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得虚名》第二部:挥手袖底风》四九、你给的伤我痛得最甘心

    四九、你给的伤我痛得最甘心

    裘籤令冒着雨远远的跟蹤广南游,他不需要靠得太近,因为很快的他就发现这个方向会通往南壁,广南游带着奄奄一息的萧易飘,不来找神医怀容天,还能去哪?

    知道方向后他便不再跟下去,怀容天神通广大,靠得太近很快就会被发现了。怀容天身为正道栋樑,虽然鲜问世事,但和鬼门关绝对是势如水火。裘籤令目前因着个人兴趣追蹤广南游,可没打算代表鬼门关做什幺乱子。

    任何人求医都会抱着一丝希望来找怀容天希望他愿意诊治,但大多还是江湖人士,平民百姓若不是走投无路了,是不会拖着一条命大老远的来南壁碰运气的。

    得碰运气!因为怀容天不是每个人都接见的。有没有準则谁也说不清,听说侠士莫云伺每次重伤被送去给怀容天治疗这幺多回,连怀容天长什幺样子都没见过。

    广南游就这幺有把握怀容天会帮他治那个小女孩?不过,传言中怀容天确实和平武宫交情甚好。裘籤令想了想,好吧,或许得了解一下那个女孩子。

    前提是她得活下来。

    乍黯隧里,怀容天接手过萧易飘后,一身湿漉漉的广南游站在原地,茫然若失,要不是怀羽光拉着他衣袖时他的衣服还是溼的,他一定以为自己已经站在那三天三夜。怀羽光递给他一套乾的衣服,指着一间空石室,本来她不打算多说什幺,但想了想,还是善良一点说点废话,病患家属会比较好受。

    不过这次她才是病患家属吧……。

    「那个……师姐她还有一口气。」她很努力解释:「我感觉的到。」

    广南游想起萧易飘对她说过的,这个小女孩有读心术。他点点头:「我知道。」

    「那你换完衣服来喝热茶。」

    成功和家属沟通,怀羽光觉得自己的社交能力又进步了些。

    在乍黯隧,石室就是房间,广南游是听命进去了,他虽然行动,却如行尸走肉。他想着一路上暗自运功让萧易飘活络全身气流,但是她毫无血色的脸,让他感觉一种恐惧……就像已经经历过的感觉。那种可怕的感觉,他无法再经历一次,连回想都不敢。

    他换过衣服坐在床边,脑中乱成一片,似乎一瞬间想起了许多事,却没有一个印象是真正让他动念。

    一直到一股热烟飘在他眼前许久,他才渐渐凝聚了视线,是小女孩儿捧着一杯热茶,不知在他跟前多久了。不知自己是什幺狼狈样,连小女孩都不忍打扰自己。

    「啊……谢谢妳。」广南游伸手接过,这杯如此烫,他多望了小女孩掌心一眼,捧这幺烫的杯这幺久,掌心烫红了吧。他在怀羽光收回手的一瞬间,似乎看到左手掌心中有纹路?

    怀羽光就算不读心,也可以从广南游的眼神知道他看到了,她便摊开左手掌心在广南游面前,蝎尾蝶的图腾在上面一览无疑。「这是蝎尾蝶。」

    「蝎尾蝶是什幺?」

    「当牠刺向人的时候,毒液也会往自身上流。」

    「世间上真有此物?」

    「我以外还有三只,但仍有一只下落不明,我们一直在找牠。但只知蝎尾蝶的印记是天生的,我们没有寻找牠的办法。」

    「找到了之后呢?」他只是随口问问,并没有很认真。但未料怀羽光的话惊心动魄:「四只蝎尾蝶齐聚,鬼门关必灭。」

    广南游从来没有听闻此事,他愣愣看着怀羽光收回掌心,道:「等师姐醒来,你自己问她吧,她听师父说了上百遍了。」

    「易飘没事了?」

    「也许吧。」怀羽光道:「只要她醒得过来。很多时候,能做的都做了。剩下就得看自己对世间的依恋了。」

    广南游不太明白怀羽光的意思,但听起来觉得情况是乐观的,毕竟怀容天怎幺可能救不活自己的爱徒呢。虽然是挂心,但广南游的思絮总算是回神了。

    他留宿在乍黯隧了三天,不时守在萧易飘身边,或着跟怀容天去採药草,有时教怀羽光吹笛子。萧易飘仍然没有醒来,怀羽光说师姐像是被困在恶梦里,但听到笛声时,她心神安定多了。

    广南游不知为何,听了怀羽光这般话,也觉得萧易飘的眉头看起来也比较舒缓。怀容天说萧易飘的体温没办法靠着自身恢复正常人体温,于是仍然昏迷不醒。

    广南游问他能以内力输暖流给她让她醒来吗?怀容天看着他一会儿,和上次来乍黯隧一样,又是叫他运气。广南游依言行了,突然之间,像是有一根冰针刺入他胸口似的如此痛苦难受,他觉得自己那一刻就像死了,吓出一身冷汗。

    看着脸色刷白的广南游,怀容天道:「你在送她来的路上一直在活络她体温,但某一刻失神时寒气倒灌入你脉络中,是幺?」

    的确有发生这事,但当时的他不在意,只觉得原来她有这幺冷,自己万万不可再失神了。

    「你得好好调养,这寒气已成宿疾,难以痊癒,只能在运气时绕开它不让它不发作。」

    「啊?」素来身体从来没有生过什幺大病的广南游,莫明其妙的有了宿疾?而且还是神医说的,这幺快就没救了?但他也不在意……似乎还有点,怎幺说,感到欣喜?

    想到以后当他离开了现有的一切后,他还能保留有关她的,就是这股锥心寒气。以致证明现在相聚的过程都不是白白的虚渡,一切并不是个白日梦,这股痛会告诉他是真实的。

    他有天会离开眼前的所有,掌心中所有握的一切迟早都要鬆开的,因为他会回去鬼门关做出了断。那个代价是有去无回,他心里一直是清楚的。

    「你可以不必再等了。」怀容天道:「阿羽她不醒来的原因,是她没有意愿。」

    广南游越来越错愕了:「什幺?」

    怀羽光道:「说明白点就是她一直在等死,终于让她等到离死亡最接近的一刻,所以她不想回来。」

    广南游越听越疑惑:「妳说什幺?」

    「很理所当然的吧。」怀羽光觉得广南游的疑问才奇怪:「她一直想在平武宫出人头地,结果一直被关在泠居什幺都不能做。换句话说就是她尘缘已了,再也没有好留恋的了。」

    听说人类修真练仙,是为了求生。

    她修练是为了让自己不要那幺想死。

    听说人们得到会想拥有更多,

    她只要简单的拥有便觉得此生足矣,可以毫无悬念离世。

    广南游这才明白,原来看似隐居在泠居的诗歌作画多幺脱俗自在,但大部分的时日一个人在孤想着外头的世界,她没放弃练剑,没有放下意志,可是从来没有一个机会在她面前……。

    「你说你原本送她回平武宫,那个场景一定让她很难受罢。」怀容天道:「若那是她在水牢最后接触到的,那我大概猜想的到,她听了些什幺话。甚至她会将这些归咎到自己身上。」

    「为什幺要归咎到自己身上?」

    「因为那样会比较好过。」怀容天道:「你觉得不是她的错,但这幺想会让她觉得她跟平武宫还有些关连,这样她会比较好过。怀着自己所珍惜的内疚,比起被当无关紧要的局外人好多了。」

    这个好多了的状况,就是现在昏迷不醒、抗拒复元?广南游觉得差点就要被眼前这对师徒骗了,明明是这幺差的状况,对他们来说却一点也不大惊小怪。

    「人的性命是有限的。」怀羽光看透他的想法:「除了她自己希望活下来,否则我们不会去强迫她什幺。」

    「只要她自己想活就可以?」

    「嗯。」

    广南游没有离开乍黯隧,他在寻思怎幺样会让萧易飘有求生意志,若说可以当况予愁的徒弟啰?她最仰慕况予愁了,可是她已经是了,也没有因此醒过来。要登治玉台也是已经说好的,她也知道,但也没为此醒过来。也曾带她四处旅行偶尔为之的行侠丈义让她过过乾瘾了,似乎没有什幺可以让她精神为之一振的事。

    在泠居的孤寂,广南游原本多少是可以理解的,所以才缠着她要她出来看看外面的世界。突然怀疑是否就是因为他这般举动,让萧易飘真的毫无悬念了。想看的世界、想要的高度,全部都得到了。但她真正想要的世界如果不要她,她就不回来了。

    不想回来了……。广南游知道自己没有什幺资格去找萧易飘回来,他还是符庭筝时,不也是这样?当时况予愁硬拖回自己一条命,他也没多感激况予愁,是这几年总算是心境开阔许多,才查觉况予愁对他是发自内心的真诚。

    广南游来到萧易飘所在的那间石室,坐在那全身冰凉的躯体身边。已经第七天了,萧易飘仍然封闭在那个游离在生与死的世界。具怀容天说,输暖流给她,她是会暂时醒来的,但暖流离开时她会再睡着。她若没有想留在世间的念头,她的身体是留不住任何温度的。

    广南游伸手握住她冰冷无力的手,暗自运功传送暖流给她,看着她的呼吸渐渐加重,苍白无血色的皮肤渐渐有了一点肤色。她悠悠转醒,但仍是十分无力,只是微微睁开的眼睛茫然的看出去。她好像看到他,却没有办法定睛在他身上,也一时没有办法辨认眼前的一切。

    「是我,广南游。」

    她好像笑了,可是她没有力气笑。但广南游觉得她笑了,因为手中传来一种放鬆的感觉。

    「我们,不要分开好不好?」

    她看着他,有点迷惑了。可是她的呼吸更深沉了。

    「这一生,都跟我在一起,好幺?」他将她的手紧紧握在他的双手中,靠在他的唇上,试着稳定自己的声音不要颤抖。

    她看着他,但目光仍无法集中,因为热泪在眼中涣散了视线。

    「我……,」她声音很微弱,很吃力,可是说得很开心:「我等好久了……。」

    广南游很清楚知道自己在做什幺。上一刻,他认为自己不能什幺都不能拥有;这一刻,什幺鬼门关、什幺杀手,他都抛到脑后了。

    他只想时间停在这一刻,不要再前进一分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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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算整个世界在下雨

    你给的一点暖意最窝心

    你给的伤我痛得最甘心〞──阿杜《恩赐》

    ※此回以后的更新会把符筳筝改成庭筝,庭院里放风筝。

    既往不究。(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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