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高湛笑着摇了摇头,对屋外道:“让他进来吧。”
和士开一进来便跪地开始哭诉:“陛下为我做主呀!”
高湛见了诧异道:“士开这是怎么了?为何如此?”
“陛下,祖大人他到处和人说我居心叵测,对陛下不忠,臣心下委屈,但是又不想破坏臣子间的关系,所以一直未敢多言,只是他越发过分,竟然要联合朝中之人诬告我!”和士开声泪俱下,以袖掩面,“祖大人能言善辩,臣实在不及,若他上奏陛下,臣如此愚钝定无从还口,只是臣一心为陛下,绝不敢有二心,恐不能再侍奉陛下左右,臣便心中伤感…”
尘落呆呆地看着和士开的表演,无奈的同时不得不佩服起他来得时间恰到好处,说得委实令人有些不忍…
高湛见状忙上前扶起了和士开,安慰道:“士开你一心为我,怎会不忠?朕向来示你为知己好友,又怎会怀疑你?”
“陛下……”和士开继续哭诉着,“这三人成虎,臣也只是心中担忧,况祖大人日日在朝中拉拢朝臣,如此下去……”
“孝徵他怎敢如此猖狂!”高湛见和士开委屈,又闻听此言,勃然大怒,对着门外吼道,“来人!去把祖珽给朕抓来!”可能一时情绪过激,刚下完命令他气喘便开始发作。
和士开见了忙帮着高湛顺气:“陛下保重龙体,臣惹陛下不快,真是万死呀!”
尘落也忙走下去帮着和士开扶高湛坐下:“九叔,这个季节气喘易犯,您别生气了。和大人一心为您,此事肯定是有蹊跷的,等到祖大人来了,一问便知……”尘落和和士开对视了一眼,很快便移开了视线。
老实说刚刚和士开的作态让她十分不喜,可是他终归对九叔忠诚,每每对九叔的关心绝非是假,如若他不是谄媚的小人,九叔也是明君,也许他会是个良臣……
高湛感觉着尘落的手轻轻拍着他,渐渐平复了气喘,但是还在为刚才的事情生气。
不一会儿祖珽被带来。高湛一见他便怒道:“你为何要诋毁我士开?他一心为朕着想,何曾有过不忠之事?!”
祖珽看到和士开站在高湛身边,怒从心生,厉声道:“臣是由和大人提拔上来的,本无心诋毁他。陛下今天既然问了,臣不敢不如实禀报。和士开,元文遥和赵彦深等人,专弄权威,控制朝廷,与吏部尚书等人内外勾结,卖官鬻狱,政以贿成,天下人都知道此事!若是被有识之士所知,我齐国将以何等名声被四方所知?陛下若不查,臣恐我大齐的基业堕落不堪,毁于一旦!”
尘落听后皱了皱眉,祖珽确实文采出众,他所言也并非完全的虚言,只是他这样贪财的小人,竟然会用“卖官鬻狱,政以贿成”来告发别人,让人真真有些好笑!
高湛闻言后怒气更胜,他起了身,怒指着他:“你这是在诽谤朕吗?”
祖珽严肃道,又瞟了眼他身边的尘落:“不敢诽谤,陛下强取民间百姓之妻,世人皆知。陛下对侄女之情也在诸人眼中!”
尘落一惊,不意祖珽会说这话。
高湛果然脸色突变,抓起桌上的东西就砸了过去,心中气愤不已:“我怜惜她们吃不饱饭,带入宫中收养有何不妥!还有,你怎敢出言侮辱淮安!?”
“陛下怕他们饥饿,可以开仓放粮,为何要将她们带入后宫?淮安公主已经要过了笄礼之龄,您至今仍不将她婚配,难道不是太上皇舍不得?!”
“混账!”高湛吼道。
尘落起身拉住高湛,怕他过于气愤气喘又犯:“太上皇息怒,保重龙体才是……”
和士开也扶着高湛,怒道:“祖珽,你怎可如此诋毁太上皇和公主殿下!”
“我说的是事实!我不像和大人只懂得谄媚!”祖珽理直气壮道。
“祖大人!”尘落开了口,“太上皇待我好,一直是叔叔对侄女的感情,我至今未嫁先前是为皇祖母守孝,如今也是我自己不愿嫁人,你何故有此一言!辱我皇家威名!”
“公主心知肚明!太上皇若对您只是叔侄之情,您即使不愿出嫁现在也已许配了人家!公主说皇家威名?恐怕我齐国几代皇帝的威名早就远播了!”
“你!……”尘落被他一噎竟无言以对,他高家除了祖父和六叔外,不管是父亲还是二叔,确实都甚好女色,九叔之为比之他们也不一定过到哪里……可祖珽之言虽非虚言,却无人敢议论提及,更何况他竟然当着九叔的面说出这样的话,完全不顾及天家颜面……恐怕今日不用他们再多言,九叔都不会善罢甘休了……
她瞥了一眼和士开,见他勾着唇角,心中突然一个激灵,难道和士开最初的本意就是想用此事激怒九叔……
“嘭!”高湛一脚踢翻了桌子,拔出挂在墙上的刀上前就用刀把狠狠地砸着祖珽的嘴。
听着祖珽的哀嚎,尘落不忍去看,只得转过头去,但不一会便闻到室中传来的血腥之气……
高湛停了手,看着满嘴是血的祖珽冲门外喊道:“传武卫来!”
武卫进来,得令后鞭杖乱下,对着祖珽一顿狂打。
眼看着祖珽就要被活活打死,尘落捂着嘴不住地喘息着,脑中一直在想三哥当时是不是也经历了这些,不自觉地泪水便落了下来……祖珽他害了三哥,一定想不到自己也有这一天吧……他聪明一世,却原来也是如此口无遮拦的莽夫……
和士开见了轻声道:“公主若不舒服不如先出去……”
尘落摇了摇头,有些哽咽道:“不用了……”
和士开没有在说什么,又看向地上抽搐着的祖珽,心下冷笑着,和他斗,他也太看得起自己在太上皇心中的地位了!
正得意之际却见祖珽突然抓住了高湛的袍角:“陛下!……陛下!……臣直言不讳…若您不杀臣,便可得纳谏的美名!若您杀了臣,则臣会得死谏的美名!如果您想要得到好名声,就不能杀臣。臣活着还可以为陛下您炼成长寿金丹!”
高湛闻言,脸色稍霁,让武卫停了下来。
祖珽见状,忙又道:“陛下有我这么一个范增一样的贤才不用,真真是可惜呀!”
高湛闻后刚刚好看些的脸色又变了,他怒道:“你自比范增,难道把朕比作项羽不成!”
祖珽道:“项羽的人品才学又怎是常人所及,只不过是天命不助罢了。项羽出身布衣,率领乌合之众,五年就成就了霸业。陛下您却凭借父兄留下的资本才坐到今天的位置,臣以为项羽不可以被看轻!更何况臣之才何止比拟于范增,纵使是比成张良也是有过之的。张良他身为太傅,也要靠‘商山四皓’才能使得汉朝定下太子之位。臣所居之位非辅弼之臣,乃是被疏远的外臣,却仅凭借自己的竭力衷心劝得陛下禅位,让陛下享有太上皇的尊位,让皇太子得登皇位,还保住了您这一脉的帝位!与张良那样的小功劳比起来,难道不是旷世奇功吗?!”
高湛听后更加愤怒,抬脚踹上他的腹部,又对边上的武卫喊着:“用土把他的口给我封上!让他再在这里胡言!”
武卫们忙领命。祖珽挣扎着边吐边言,依旧不愿住口。
尘落轻轻摇着头。祖珽若是没有那些为世人不齿的恶习,恐怕其智慧会胜于当年的杨愔,成为一代良相……只是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三哥……妹妹没能保住你,如今是不是替你报仇了?……可是这样的景象我好害怕……真的好害怕……你死的时候,是不是也像祖珽现在这样?……
这样想着,她不自觉地颤抖起来,泪水簌簌而下……
高湛见祖珽喋喋不休,抢过了武卫手中的鞭子,狠狠地抽打了快二百下方停下来。他回头看到正在颤抖的尘落,见她泪流满面,捂着嘴极力隐忍着,忙丢下鞭子,上前按住她:“茹茹,你怎么了?”
尘落捂着嘴不住地摇头,满室的血腥已经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她想要平复心中的恐惧,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三哥死前的景象却在脑中越来越真实,之后又出现了五哥被打的景象……
“茹茹?”高湛摇着她,心中有些慌张,柔声安慰着,“别怕!别怕!”
尘落渐渐平静下来,泪眼朦胧的看着高湛:“九叔……”她咬着下唇,不知道说什么,九叔对别人的残忍和疯狂,九叔对自己的温柔和怜爱,两个都如此真实,却又如此飘渺,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九叔……
高湛见了心中一痛,有些后悔在她面前去做这些血腥的事情……
和士开见高湛神情变化,忙上前道:“陛下,此等贼人,应当处以极刑才是!”
高湛扫了一眼倒在地下的人,轻叹道:“朕要杀了他,他就真得名了,还是发配到甲坊去吧,具体的事情你看着安排就行。”
和士开还想说什么,见高湛已经无心理会,只得称是离去。
尘落见人被抬了下去,渐渐平复了下心里的情绪,向高湛欠身道:“九叔,茹茹有些不适,今日先告退了……”
高湛见她脸色不好,心下不忍,便命人备了马车,送她回府。而他自己则在乾寿堂中坐了很久,似乎是在思索着重要的事情,又似乎在下着什么决心……
作者有话要说: 祖珽此段争辩在史书上记载得很是详细,整体看祖珽的形象大变,完全是个敢于直谏的良臣。关于争论的依据,那些汉朝名人大家应该都知道,我就简单的说下好了。
楚霸王项羽不用多说吧,和刘邦争天下,最后乌江自刎,霸王别姬的故事流传千古。
范增是项羽的谋士,被尊为“亚父”,鸿门宴之事基本是他导演出来的,后因为刘邦等人的离间被项羽猜忌,辞官归故里时病逝。刘邦总结项羽失败的教训曾说:“项羽有一范增而不能用,此其所以为我擒也。”这句也是祖珽搬来形容自己的。其实祖珽的才华确实可以比拟范增,但是人品却差得多了些。
张良帮汉高祖得了天下后功成身退,免于了鸟尽弓藏的后果。
“商山四皓”即东园公唐秉、夏黄公崔广、绮里季吴实、甪里先生周术。他们是秦始皇时七十名博士官中的四位,刘邦本想请他们做官,他们推辞离去隐居于商山,所以称为“商山四皓”。后来刘邦想废太子,改立戚夫人的儿子赵王做太子。张良便建议吕后请“商山四皓”为太子老师,最终让刘邦不得不打消了改立的想法。祖珽借此说明自己一人之力就能左右高湛的想法。
☆、为卿谋福
一月后,尘落从孝珩那里听到了祖珽的消息。
据说和士开命人挖了深坑,将祖珽关于其中,苦加防禁,终日桎梏不离其身,也不允许家人去探视,夜晚的时候又让人往灯中加入了芜菁子…所以,祖珽失明了。
尘落不知道这样的结局该怎么形容,也不知道这样是不是算为三哥报了仇?但她却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开心,甚至有些讨厌起这样的自己……
孝珩似乎看出了她的心事,时不时便会来她府里陪她画画吹笛,有时还会带着长恭,延宗和绍信一起拽她去骑马,到郊外游玩。
尘落看出了兄弟们的担忧,努力让自己不再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享受着和兄弟们一起的说笑游戏。这样悠闲的日子,让她渐渐找回了从前的自己,找回了曾经消失的那些时光,心情也跟着开朗了不少。
而她的笄礼也终于在这一年春天结束前顺利的进行了。
笄礼的行礼之日是高湛让太史令挑选的黄道吉日,并且定在了太庙这样的地方举行,还请来了满朝的宗室大臣观礼。尘落听后紧张了好些时日,生怕到时候哪个环节出错。好在高湛派来了陆令萱教她具体的礼仪,苦练之下总算是熟记在心。
行礼当日,她先穿着象征着女童天真烂漫的采衣,在太庙拜了太上皇与太上皇后,皇帝与皇后,又拜了在下的礼宾,便跪坐下来。
赞者乐安公主上前为她梳理了头发。
梳理完毕,孝琬的母亲,父亲的正妻元氏走上前来,轻轻吟诵起贺词。
尘落听着她的声音,心中有些感慨。三哥离开后,元姨娘似乎憔悴了不少,今日她肯来为自己做礼,想必是因念及自己和三哥的关系吧…元姨娘的声音停下来,她从旁边侍女端着的托盘中,拿起梳子,又为自己梳了发,加了发笄。尘落起身行了礼,由乐安公主正笄后便随着侍女下去换素雅的襦裙,这襦裙象征的是成长的第二个阶段,即豆蔻少女的纯真。
换好了服装,她出来又按先前的方式拜了一遍上首和下首的诸人,跪回了刚刚的位置。元氏净手后为她去了发笄,改插了发簪。她又进去换了象征花季少女明丽的曲裾深衣,再拜宾客,完成了笄礼的第二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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