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光归南路》沉光归南路分节阅读6

    她不能开口说话,她不会说普通话。她和这里的这些人不一样。

    老师又低声问了她几句,南桪手越握越紧,睫毛抖得愈加厉害,可就是不开口她其实很怕老师会觉得她不听话而不喜欢她了,可她不敢开口,心里的那道坎太高,她摔破了腿也没有跨过去。南桪在一片尴尬的沉默里偷偷去扫门口站着的父亲,想要得到哪怕一点勇气。

    可父亲早已不在那个地方,原本站着父亲的地方,干干净净。

    南桪低了眼,强忍着泪意,收回目光。

    老师哄了半天没有办法,只好站起身,一手还轻轻搭在南桪的肩膀上,温温暖暖的,扬声为教室里安静的同学们介绍:“这是我们班新来的同学,路南桪,大家欢迎!”

    一片掌声霎时起。大家都开开心心的鼓掌,对着新来的小伙伴带着满腔的善意。

    北方的人,总是有无法消耗的热情。

    老师附身指指第一排的一个位子,轻声说:“那就是你的位置了,过去吧。”

    南桪点点头,背着小御宅屋乖乖走过去,把御宅屋放到桌洞里坐好,刚拉开拉链往外拿书,就感觉自己的手臂被人用什么东西捅了捅。

    南桪望过去,就看见一个干净俊俏的男孩子在对着自己笑,一口白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路南桪你好,我叫周秦,以后我们就是同桌了!”

    南桪看着面前的男孩子,也笑起来,腼腆的冲对方点点头。

    彼时,她还在高兴,有一个和善好相处的同桌。

    直到后来,她才知道,这个班级,这个位置,这个同桌,哪是什么她的幸运,根本就是有人的刻意安排,背后操纵。

    她只不过,棋子一颗,而已。

    **

    “路南桪,放学了,你不走啊?”

    南桪抬头,看着眼前笑意满满地同桌,顿了顿,终究不愿拂了他人的好意,低声又迅速的说了句:“马上就好了。”

    周秦一愣,同桌大半个月了,这还是路南桪第一次开口说话。声音低低软软的,真好听。他奇怪:“你会说话啊?声音还这么好听!那你平时干嘛不说话?”

    他问的理所当然,南桪笔尖一顿,抬头看他,少年清澈懵懂的大眼睛对上来,没有嘲讽,全然的疑惑。

    良久,南桪看着眼前无害的少年,终于鼓起勇气:“我说话真的好听吗?”

    九月阳光洒进教室,把一片棕红桌椅称的金黄。少年兀自笑开:“真的!”

    ————

    春去秋来,夏暖冬凉,一年的岁月转眼而过。岁末的时候,北京又是一场大雪。

    腊月二十九,正好是周日,南桪雷打不动的守在座机前面,等着到七点给顾沉光打电话。

    六点五十六分的时候,门铃响了。南桪估摸了一下时间,觉得应该不会错过,于是跑去开门。

    门开了,迎接的便是一个熟悉的大大笑脸。周秦穿着藏蓝色的棉袄,在冬日白灿灿的日光里显得干净又好看。

    见是她开门,一乐,直接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呐!给你的!”

    南桪接过,不明所以:“这是什么?”

    问题一出,刚还明媚笑着的少年脸上立马悄然爬起一抹红,清咳一声,扭过脸硬板着表情严肃道:“咳,送你的新年礼物。”

    哦“可是后天才过年呢?”

    怎么现在就给她了?

    周秦挠挠头,很不好意思的解释道:“我一会儿就和我爸爸妈妈出去过年了,得年初五才能回来呢,我怕到时候晚了”

    他声音越来越低,导致南桪根本没有听清后面的话,疑惑的“啊?”了一声?

    周秦脸红的更加明显了,一抬头碰上她水灵灵的大眼睛,心里一烫,扭过头硬声硬气的强调:“反正你记得啊!我是第一个送你新年礼物的人!就行了!”

    说完没等南桪回话,扔出一句我爸妈在等我呢,转身就姿态高傲的跑了。

    南桪:“”她其实想说,小顾叔叔送的新年礼物,她上个星期就拿到了

    捧着礼物关门进屋,下意识的看了眼时间:七点过两分了!

    南桪一下子就急了,也不去把礼物收起来,直接抱着就去拨顾沉光的号码。

    作者有话要说:  啊青梅竹马啊

    ☆、第六章

    很快,那人带笑的低沉声音一下子撞进耳朵里:“南南,新年好。”

    “小顾叔叔新年好!你吃饺子了吗?”南桪弯着眼睛,笑眯眯的问他。

    顾沉光笑:“还没有,这里不过春节,我自己又不会包,要等等去超市看看会不会有卖。”

    南桪听他一点点说起他在太平洋另一岸的生活,觉得新奇又有趣:“美国人不过春节的吗?”

    “不过,和我们不一样。但是这里也有些很不错的节日,想不想听?”2002年的时候,大家好像都还不习惯于外国的节日,只在电视和别人的述说中了解些许,聊以饭后闲谈。

    “想听小顾叔叔,那你最喜欢什么节日啊?”她总是习惯性的,相信他喜欢的,都一定是最好的。

    顾沉光稍沉思几秒,给出答案:“感恩节,这个很不错。”

    “感恩节?感恩什么?”南桪问。

    顾沉光笑:“感恩上帝,这是他们的信仰。”顾沉光一直认为,中国人最为缺失的,就是信仰。这个虚无缥缈的像是天边圣光的词汇,却是多少民族一路走来实打实不倒的精神支柱。

    无法抗拒,无法放弃,因此,永远拥有希望。哪怕立于命端,尚且从容,因为还有东西值得坚持。

    顾沉光不信上帝,却觉得信仰是很不错的东西。

    北京的冬天大雪纷飞,红梅悄然而至。窗外,城市的摧残漫漫,行人神色匆忙,踏进归途;屋内炉火温存,软声轻语,世界的呼吸仿佛在暗红的话筒里放轻。

    南桪听着对面那人清淡温暖的嗓音,把头轻倚在茶几的边角处,不自觉便在脑中寻找着于她来说可称为信仰的东西。

    突然,蜷在一起的小小少女轻轻笑开,眉目鲜妍,恰逢花开。

    哦,顾沉光。

    ————

    2002年年末的时候,北京不少人都在谈论突如其来的**疫情的事情,但情况并没有多严重,倒也没有几个人放在心上。

    南桪和顾沉光打电话时,才知道美国也有**的消息。顾沉光当时还在电话里严肃嘱咐了几句南桪要注意安全,千万不要让自己感冒发烧。南桪习惯性的照着他的话去做,里三层外三层的把自己包裹严实。可心里其实没有什么鲜明的危险意识。

    前几天,北京这边刚有官员跟各国表示,北京的疫情已经控制住了,不该列为隔离区。世界卫生组织也确实裁撤了北京的隔离区,照常开放旅游区。

    如此一来,更是民心大定。

    小孩子好像天生有淡化危险事物的能力,未知的事物好像永远远在天边,南桪不喜欢待在家里,就隔三差五跟着周秦俩人出去溜。路上不时会有戴口罩的人经过,苍白的防毒口罩挡了大半张脸,神色淡漠。

    然后,戴口罩的人越来越多。

    南桪心里隐隐约约开始担心,她暗暗觉着这件事好像并不像电视上说的那么轻松,倒像干火,愈演愈烈,渐渐风满山头。直到有一天,她半夜渴醒,发现自己在发烧。

    南桪摸到自己额头滚烫的时候,整个人一下子顿在那里,电视上不时播报的那些可怕消息呼拉拉的灌进脑子里,害怕的情绪一瞬间疯了一样的往心口滋长她是要死了吗?和电视里医院里的那些人一样?

    她一个人坐在床上,周身一片黑暗,沉重的大窗帘挡住了窗外的光,心里那份呼之欲出的恐惧越来越重,从脚底到头顶,细细密密的开始发麻,像针扎一样。

    大滴的眼泪不受控制的掉下来,砸在手背上,温热的触感让她瞬时清醒,也不顾初春时地板冰冷,光着脚一路吧嗒吧嗒的跑到客厅里。

    她已经完全六神无主了,几岁的小孩子承受能力实在有限,她不知道该求助谁,执念一样的想要给大洋彼岸距离千万里的人打电话。告诉他自己发烧了,说不准马上就要变成电视上不断增长的死亡人数中的一个了。

    电话拨通,南桪整个人窝在地板上,拿着话筒的手都在发抖,一边掉眼泪一边不停的摸自己的额头和后背,越来越高的温度让她几乎忍不住要哭出声来。

    电话在响了六声之后被接起,顾沉光熟悉的声音带着几分不安的试探:“南南吗?”

    南桪听到他的声音,终于忍不住,呜呜哭出声来,小拳头整个的蜷在下巴和脖子间,很快就被泪水染的尽湿。

    顾沉光心一沉。

    他刚刚看到电话的时候心里就怀了丝不好的预感:这不是他们约好的时间。南桪怕打扰到他,从来不会在这种时候打电话给他——除非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她的哭声断断续续的从手机里传过来,像是极压抑着,实在忍不住才终于挤出的一丝哭泣,轻轻细细的,比嚎啕大哭还要让人揪心几分。顾沉光心一沉再沉,眉头紧蹩,心里的那份不安越演越烈。

    “南南,你先别哭告诉我,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南桪听到他的声音,心里害怕和无助一起涌上来,愈发收不住哭声,到后来索性抱着电话坐在地板上专心致志的哭起来。

    她因为长得小,现在声音里也还是带着些小奶音,这么嘤嘤嘤的搁那哭,顾沉光在美国一边心急如焚,一边心里不可思议的柔软下来,坐在藤椅上听她的哭声愣是听出了岁月静好的味道。只可惜带了她这么久也没学会带孩子,这么听她哭一边心急一边又插不上话,只能无奈的等着她哭,间或说一句:“地板凉你别坐地上哭”

    朋友见他一脸凝重紧皱眉头的表情,示意着问他出什么事了,顾沉光拿着电话认真听对面小姑娘嘤嘤嘤的哭,这边冲朋友轻轻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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