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咬的动物们》撕咬的动物们分节阅读5

    这对夫妻来自陕西榆林,丈夫姓王,在望京西园做运维,很难在屋里见到他;妻子姓苏,搞点小生意,想着赚点钱回老家买房子,典型的保守想法。出于文化的差异,克莱斯特很难说这个想法是否可行。有一次,他替隔壁老王送运维备份的移动硬盘,挤过八点往望京的早高峰,弄丢了新买的帕拉丁帆布鞋,他就再也不去猜测别人的生活了。

    姓苏的女士早上进货,下午出去摆摊。要是她哪天不出去,克莱斯特会递上两张红票,请她做一顿重油重盐的饭菜,再把布满他皮屑的屋子扫扫干净,涂上新的蟑螂药。

    克莱斯特并不指望发展什么友谊,毕竟姓苏的女士连他的名字都记不住。除了换煤气罐,也没什么事情有求于他。说到煤气罐,由于克莱斯特还能搬个煤气罐,便得了大力这么个诨号。大力,听起来并不糟糕,那就随她了。

    但他也管不住自己的嘴,打听哪里有卖稀奇古怪的便宜货。时间久了,索性把命里犯兔的事也说了。姓苏的女士不太信命,倒爱听段子,索性在大力前头加了个“兔”字,又请他吃了顿麻辣兔肉。兔肉是锡纸包装,打开有红色的辣油流出来,吃得克莱斯特直流眼泪,也不知道是想他的垂耳兔吉米,还是另一个兔子属相的外乡人。

    ☆、第 15 章

    二零零八年十一月的某一天,克莱斯特缩在微微热的暖气片旁边,把毒死的蟑螂扫进簸箕。他的室友苏姓女士踢开他的房门,扔了个黄色小本子过来,气冲冲地想进来,看见那一地的蟑螂尸体,又停下脚步,露出嫌弃的眼神。

    克莱斯特放下簸箕,拿起本子,这是一本桦树皮套的俄罗斯护照。

    “姐姐,这哪找的啊?”他问。

    “姐给你扫屋,扫一次屋出一个本本。大力你到底哪国人?”他的室友掐起了腰。

    “我西伯利亚人。”

    “你西伯利亚人来了暖气还冻成这个德行!”

    “啊,我有一半爱尔兰血统。”

    “胡说八道,大力你是不是间谍来颠覆党国政府的!”

    “好了好了,不扯了,我美国人。”

    “哎呀,还美国人,我呸,”这位室友一颗唾沫砸在冰冷的蟑螂尸体上,颠得整个簸箕抖了三抖,“兔大力你别不要脸了,你长得可一点不美啊,谁知道哪个号子里放出来的!”

    “我有罪,”克莱斯特双膝跪地,两手抱头,“请不要把我送去公安局火化。”

    “你还冤枉了,你哪有罪!”

    “我……乱扔东西!”

    “这还差不多,打赏!”

    他的室友往床上一拍,一板代可可脂巧克力在床上扣出了深深的痕迹。等克莱斯特抬头,人已经风风火火地离去了。

    ☆、第 16 章

    艾德里安把兔笼放到电脑旁,打开通讯软件,他的伴侣在线上。他打开聊天框,发了条消息。

    -你的治疗怎么样?

    过了几分钟,他收到长长的回复。

    -进展中,还在处理。

    艾德里安发起视频呼叫,他的伴侣拒绝了。

    -会好的,别担心,晚安。

    -系统:您的好友无忧城浪游者(小野狼)已下线。

    -我去看你,给我地址。

    -系统:您的好友无忧城浪游者(小野狼)已上线。

    -不用了,那就失去意义了。

    -什么意义?

    -独自浪游的意义。

    -浪个□□,你查出了什么病?

    -好吧,一些旧伤,几处小的骨裂和裂纹骨折,需要休息。

    -发生了什么?

    -我没做什么,之前没查出来,位置比较隐蔽。很久以前的问题了,没有养好,稍微蹦跳几下又犯了毛病。

    -抱你。

    -别这样。

    -我要看看你住的地方。

    艾德里安再次发起视频呼叫,延迟的网络和低劣的像素给了他一个灰蒙蒙的画面。镜头缓慢旋转,他看到蓝色的床单、灰色的皮沙发和刨花板衣柜,洗过的白色的饭盒沾着水珠,摞在五斗橱上头。

    “我要看看你,”艾德里安打开兔笼,把吉米掏出来。

    “我在这里,”克莱斯特有气无力地转动镜头。

    “吉米和你问好,你看得到吉米吗?”艾德里安举起兔子的左前爪。

    “嗯,吉米,柔软纯情的吉米。”

    “我给它洗了澡,用电吹风吹干它,还录了视频。”

    “哦,那可真是件好事。”

    “视频发到你的邮箱了,你看了吗?”

    “还没……你怎么样,生意怎么样?”

    “都很好,”艾德里安把兔子放回笼子,“你的室友在吗?”

    “不在,回家乡过节去了,屋里就我自己,”他看到镜头上的艾德里安脱去上衣,“你干什么?”

    “脱衣服,”艾德里安解开腰带,“你也是,脱光,包括袜子。我要检查你的身体。”

    “你又不是x光机。”

    “我看得出问题,记得你的拇指吗?”

    “那倒是,好吧。”

    克莱斯特乖乖地脱光衣服,按艾德里安的指示在镜头前摆出各种姿势,抚摸身体,发出指定的声音。

    ☆、第 17 章

    二零零九年三月的某一天,克莱斯特收到了一个快递包裹,此时距艾德里安的约定期限已经过了一个月。东方的二月充满了枪鸣炮吼般的爆竹声,吓得他在屋里缩了十多天。合约,家庭,那又有什么关系。克莱斯特满不在乎地拆开包裹,一张一周后的单程机票呈现在他面前。

    说是单程机票,其实是张设计精美、装帧良好的卡片,克莱斯特不记得自己见到过在机场之外可以领取的登机牌,但他也不确定自己的记忆力是否足够好了,好到不用确认所有的记忆就能一口咬定的地步。

    想到这里,惆怅和颤栗爬上他的脊背。克莱斯特抱紧双肩,仔细观察卡片。卡片被做成机票的样子,印成两面,一面是一周后的航班明细,另一面是前天从纽约起飞到北京的航班,乘机人是艾德里安。

    哦,他记得之前的哪通电话里,他自己是这么说的:

    “我是想回去,到时我就会自己回去,但缺乏契机。”

    “契机会有,”艾德里安这么回答。

    克莱斯特放下卡片,戴上室内棉帽,棉帽是室友留下来的地摊货,上头有一个凸起的毛揪,随着他走路一甩一甩的,活像个拖把。他拎着遥控器,打开客厅电视,立刻听到春晚的疯狂重播。

    克莱斯特坐到布满灰尘的老沙发上,装卡片的顺丰文件袋躺在茶几上,被他裁成整整齐齐的两瓣,未印刷的一面朝上,吐满了瓜子皮。瓜子皮是前天的,随着他的孤独落在沉默的居所。他的室友回家过年还没回来,无人打扫。克莱斯特看了看备忘录,还早着。便拿起硬纸壳,把瓜子皮带进厨房的垃圾桶。垃圾桶旁边有只饿死的苍蝇,肚皮朝上翻在地面。今年的暖气烧得太好了,河北的pm指数估计又得奔五百去。

    他回到卧室,看见个未接来电,看到来电人,他就打了回去。

    “我在你这个什么什么什么地铁站a口,”艾德里安颤抖的声音传来,“gps乱码,来接我。”

    “什么什么什么地铁站?”

    “我不知道。”

    “你回去听一下报站。”

    “离你最近的,”艾德里安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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