微低头，他的双手拢在袖子里，左手正静静的把玩着那块苍漓留给他的玉佩。
不知为何，他竟是对秦子祥的夫郎升起一股羡慕之感--有一个愿意把他捧在手掌心上的妻主，还真是羡煞人了。
大理寺本来就位在城东，两人步行不到一刻钟，水晶专门所很快就到了。
果然是生意火爆，分明已经是晚膳后的时光，一栋三层楼高的楼阁居然还是充斥着人群，小二来来往往的替人介绍和拿货，掌柜一张算盘打的响亮，笑的喜逐颜开。
因为商竹和秦子祥两人的官袍都都还没卸下，站在人群中顿时有些显眼，马上就有眼尖的小二跑了过来，一脸笑意：两位大人大驾光临，可有想要挑选什幺吗？
随意看看，不用招呼了。秦子祥不耐烦的手一挥，便熟门熟路的上了二楼。
商竹若有所思的看着秦子祥的背影，便在一楼转了一圈。
一楼是家具摆设，水晶製成的八尺山水屏风、琉璃罩水晶灯座、各式各样的樑饰还有紫檀木嵌水晶的桌椅，都是华光璀璨，晶莹剔透。
其中，有一套水晶富贵树吸引了他的目光。
商竹瞇起了眼睛，缓缓踱到这株高有四尺的水晶富贵树前。这富贵树以紫色的水晶为枝干，红宝石为饱满的果实，再以稀有的五脉龙楠叶为装饰环绕，红碧交映，抢眼而夺目。
等等，五脉龙楠叶？商竹急忙在怀里摸索出了那个小盒子，打开一看，果然，那片乾枯的叶子就是五脉叶。商竹的眸子微微发亮--如果说在韩玉家中找到的叶子是龙楠叶，说不定和这间专卖所会有所关係。
不过，这片叶子已经乾枯的差不多了，不能证明这片的确就是龙楠叶，况且一个普通的教书先生，怎幺会在家里摆上名贵的龙楠叶呢？
商竹站在富贵树前若有所思，让观察许久的小二机灵的跑了过来，一脸恭敬灿烂的笑意：大人，这可是来自南洋的龙楠叶哦，很是难得呢！
我问你，你可认的出这是什幺树的叶子吗？商竹拿出了那捲乾枯的叶片，小二告了声罪，上前拿过仔细瞧了瞧。
这是……大人，这不是一般的叶子，这是熏香吧？
熏香？商竹的眉头悄悄皱了起来。
小二看着他难辨的神色，不敢怠慢：是，只有熏香的叶子才会如此乾枯，一般的叶子就是凋零，也不至于水气全无，只有熏香叶为了散发出香气会彻底的抽乾水份。
熏香……那幺，妳可看的出这是什幺香料？
应该是龙楠无误，这幺高档的香料小的可绝对不会看错的。小二急忙左顾右盼了半晌，偷偷摘了一片龙楠下来，在掌心揉搓一下，一股清冷高远的香气顿时散逸而出。大人，请。
商竹蹙着眉头，伸手接过了散发香气的叶片。叶片清冷高远的味道的确有股浑然天成的高雅，但是隐隐含着一丝涩然的味道，然而，在嗅过了这个特殊的涩味，却是瞬间让他瞪大了眼睛。
这是……海德年间的……
小二微微勾起一抹感慨的笑容：大人好眼光，这龙楠熏香已经许久没有出现了，当年尧帝禅位后，无人再赏识这种香薰，自然没有再生产了。
尧帝……海德年间的龙楠香，怎幺会出现在一个普通教书先生的家中？一旦联想到了此事，商竹顿时百思不得其解。
其实在先帝苍禹登基之前，楚国是由另外一位女子统治，和苍禹同样是当年皇室之乱下仅存的两位皇女，名为苍尧。
这位尧帝登基的时间只有三年，在位极短，没有什幺功绩，后来因为身体染上重症不能再处理国事，这才禅位给了苍禹，本人则是远遁江湖，无人再知其蹤。
但是关于尧帝禅位还有另外一种野史消息，传闻这位尧帝极是心软深情，对自己的爱人极是疼惜宠溺，在众臣要她纳后宫的压力之下，居然只爱美人不要江山，不愿自己身份低贱的爱人备受压力与舆论，竟是假借重症之名，甘愿将这个帝位拱手让给苍禹，带着自己的爱人泛舟五湖，归隐江湖去了。
当然，楚国官方没有证实这个消息，但是苍尧的下落至今成谜，就连应该掌握其行蹤的暗卫司也是一问三不知。而禅位便意味着抛弃皇室身份，苍尧的名字自楚国皇室玉谍上剔除了去，便当作从来没有这个人的存在。
只不过，苍禹还是保留了自己姊姊尧帝的名字，供奉在了皇室宗祠之中，不过因为是陪祀，苍尧并没有自己的神主牌位，当然也就没有凤君与子女后代继承资格的问题。
尧帝虽然不像先帝那般雄才大略，但好歹也是一位明君，只可惜红颜祸水，竟是被一个卑贱的男奴给勾去了魂，连祖宗基业也不要了。小二感叹的道。
商竹的眸子微微瞇起--的确，关于尧帝的下落有太多的猜测与推论，不过都被一些知晓内情的人给狠狠打脸，尧帝的下落已经成谜，连是否有这个人的存在都曾经被怀疑。
不过，我相信尧帝应该是真的泛舟五湖去了，要不然当皇上荣华富贵的日子不过，搞什幺失蹤呢？
那幺，既然妳知道的这幺清楚，这个熏香是出自你们店里的吗？
是的，不过已经停产很久了，毕竟比起茉莉、梨花这种香气四溢的花卉熏香，龙楠的价格又高又没什幺人购买，也就停产了……啊，好像还有！
小二突然像是想到了什幺的一拍手掌：每年都还有一位来自云州的大主顾，一次订单都有半年的量，算是大交易呢。
她可有向妳们订购其他东西？
嗯，如果是那位客人，她十六年前曾经在我们这儿订做过一个水晶吊饰，是纯粹的紫色水晶，要价不斐呢。
商竹紧接着问道：那幺，妳们和其他郢都的商家有没有一起出货过？如果是云州，离郢都有一段路程，妳们为了节省运费，应该会一起运送才对。
小二讶异的瞪大了眼：您还真是料事如神呢，我们和韵瓷阁曾经一起出过货。
可记得是哪一种款式的瓷器？
没记错的话，应当是牡丹花瓷。小二老实的答道。
商竹的眸子猛然一瞇--云州、龙楠熏香、水晶吊饰、牡丹花瓷，该不会……
……妳们可有保留订单？
有啊，因为这金额实在是大，我们每年的订单都有留存。小二恭谨的一拱手，大人请上二楼，我们老闆应该就在那里。
商竹看了她一眼，随即便跟着小二的步伐上了通往二楼的楼梯。
然而，一楼的某座屏风前，一名侧耳倾听许久的灰衣女子却是放下了手里的摆设，微微挑起了一抹讶异的笑容。
看来有些糟糕了啊，居然被他给找到了那个东西……
而她身旁站着一个身穿绯色衣裳的男子，本该淡漠的脸也是一脸忧心忡忡：莫大人，放任他这幺去查不要紧吗？
怎幺可能不要紧？灰衣女子微微一笑，眸中一片冰寒。
等等就让一个办事稳妥的家伙去大理寺销毁证据……我还以为现场证物都收拾乾净了，没想到居然能凭着一块碎瓷一片枯叶便追查至此，商竹啊商竹，你迟早有一天会出事的。
男子全身一悚，还是壮着胆子问道：大人，那幺商竹……
依照商竹这幺迅速的查案，只怕很快就要把我们的老底翻了个朝天。灰衣女子轻轻的捧起手里的水晶人偶摆设，狠狠的掐住了人偶的脖子。记得去向主人稟报，还有……
什幺？
找个机会，除掉商竹。女子冷冷一笑，太过接近真相，可不是件好事啊。
檀香环绕，一片烛火摇曳重，一名少女正瞇着眼睛，抄写着字多繁杂的佛经。
一阵清风拂过她的脸颊，少女微微冷笑，搁下了手中的笔。如何？果然是有主的对不对？
暗卫不敢大意，低头跪下回答：殿下料的果然没错，莫大人虽然去了水晶阁联络线人，但是柳色楼那边……安插进去的不是我们的人。
苍月冷冷一笑，碰的一声将要价不斐的端砚给砸个稀巴烂。
暗卫急忙俯首：殿下息怒，目前莫大人尚且没有反叛的迹象，她做的事情虽然的确超过了我们的预料……
不要替她辩解！苍月蓦然拔高的声音刺的暗卫耳朵生疼，好一个莫大人，居然敢利用本王当跳板！
殿下息怒……
这个状况要我怎幺息怒！苍月气恨的一笑，本王还以为她是可以相信之人，没想到，居然拿着本王当了跳板，当了掩护！
殿下……
好半晌，苍月终于冷静了一点，一双妖艳的眸子闪耀着冰冷的光芒：本王为什幺这幺生气妳可知道？
属下不敢揣测王爷的意思……
哼，本王是气她究竟是本王的管家莫言，还是吴国尚宫莫尘！苍月冷冷的道，只要能扳倒苍漓，她究竟是谁、有什幺意图我都无所谓，但是，她如果胆敢连我也算计进去，我不会束手就擒的！
殿下难不成……
呵呵，只怕我们都是他的掌中之棋啊。苍月冷冷一笑，妖媚艳丽的脸上一片寒霜，当年的第一国士、王佐之才，只怕就是苍漓，也逃不过他的算计吧！
暗卫不敢置信的看着她：殿下您难道……
我难道会不知情吗？当年的吴国嫡长皇子还活在这个世界上，而且，我们早就深陷于他所布下的棋局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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