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记64:无法言说
64
雒阳的寒风已经起了，满山金黄色的桂花尽数绽放，真有八月中秋时节的感觉。
而经过之前那场暗潮汹涌的帝会，中秋节便没有安排团体再次聚会，不过私交不错君王还是会私下聚会，赏个月吃个饭就是了。
帝会后，苍璃回到寝宫就是倒头大睡，等到第二日的早晨才醒来，慢吞吞的準备梳洗。
而云阙看到她少见的邋遢也只是宠溺一笑，替苍璃换下了之前那件华丽的绯色袍服，摆在浴池边的，是一件轻便柔软的绯色儒衫。
我已经替皇上準备好沐浴的东西了，皇上先去梳洗吧。
谢谢你啦，云阙。苍璃感激一笑，云阙也是报以温柔的一笑。
那幺，我替皇上把髮髻散下来吧。他牵着他的手来到有一人高的镜子前，云阙动作很轻柔的替她散着髮髻，透过镜子，那双水眸中的专注与光华却让她心口微微发喘。
这种异样的感觉让她看向了那双在她髮间穿梭的手，云阙的手很大，却很温暖。苍璃看着他的手灵巧的替她散下了繁複的髮髻，镜子中的两人与和煦摇晃的烛光，却莫名的有一种岁月安好的感觉。
若说以后云阙嫁人，应该也会这幺温柔的替他的妻主解髮的吧？苍璃突然感到有些烦躁，却不知这股烦躁究竟从何而起，和听到苍月对云阙有意思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在她胡思乱想之际，一把小小的黄木梳子却是温柔的替她梳起头髮，苍璃的瞳孔瞬间瞪大，这种微微痒痒麻麻的感觉，就像一把小勾子一般，莫名的勾人心魄。
在她愣傻的时候，云阙有些憧憬的缓缓道，……以前的先帝，就像这样替凤君梳髮的呢……
……我的，母皇？苍璃愣住了，唯一留在她印象中的先帝是个很霸道、很适合这个帝位的女人 而这样的人，唯一不可能有的，就是温柔与感情。
先帝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呢。云阙看着她有些莫测的表情，语气很怀念，也很羡慕。以前我跟在师傅身边的时候，常常看见。
你的师傅？
就是前任的尚宫，凝霜大人。云阙微微一笑，她从小就跟在了先帝的身边侍奉，教了我很多事情，算是我半个亲人半个师傅吧？
是吗？
我记得很清楚，初入楚宫的那一年，正好是瑶妃入宫的前一年，那时，先帝的后宫完全都是空着的，只有凤君一人。云阙想起师傅的苦笑，涩涩的道，我那时还以为，先帝和凤君，会从此一生一世一双人的。
苍璃看着他的黯然，再看看苍湘和苍月她们，心下便知结局如何了。然而，母皇却没有坚持住本心，终究还是纳了其他男人入宫，是吗？
或许是吧，我只知道在您出生后，凤君必须照顾您，先帝扛不住前朝要求采选秀男侍奉的声浪，便纳了十个男子入宫。
然后……
就再也没看见过凤君的笑容了。云阙苦涩的一笑，瑶妃后来入了宫，凤君就再也没能像当年那般的笑出来了。
苍璃微微握拳--她曾经在历代的君王手扎里看过，每代的君王都是如此，苍禹自然不可能成为例外，尤其是来自世家大族给予的压力。
而楚国江山万里，是七国之首，皇帝当然不可能将心思放在后宫太多，任凭后宫的厮杀，落下了楚国君王冷血无情之名，因为这幺多年来，竟然只有一对帝君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
苍禹不论是不是有苦衷，她放弃了原主的父亲，也导致原主必须压抑性情苦苦算计，只为了保住本就属于自己的位子，光是这一点，她就已经无法原谅这个失职的母亲。
……不过，我觉得先帝肯定是对凤君有情的，因为凤君过世不到一年，先帝就跟着过世的，而且最后的那三个月，她是还是在凤君的陵园旁定居的，说是为了陪陪凤君。
苍璃顿时有些无言--陪陪凤君？人都死了才肯懊悔的陪着人家的骨骸，这个苍禹到底是在想什幺啊？
但是云阙似乎不觉得此事有何不妥……到底是楚国的男人要求太低，还是她的标準太高了呢？
云阙看着她深沉的表情，意识到自己可能触到了她的伤心处。他顿时有些懊悔--自己怎幺就忘记凤君死的那幺悽惨，况且，还是在苍璃的面前……
璃……对不起。
干嘛和我说对不起？苍璃冷冷一笑，原主的父亲死的那幺悽惨，该说这句对不起的人，不是云阙，而是另有其人。这句对不起，应该由造孽的那人亲口说出才对。
云阙有些怔愣，可是瑶妃……
他已经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而苍月，就要为了他的愚昧赎罪。
她佔了原主的身子本就很过意不去，那幺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只是应该做的事情。
况且，这对父女对原主做下的事情，已经不能用残忍来形容了。
苍璃看着云阙怔愣的模样，突然问道，……阙，我问你，你从小在楚宫里长大的吗？
手上的动作突然一顿，云阙似乎有些惊讶，皇上何出此言？
苍璃微微瞇了瞇眸子--原主身边的人从以前便有的自然不用怀疑，但是如今的局面……目前楚国的状况可以透过暗卫司来掌握，而她们最后一次传递的消息，是苍月开始在朝中收买人心。
既然苍月开始动作，楚国那边有苍湘镇压，她就必须对身边的人开始防範一二，尤其是永王府的管家莫言，她比苍月来的还要难对付。
但是照目前云阙、凤清之和墨清河的状况来看……
……或许是我多心了吧？苍璃只是微微一笑，看着推门而入的墨清河和凤清之，眸光变成了浅浅的温柔。
而凤清之看着一头秀髮及地的她，一向慵懒随性的眸子划过了一丝的惊豔，皇上这是要沐浴了吗？
对啊。不然她干嘛把头髮放下来？
凤清之注视了好一会儿，此时突然没来由的一句， 皇上的头髮真的很美呢。
此话一出让让苍璃的动作缓缓一顿，羞涩的嫣红缓缓浮上脸颊。三人瞬间一愣，没想到苍璃瞇了瞇眸子，突然伸出手指狠狠在凤清之的额头上一弹，有些羞恼，你就喜欢拿我开心，你们也赶快去休息吧。
……我说的可是真的欸……凤清之有些无辜的扁了扁嘴。
以后再胡说八道就给你一个大不敬之罪。 苍璃看着凤清之同样半绑着的髮丝，宛如一匹上好的黑色缎子披散在脑后，格外俊雅随性。
苍璃偏头一笑，话说你的头髮也不错，好好保养，别以后秃头了。
是是是，微臣知错了～凤清之笑的眉眼弯弯，好是随心，手指却是缠上了鬓边的髮丝，嘴角莫名勾起了微笑。
苍璃看着他不正经的模样，无奈的一笑，目光落在墨清河有些苍白的唇上，清河也是，最近注意一点，别着凉了。
多谢皇上关心。墨清河的嘴角微微勾起，那张邪魅飞扬的晕染上了一层绯红，似乎特别的欢喜。
云阙收着梳妆用具的动作突然一顿，凤清之捲着自己的髮丝的动作也是一缓，眸光有些漫不经心的划过墨清河勾起的嘴角。
气氛顿时有些微妙。
苍璃觉得气氛莫名的一凝，有些不解。
怎幺了吗？
……没事！三个男人异口同声，却让苍璃更是疑惑，只能在三人各怀心思的目光下，有些尴尬拿起换洗的衣服，走向了浴室。
说起洗浴，其实苍璃是有些期待的。
因为这芍阳宫与其他宫殿最大的不同，就是这洗浴的水是特别自山上接通的温泉水，还有养肤美容的功效。
她刚听到的时候简直是如获至宝--来到楚国后她日夜操劳，连洗澡的时候都在思考该怎幺弄死永王，根本没有时间好好享受泡澡的感觉，更别说楚国根本还没有开凿温泉了。
而如今这雒阳的温泉水也让她回想起了乌来的温泉，竟是也有了几分看见故人的感觉。
她放鬆的将自己埋入温泉之中，温热的水放鬆了她紧绷的神经，头脑内翻转了数日的思索与算量才稍微歇了一歇。
唔哦……
她捧着温泉水惬意的将身体洗了一遍，也趁机好好看看这具身体。
初来的时候，这具身体还是个少女，连容貌也还是青涩未长开，但是从穿越至今已经快过了一年，容貌也长开了，若说原本苍璃是秀丽高贵，现在的她便是清冷绝华，原本只是秀丽的容貌多了几分清冷的豔丽，更添了一份贵气与傲然。
她看着墙上几乎是整面的大镜子，忍不住的叹息。
……可惜原主没有好好保养自己啊，这幺漂亮的身体还有脸，居然愁眉苦脸了那幺多年。
原主习惯算计人心和思量，一张脸冷的和面摊没什幺两样，长年的皱眉习惯让眉心也是压出了一条条的痕迹。
虽然她穿越来后尽力保持心情的开朗，原主的阴郁沉冷之感淡去了，但是那股淡漠的阴冷还是无法全数散去。
苍璃揉了揉自己的脸颊，看着镜子中倒影出的容颜，半是无奈半是惋惜，真是的……到底为什幺我会穿越到这个人身上呢？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还算开朗洒脱的家伙，没想到居然穿越到了一个需要事事思量算计的人身上呢？况且，一旦想起那些围绕在她身旁的男人，苍璃便是一阵怔愣。
她的视线挪到了浴池边的那件儒衫和绯色的内衫，心绪顿时有些飘移。
--丝绸的内衫和轻薄的料子，却很保暖。
云阙知晓自己最近膝盖不知为何的疼，便知道不能自多加装饰，拿了一件轻软的儒衫。
果然，他是个很贴心细腻的人，几乎是日日夜夜随侍在她的身边，知道着自己的所有需求……苍璃有些失神的看向浴室的天花板，可是自从他表明心迹后，两人之间就产生了一种很暧昧的感觉，让她有些手足无措。
而凤清之也是一样，两人相处一直都很自在虽然从未有什幺特殊的表示，但是他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什幺重要的东西，满是温柔与疼惜。
清之……她有些失神的唸着 突然，一个平淡稳重的声音在耳边慢悠悠的响起。
皇上这是在念着凤大人的意思吗？
苍璃吓的一缩，愕然的看着不知何时起便蹲在池边的面瘫女子，有些惊讶，华，妳在干嘛？
皇上喜欢凤大人？华还是这一句，眼神眨也不眨的瞪着她。
苍璃看着她灼热的眸子有些无言，妳会不会太八卦了一点，还有，其实我爱的是妳怎幺样？
……不好笑，而且这会让我好想揍妳。华继续面瘫，那张死人脸大概没有其他情绪了。
苍璃忍不住噗哧的一笑，好气又好笑。华，妳这样可是大不敬呢。
……不敢，皇上差点把属下压在水里溺死过。
华只是淡淡的回道，让苍璃有些心虚的飘移了目光。
别提了，人家又不是故意的～苍璃无辜的一笑--她本来就不是万能的，不管怎幺样就是学不会游泳，而且夸张到一下水会溺水的地步。
但是皇上居然把属下往水底压……这根本不是溺水，根本就是蓄意谋杀！华简直是哀歎，您以前虽然喜欢欺负属下，但是怎幺就变成了变态呢？
苍璃狠狠的捏了下她的脸颊，看着她蓦然僵掉的脸，笑容有些诡异，我是变态还真是不好意思唷。
……不过皇上，您到底心有所属了没有？华叹了一口气，您可不要成为楚国第一个超过十八岁还没纳凤君的帝王哦。
苍璃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少来了，当我没看过帝谱啊？楚恭帝也是超过十八岁没有纳凤君的！
人家恭帝是因为身体的关係才没纳凤君的，妳是吗？华反手狠狠一戳，笑意嫣然中带着一丝不怀好意，我看妳就乖乖招了吧，妳意中人是谁？
关妳屁事！苍璃也是一掌拍了回去，笑骂道。她根本不介意华的不敬之言，因为对她来说，华就和她的朋友没什幺两样。
华却是目光幽怨，您不要此时不纳，然后就没得娶了！
说什幺话，我还有小华华的呀～
我说的可是认真的。华的目光突然凝重了起来，皇上自从被刺杀后，我便一直觉得皇上有转变真是件好事，可是妳游走在这些男人之间，可有思考过他们的感受？
苍璃轻轻的抿了抿唇，眉头却悄悄的皱了起来。
皇上的私事其实我不该过问的，可是皇上，您这样既没有说清楚又没有讲明白，任凭他们自己决定与妳的关係，这样对他们来说，算不算一种伤害？
苍璃有些惊讶的看向华，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华一次讲这幺多话的。华……
妳还是好好思考清楚，他们对妳来说究竟是什幺人，还有他们对妳的感情到底该如何取捨吧。
可是……
已经没有可是了。华的目光相当严肃，如今永王已经开始了她的计画，妳与她之间的争斗，总有一天会分出胜负的，而妳现在做的每一步，思考的每一步，都有可能是影响局面的最后一步，深思再三吧。
苍璃闻言愕然的自水里站起，什幺，永王开始行动了？！
是，而我也发现近日来的不寻常。
华拿出了最后一次接到的讯息，是十天前，还是由总教官--锦亲自写的讯息，但是十天后，不仅音讯全无，甚至连来过的记号也没有留下。
皇上，我只能说这只是个猜测，不过……
暗卫司，很有可能已经被苍月破坏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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