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安能下床后就很不耐继续锁在屋里,总想出去转转。栗阳不大,才刚受过战火,街市不兴,思安虚得很走不了多远的路,在府衙临近的市坊略转转就回来了。
如实告诉温行。
温行道:“栗阳确实小些,汴梁比这大,城里河多,舟楫南来北往,行走要靠河上架的虹桥……”温行说起汴梁的运河码头和市集。思安心里攒了个念想,来日能到河上的虹桥看看那些船只就好了。
温行揉开药膏慢慢敷在思安伤处,药香幽幽。
不闻虫鸣,夜色静谧,一切正是刚好。
上了药,温行又在他伤口端详片刻,手指轻轻抚过伤口周围,道:“过些时日就该好了。”
思安的肩膀终于摆脱他的压制,扭头笑道:“这两日夜里睡着都觉得发痒。”
温行道:“可别挠了,明日让大夫瞧瞧是不是给你换别的药。”
思安看了一眼温行腹部,羡慕道:“你怎么好得这么快呢。”
温行笑而不言,替思安套上里衣,系好衣带,扯平衣摆。
“待养好伤后,圣人就该回东都了。”
思安本在给自己穿裤子,听着动作一顿,低头也不笑了。
近日温行不大称思安为“圣人”了,也不拘什么礼数,至多在外人面前做做样子,私下里开玩笑,思安说要特赦温行“不敬之罪”。温行有这样的志向,又有这样的作为,换别的皇帝一定觉得他大逆不道得很。思安不太愿意听别人称自己“圣人”,温行也罢,旁人也罢。
温行道:“奉公已先圣人一步回东都,听闻圣人受伤,十分关切,已派内侍和禁军前来迎驾,不日就要到栗阳。”
思安惊讶,奉成一居然自己先去了东都。
东西两座都城并立百余年,不仅皇室宫苑齐备,世族官员一样在东都有宅院和产业,东都畿周围还有守卫防备,虽东都畿已在温行控制范围,宦官和世家贵族势力也不小。奉成一大概得知温行挟着皇帝和玉玺,他带一干宗室往蜀地占不了什么好处,所以干脆趁着大景在东都余威尚存,自己先往东都去。思安不知他何时去的,他养伤有些时日,若奉成一去得早,完全足够他在都城布置经营,时候到了,再派人将他接回去。
心里不安起来。
“他们……要来把我接走?”
“是。”
“那你呢?”
温行道:“臣亦会随圣人一同往东都。”
“那回了东都以后呢?”
“回了东都,奉公应当会为圣人补办登基大典,昭告天下圣人继承大统。”
然后他禁于内宫,又要在奉成一手下过活,恐怕和温行也不能常见了。
“圣人还是不愿意去东都?”
眼见就是牢笼深渊,有去无回。要是可以,思安想一辈子呆在小小的栗阳城,和温行一直这样,给他当个跟班也好,哪里也不去。
第十章
然而他也知道,是自己异想天开,一厢情愿了。
奉成一不会让他徘徊在外,温行也不会。
温行道:“臣亦觉得圣人宜早日回东都。”
思安看着他,嘴唇翕合没发出声音。
温行眼中难以见底,只有一样东西浮于表面,那就是志在必得。
他们相距很近,同坐一榻,方才还嬉闹亲昵,也相距很远,远的是思安的心事和痴愿。他那么喜欢温行,明知与他厮混是不清不楚,不论他心中到底把自己作何想。
听阿禄说,温行在汴州已有家室,他因早年行伍奔波没有正经娶妻,但并不妨碍纳妾生儿育女。至于有没有豢养男宠,阿禄不得而知。有男色之好不是多么新鲜的事,只是未必总像思安这样怀着一腔痴心而已。
老皇帝那些年爱男宠爱得跟什么似的,也没见少生些皇子皇女。
近来思安很少在梦中见到骇人的鲜血和杀戮,取而代之是让他害羞又欲罢不能的旖旎春光,有时候在夜里怀着难平的心绪醒来,他会一动不动注视睡在另一张榻上的人,似乎只在近旁就能得到某种抚慰。
他总是一直睁着眼,直到顶不住睡去。
若回东都,温行与奉成一之间必有较量,思安没有置身事外的立场。
他知道自己守不住俞氏江山。
诸如温行和余渐等,都不是大景护国良臣,内侍奉成一也非善类。
奉成一放弃西行计划改去东都,定会想尽办法遏制温行,而温行不可能坐以待毙。
思安作为提线木偶一样的皇帝,线提在谁手里,由不得他自己。
奉成一对思安不好,或说根本没将思安放在眼里,老皇帝还在时,奉成一对老皇帝还有些主仆之情,况且老皇帝尚有权和人握在手里,完全可以与奉成一对抗。思安只是奉成一推上帝位的棋子。
但是棋子终归要有用,奉成一不在意谁在皇位上,却绝对不希望天下就此落入俞氏以外的人手里,如果俞氏亡尽大景不在,不管谁做皇帝都不会容得下奉成一这干人等。除俞氏之外,奉成一都会尽力压制。
背后忽而升起一阵寒意,深秋凉风透过没关紧的窗户走漏,火光不定,他听到自己心跳加快。不期然在心头冒出的某个念头像躲在暗处的猛兽,趁人不备跳出来,张着血盆大口。
敏锐如温行,当然不会遗漏思安一丝细微的变化,烛火的不定使得他的面容时暗时明。
“圣人想借奉公之力对付臣?”
像被这话刺中一样,思安立刻摇头。
温行语气听不出喜怒,反似赞同道:“不失为一种方法,历来重用内宦之君,非不知宦官势大之祸,皆深谙制衡之道而已。”
思安害怕起来,他想解释,正好外面有温行的属僚求见。温行披上外袍,到厅堂与来人略说了几句,并不能言尽,又转到屋内,将衣服鞋袜重新穿戴好。
思安尤有些呆愣,温行拍了拍他的脸,道:“今夜还有事,你先睡,别蹬被子。”说罢同等在外面的人就着月色走了。
思安傍着烛影,听到他们的脚步声走远,秋夜又恢复寂静。
来找温行的正是掌书记崔瑾呈,众人夜里聚集在崔瑾呈住处议事,近日因东都来人将至,大家多少要避开与温行同处一室的圣人,几乎将议事厅转到崔瑾呈的住处。
骆仁旺和杜卉日前被温行派往别处,剩下的人中属崔瑾呈最得温行意,两人平日义气相投,相处数年已成老友。
大家聚在一起到三更才散去,温行索性留在崔瑾呈处歇息。
崔瑾呈命随侍准备好铺盖,关上房门,又琢磨起来。
“奉内相可谓反将一军呐,这么快派人来接圣人,只是不知圣人怎么想?”
温行将外袍一抛。随意挂在架上,道:“有话怎不直说,就你腔调多。”
崔瑾呈道:“学生以为,必定在回东都之前先固圣宠才好,圣人长于内宫,曾颇为内侍辖制,现内侍先一步把持东都,若圣人再落入他们之手,恐怕对郡王不利。”说着呵呵笑了两声,抚了抚下巴上的胡子,“学生看圣人对郡王多有依赖。”
温行怎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他素日行事不刻意狂放,也没有刻意遮掩,近臣幕僚对他的一点喜好都有所知。近身者自不能避着,心腹若有心留意,也不难发现他与思安什么情形。
温行道:“先生念的可是圣贤书,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崔瑾呈脸不红心不跳,笑道:“区区不才,并没有看见什么听见什么。圣人心软,又没什么主意,若郡王能就此赢得圣心,岂不事半功倍嘛。”
两人共谋多年,属交心之辈,崔瑾呈一副可拿温行以小博大去换利的样子,且说得直白,温行也不恼,忽而笑了笑,道:“先生如何得知圣人没有主意?”
虽是玩笑,崔瑾呈并非没成算,拈着胡子问道:“在下近日观察,圣人于政事毫无兴趣。莫非都是刻意隐瞒,假装不在意?”
圣人连内侍都可欺,胆小怕事,常常抖成筛糠一样,他人说东就不敢往西。崔瑾呈不大相信自己会看错。
温行目色深沉,面上不见波澜,道:“是你们都太看轻了,他心里不糊涂。”
崔瑾呈若有所思。
第二日仍然不见温行回来。
思安昨夜等了很久,烛火都灭了,实在熬不住才迷迷糊糊睡着,早上天光一亮又醒来,看见旁边空着的床榻,心里凉了半截。
等来等去,等到阿禄进来伺候梳洗,见思安坐在榻上圆咕噜睁着一双眼,吓了一跳。
用了早饭,有人进来将温行睡的床榻抬走。
“这是要做什么?”
少有的急声将阿禄也问住了。
似乎圣人一早起来面色就不太好,阿禄小心解释道:“今日奉阿监派的人就要到了,郡王说要收拾起来。”
“这么快!”
思安面色已不是难看能形容。
猜你喜欢
- 赤水三株树
- 篡位臣子X亡国皇帝 借用一点唐末五代十国背景 架空 强X弱 HE
- 没有尾巴的狐狸
- 古代穿越 雇佣兵穿越攻X忠犬受 np 总攻 主攻文 宫斗 HE
- 万物有戒
- 容修聿说过 做他的未婚妻不会太寒酸 做他的未婚妻不会被苛待 做他的未婚妻会有数不完的好处 苏夕想 她原本也是他的未婚妻 凭什么前一日被他休了 后一日还要再答应做回他的未婚妻?
- 大爱无终
- 许正扬一乡村后生,家境贫寒,生性木讷。江海宁出身官家,性格开朗,青春靓丽。延城一中三年的高中学习生活让他们相.
- 崇朝思寐
- 异世架空 兽人 雄心壮志略二的强攻X前期很弱后期变强的淡定受 HE
- siwamahua
- 你亲就亲,别那么舔啊,把我脚上的丝袜弄湿了,一会还要录节目呢!不 行,你弄得我痒痒的,快点让我舒服舒服 思思看我沉醉地玩她丝袜玉足,故 意抽出了自己的双脚,因为从小练舞蹈,思思的身体柔韧性极好,直接坐在桌子 上,把丝袜美腿搭到我的肩膀上。我俩做爱几年,早有了默契,她把双腿搭上我 的肩膀,我就爬上桌子
- 天穹思迹
- 世人皆知英雄的荣耀与辉煌,却不知他们身上背负的血与罪,来时路上的荆棘与火焰。这里讲的就是这样一个故事,关于青春与复仇,热血与奋斗,兄弟与牺牲 命运逆如苦旅,当要逆天而歌!
- 祈朔
- 以《乱世北辰》为背景,讲述的是乱世之中,西陵国的暮封亲王西珏和宫廷画师公玉眉清之间的一段佳话 简而言之,一个霸道腹黑,一个性情傲娇,谁先征服谁,请拭目以待!
- 木卯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