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女尊]蒹葭》[上古女尊]蒹葭分节阅读96

    子羽的居处离阿桑的屋子颇近,他清清楚楚能听到两人的说话声:

    “想不到你对他竟然偏听偏信到这种地步!他不许你纳侧夫,自己却和别的女人出双入对,这你也能忍?你能忍,我却忍不了!”这是季秀的声音。

    “秀秀,你又何必自欺欺人,你该知道,这只是谣言。我若被谣言蒙蔽,岂不正中了别人的诡计?再说,南离从前那般待我,便是他做错什么,我也可以只当没看见。”这是阿桑的声音。

    “是吗?既然如此,我待你又如何?”季秀的声音激动起来,“你说我从前跟别的女人好过,你受不了,便不要我。你为什么不能当做没看见?我原以为,你要南离不要我,是因为我当年太冲动,走错了路,如今才晓得,这些只不过是借口而已。你若在意一个人时,便是他做错了什么,你也可以当做没看见。”

    “秀秀,我拿你当亲人看,只希望你过得好好的。”阿桑的声音刻意的柔和。

    “亲人?既然只把我当亲人看,当年为什么要说娶我?我不是在说你要娶我当侧夫那次,是说咱们小时候。那时候你说过的话,难道都忘记了不成?”

    “秀秀,时间过去了那么久,许多年前的事情,我哪里还记得?”阿桑道,“何况你也知道,那时候我还小,小时候说的话,怎么可以做数?如今我已经娶了南离,你也嫁了蒲柔,我原以为你已经放下了。咱们依旧像从前那样亲如兄妹,岂不更好?”

    子羽把头侧在门板上偷听,其后季秀气急败坏地说了些什么,然后就摔门而去了。阿桑的房中久久没有动静,子羽颇为担心,忍不住过去看,才发现冷清的大屋夜明珠光芒的照耀之下,阿桑满面泪痕,意态萧索。

    阿桑见子羽进来,第一个念头想抬手拭泪,想了一想,却止住了。

    她招手要子羽在她身旁坐下,声音平平地问他:“你都听到了?”

    “听到了。”子羽点点头,试图安慰她,“你莫要难过。这不是你的错。”

    “不,你不明白的。这就是我的错。”阿桑仿佛积郁太久,迫切想寻个人倾诉一般,子羽不请自来,她便索性拿子羽当倾诉对象,放宽心怀,“一直以来,都是我在负他。我眼睁睁看着他跟别人好,却装疯卖傻,不去阻止;我害怕我会爱上他,失去自我,落到我母亲那样的下场,所以刻意在他面前装作喜欢别人。青叶,南离,莫问,还有你,都曾经是我装作喜欢的目标。我对不住你。看,我就是这么一个糟糕透顶的人。所以他们说我配不上南离,我其实是真的配不上。”

    和几乎所有人知道的不一样,阿桑并不是在和南离好了之后,借助南离的力量,才重新和母亲姜姬母女相认的。姜姬早年风流,儿女成群,但或许她一生的好运都在前半生被用尽了,儿女们早夭的早夭,不成器的不成器,到了后来,她赫然发现自己竟然寻不到合适的继承人。此时她容颜已毁,年华逐渐老去,不可能像年轻时候那样随意招蜂引蝶,选择最聪慧最强壮最美貌的男人繁衍后代,无奈之下她只得把主意打到她和姬姓部落的姬燕明生的那个女儿身上。

    那年阿桑才七八岁的样子。这个命运坎坷的女孩子在襁褓之中曾经被当时的大祭司姜妧从高处摔下,摔坏了脑子,虽幸得不死却形容痴傻。她的母亲姜姬为了前程不能照顾她,她的父亲姬燕明自身力有不逮,狠心将她丢弃至深山之中,几年后一个极其偶然的机会,发现她竟然有和鸟□□流的本事,这才重新带回栖身的茅草屋中,和季秀一起做伴,拉扯着长大。

    那年阿桑七八岁大,因为禁忌的身份,加上言谈痴傻,衣着又破破烂烂,姜寨只有蒲柔、秋朵几个女孩子愿意看在季秀的面子上和她玩,他们一起在姜寨外面的小树林里玩过家家的游戏。季秀那时候相貌已经颇为清秀,再加上皮肤白皙,衣着虽破烂却有一种独特的气质,引得女孩子们追逐不已,他戴着花环骄傲地坐在大树下,女孩子们争先恐后地向他表白,说求他嫁给自己。

    阿桑也结结巴巴地向季秀求婚了,虽然她那个时候连结婚是什么都不懂。她求完婚后神色紧张地看着季秀反应,季秀淡淡一笑,还没有说话,她已经被一群女孩子挤到后面去了。“傻子,凭你也想娶阿秀不成?你怎么配得上阿秀?”忘记了是谁在她耳边这么说,反手一掌将她推得老远。

    阿桑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季秀被一群献殷勤的女孩子们包围。她觉得很不服气,她觉得她才应该是和秀秀最亲密的人。她心中突然升起一个可怕的念头:万一秀秀嫁给别人,不要她了,该怎么办?想到这里,她竟然害怕得大哭起来。正在这时,有个神色甚是和蔼、相貌颇为美丽的女人走过来,一把拉住了不知所措的她。

    “你哭什么?你真的想娶那个来历不明的男孩子?你爱上他了吗?如果你爱上他的话,你就会变成我的样子。”那女人的声音渐渐从和蔼转为凌厉。随着她的说话声,她转身,给阿桑看另外一半脸。

    阿桑立即忘记了哭泣,震惊得说不出话来。那女人一半脸是那么的美丽,让人情不自禁地生出亲近的**,然而另一半脸,却是眼窝深陷,狰狞扭曲。

    “被吓坏了吧?可我是你的母亲,你的亲生母亲,大家都叫我姜姬。我是因为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男人,才变成这个样子的。你想学我吗?”姜姬一字一顿地说道。

    第80章 第 80 章

    从那以后,小小的阿桑就陷入一种极其矛盾的心情中。她和季秀从小在一处长大,感情非比寻常,她根本没办法疏远他,却要时时警惕这份亲密无间的感情会不会朝着男女之爱的方向发展。虽然那时候她连男女之爱究竟是什么都不清楚。

    “这是姬燕明的阴谋。”姜姬在阿桑耳边说,“他明知道我最后只能以你为女嗣,却故意安插一个季秀在你身边,试图通过季秀完成他未能完成的事情。幸好我发现的早,你尚未铸成大错。你是代表着稷下川的利益,你不可以输给别人,知道吗?”

    可是,不可以输给别人,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他们一天比一天长大,如同草原上疯长的野草,怒放的鲜花一般,渐渐到了知人事的时候。阿桑在姜姬的叮嘱下,只得继续装疯卖傻。可是季秀时时不忘照顾她,甚至比小时候还要温柔体贴,每次蒲柔她们或委婉或直接地向季秀表达着爱慕之情的时候,他的目光总会若有若无地掠向她,那目光里的复杂含义,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懂得。有的时候阿桑躺在草地上,闭着眼睛晒太阳,季秀会悄无声息地走过去,同她耳鬓厮磨,那种如冬天暖阳一般的温暖,是阿桑无从拒绝,也舍不得拒绝的。然而有一天,她在大树底下枕着树根睡了过去,半梦半醒之间突然听到自己迷迷糊糊地说:“秀秀,你是我的,你是我一个人的,我不许你跟别人好。”吓得她几乎是立即从睡梦之中醒了过来。她知道,或许必须借助外力,改变这种情况了。

    那年阿桑十一岁,她在深山清澈的溪流旁遇到了进山采药的南离和青叶。她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认出他们都是祭宫的见习祭司,他们身上带着祭宫所独有的高贵优雅,那种令人见之忘俗的气质,足以让从未接受过什么系统教育、一向天生天养的季秀黯然失色。她正在发愁要如何接近他们,山洪就爆发了。她故作痴傻地要两人之中的其中一人嫁给她,无论两人答应与否,她都可以借机告诉季秀,她喜欢上祭宫的见习祭司了。但南离和青叶的反应比阿桑预料的更好。青叶只是思索了片刻,就同意嫁给她。至于南离,阿桑原本以为南离和她不会有任何交集,然而在四年以后,阿桑参加春祭舞会的时候,南离却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邀请她跳舞,这是稷下川男女之间示好的标准姿势。

    “这又有什么奇怪的。你毕竟是我的女儿。我年轻时候,看上的男人从未失手过。”姜姬知道南离主动接近阿桑的消息后,如是评论道,她的目光里满是阅尽世事的沧桑,“想来姬燕明也会满意南离的。毕竟,无论是他或者季秀,他们都需要你走到人前,才更加方便他们行事。南离是个合适的人选,他可以让你轻而易举走到众人面前,成为稷下川的风云人物。”

    夜明珠的照耀之下,阿桑双臂抱在胸前,神情甚是寥落,脸上挂着泪痕。显然,她这些日子里承受了各方带来的沉重压力,早已不堪重负。她定定地看着子羽,目光里有些愧疚,又有些怜惜。“你为什么要掺和进来?看,青叶就比你聪明。当年他答应嫁给我,我们来往了足足一年,他最后还是喜欢别人去了。他说我的身份配不上他,还说我不是真心喜欢他,那个时候我假装得那么好,连秀秀都不知道我是装的,他怎么就看出来了呢?”

    随着阿桑的叙述,子羽眼前渐渐浮现出一副画面:小树林的空地上点燃着明亮的篝火,青叶和阿桑这对俊美的少男少女在小溪边欢快地起舞,季秀脸色苍白地躲在灌木丛后头看,手被荆棘刺出了血犹自不觉;青叶穿上华丽的嫁衣风光大嫁,季秀抱着痛哭不止的阿桑,柔声安慰她:“你值得更好的。那个青叶配不上你。”子羽能猜想到,季秀说这话的时候,心中一定暗暗期盼着阿桑有朝一日能忘了青叶,转头发现身边人的好——这种小心翼翼的心情,子羽也有过,故而很能感同身受——可是孟春舞会上,阿桑尚未忘记青叶,南离却已经翩然而来……

    然而想到南离,子羽的心又忍不住揪了起来,他直到此刻,仍然把南离当做好朋友一般看待,对他有着异乎寻常的关心。“你说,你是怕自己爱上季秀,才故意去追求青叶的?而青叶也察觉了这一点,所以直接离开了你?那南离呢?南离喜欢了你那么久,替你做了那么多事情,你该不会……该不会……”子羽声音颤抖着,说不出话来。想到那个可怕的可能性,他的心就不由自主地颤抖。

    阿桑犹豫了。她沉默了很久,回想起从前的事情,或许是怀孕的女人头脑不清楚的缘故,又或者是那些记忆太遥远了,她竟也开始困惑。

    阿桑还记得她和南离来往之初,两人并没有什么过于亲密的举动,这在一向民风开放的稷下川来说简直是不可思议的。她看得出南离隐藏很深的焦灼不安,却因为季秀的日益憔悴忧心不已,当季秀自暴自弃般地和许多女人彻夜狂欢的时候,她意外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愤怒。她只是很痛心,很痛心。她疲倦地想着,这样也好。南离赶紧像青叶一样离开她,然后她就继续在秀秀面前摆一副为南离黯然神伤的样子,以这种姿态无声地和季秀划清界限,就这样一辈子好了。

    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呢?是南离不惧他人眼光,想尽办法把她带到稷下学宫旁听的时候吗?还是他在她面前脱掉不食人间烟火的面具,在她身下动情和喘息的时候?又或者,是他在前任大祭司姜妧的殿前长跪不起,为她求情,在昊天九问中心系她的安危,以至于几乎丧失了理智,放火烧山,猎杀凶禽猛兽,又自不量力地试图用琴声沟通天地?……

    “我不知道。”阿桑终于叹息着说道,她的声音里满是困惑和惆怅,“我一直在提醒自己,千万不可以爱上秀秀,但是却不知道,究竟怎样才算真正爱一个人。我和南离似乎有过一段很快乐的日子,那时候我们都觉得,虽然彼此有矛盾,立场冲突,但是还是可以调和的,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弄到了这样的地步……或许,我们是应该分开了。”

    子羽听着阿桑这些充满了困惑的话,越发迷惑不解。他其实很想问阿桑究竟是怎么看他的,但是又不敢问,只是追问了一句:“那季秀呢?”

    “秀秀啊……我对不起秀秀。”阿桑神色黯然地说道,“我现在只能竭尽所能,希望他能在稷下川快快乐乐地生活。”

    那天晚上子羽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他始终不明白阿桑言语里对不起季秀的真实含义。在他看来,感情是一种没有道理的事情,季秀自己那样胡闹,又怎会是阿桑的过错?不过很快的,子羽又发现了另外一件事。阿桑口口声声说希望季秀好,却压根不肯信任季秀。

    那是初冬的一个早晨。赢牧诗一大早就派人来寻子羽,要他代表祭宫,同阿桑议事。子羽起初还以为赢牧诗改变了态度,不再反对南离和阿桑在一起了,但是听了赢牧诗的解释,才知道竟然是为了开荒的事情。随着开荒的逐渐深入,那块土地越来越令稷下川的人们惊叹,它的面积似乎不比稷下川小,气候极其宜人,然而期间杳无人烟,毒蛇猛兽盘踞,故而开荒多半年来,进展缓慢。眼看着隆冬将至,开荒进度远远落后于计划,赢牧诗万般无奈之下,才想起了相传善于同鸟兽沟通的阿桑,希望子羽能够说服阿桑出动,为开荒尽一份心力。

    子羽于政务方面颇为单纯,虽明知道祭宫和姜姓四寨不睦,仍旧寻了阿桑,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阿桑丝毫没有要推脱的意思,反而很兴奋地命子羽收拾收拾启程。因这些日子都是季秀照顾阿桑起居的,子羽便打算去通知季秀同去,不料却被阿桑好一顿训斥:“子羽,你怎么这么糊涂!这等机密的事情怎么能告诉秀秀?我瞒他还来不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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