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般柔情的你》分卷阅读6

    田小蕙反而被问住了。经过二十四小时爱情的洗礼,她意识到她跟另一个女人的志趣相投、唇齿相依,她已经站到了人生分水岭的另一边。或许,丁建军曾经凭借一己之力,无意中成为男人的一般等价物,被田小蕙彻底从她的世界里删除,在她转身之际,身为女性那种抽象的需要,又从迎面扑来的具体的爱里,获得了充盈的满足。她来不及做更多的思索,也来不及鉴定自己的真身,但沉湎其中她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幸福。

    田小蕙不愧为田小蕙,稍微停顿后,就接上了话题:

    “徐曼,我们历经沧海走到一起,两天的缠绵怎么算得上沉湎呢?两个人结婚还有个蜜月呢。我们的蜜月才刚刚开始,不是吗?”

    “小蕙,你说的对,你才是对的。但我想说,我们不要蜜月,因为蜜月根本不够,我们要的是甜美的一生。这两天,我们是有点沉湎。只是两天,只是有点而已,根本不够呀!我还想更多地沉湎于你,迷失在你的美色之中,陶醉在你的爱情里。我爱你,小蕙。”徐曼动情地说。

    田小蕙找到了一个停车位,停下车,侧过脸朝向徐曼,认真地说:“徐曼,你一样让我沉醉。”

    第7章 爱并没有分别

    走进田心公园,田小蕙先在地形图前给徐曼做了简单的介绍:田心公园是本市第一个森林公园,几乎都是连绵的山脉,也就是五桂山主峰下的群山,田心水库囊括其中,占地三千四百亩,即大约方圆23公里。然后田小蕙说:“来田心公园,就是徒步行走,呼吸新鲜空气,洗洗肺。一般有两个走法,一个是沿着山间或山腰的大路走小圈,一个是随山峦起伏爬山走小路,贴着公园外围走,也就是走大圈。走完小圈也得一个多小时,大圈估计两三个钟头。你想怎样走?”

    “小蕙,你指引路线好了,我跟着你走。”徐曼答道。

    “那好,我们先走小路,走累了就换大路。”田小蕙做了决定。

    两人来的时间比较早,尤其走小路的游人还不是很多。虽说是小路,并非羊肠小道,全都是人工修建的梯级和青石板路,二三人并排而行也很宽敞。田小蕙指着道路两旁侧立的长方形水泥块说,“你看这些混凝土方砖,每一块都得上百斤,公园修建时我来看过,它们是靠骡子背到山上的,一只骡子只能驮两块,听说累死了好几头骡子,想想成千上万块就这么驮到山上,太不容易了。”

    “真是难以想象!我还没见过骡子呢。”徐曼说道。

    “徐曼,你觉得,我们会比骡子更加不容易吗?”田小蕙话锋一转。

    徐曼立即明白了田小蕙话语所指。她本该想到,田小蕙带领她郊外远足,不止游山玩水这么简单。或许田小蕙并非为了从骡子说起才特别安排了此行,这不过是一次随意的闲散之旅而已。但徐曼知道,田小蕙也一定知道,她们即将展开不一样的人生。现在她们处在这个人生的起点上,重逢的喜悦和相爱的恣意纵情,让她们首先品尝了其中最甘美的部分。她们相信,她们的幸福不止这么多,但也不是未来的全部。她们不是初出茅庐的青葱少女,各自事业有成,也历练了生活的苦涩和艰辛,她们对未来的共同生活不止期盼,也有所戒备。她们并非对彼此缺乏信心,而是预感到,身处异己的社会,或者不如准确地说,在一个常规的秩序里,要行走一条异样的路线,她们所需要的肯定不止是勇气。

    徐曼毕竟是徐曼,她回答道:“小蕙,我们可能会比骡子还要辛苦,但我相信,我们比骡子聪明,不至于累死,我们有机会建立属于我们自己的幸福人生。”

    “徐曼,你知道我为什么如此爱你吗?”田小蕙说道,“就是因为你无比的勇气。”

    “小蕙,谢谢你如此赞赏我。可是小蕙,你知道我为什么爱你吗?”徐曼同样也自问自答,“就是因为我不能不爱你。”

    聪慧的田小蕙并没有去辨识各自问答中的分别,因为她们的爱并没有分别。每一次爱的絮语和表达,都是爱的一个部分,谁也不能从蜂蜜的一滴甜里,分辨出不一样的甜。徐曼和田小蕙都知道,无论将来的生活怎样演变,发生什么样的事,遇到什么样的障碍,惟有彼此相/爱才是可靠的基石,勇气和智慧犹如翱翔的双翼,爱才是无敌的力量。

    晴朗的天空下,绿树掩映里,二人相伴拾阶而上。徐曼说,“小蕙,因为我对自己的性取向有更早的认知,再加上律师职业的特殊性,可能我对社会生活有比较广泛的接触。你在医院工作,虽然患者不计其数,但你看的是病人,而同性恋不是病,你不一定看到他们。所以我愿意跟你多谈谈我的感受。”“你说吧,徐曼,我听着。”田小蕙鼓励道。

    “小蕙,到目前为止,同性恋的生成机制科学界没有结论,她究竟是埋藏在人类基因里的变异细胞,还是后天生活造成的性别误会,没人说的清楚。昨天晚上我谈了一个认识,还是受了你的启发。我提出,性其实是抽象的。而你说,爱是具体的。你记得吧?” 徐曼问。

    “当然记得,你继续说。”田小蕙过渡性地回答。

    “我想,‘抽象的性’很可能为理解同性恋提供了一个重要的概念。”徐曼继续说道,“把性定义为抽象的,是从性满足的角度观察,即这种性的需要怎样都可以满足。满足她的对象可以是人,也可以是工具。为了让定义的意义更明确地显露出来,我们将工具排除在外,只考虑以人为对象的情形。也就是说,假定人的性需要必须由人来满足。那么,接下来的问题便是,这个作为性满足对象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对吧?”徐曼可能担心田小蕙一下子跟不上她的思路,所以测试性地发出提问。田小蕙表示完全清楚徐曼说的意思后,徐曼才又说下去。

    “作为性满足对象的人,一般来讲是具体的一个人,在很多情形下可能会是一个特定的人,也就是指一个固定的人。我要特别说明一下,无论是具体的人(可以是这个人,也可以是那个人,并不确定具体哪个人),还是特定的人,性满足不一定意味着实际的性行为,因为性幻想也可以达到性满足。好了,真正的分野就要显示出来了,我是说,当一个特定性别的人——我宁愿假定为女性——产生性需要时,那个被她作为性满足对象的人的性别,就是唯一的试金石。如果是男性,便是异性恋,而如果是女性,则是同性恋。小蕙,我不知道我的表达是否足够清晰?”

    “非常清晰。”田小蕙说道。

    “我的结论是,纯粹的性需要从对象的性别上区分了性取向。为什么要把‘性需要’与‘爱’区分开来?因为他们之间是有区别的,因而是可以区分的。从性/爱看,究竟是先有性需要然后触动爱,还是由爱引导到性,好像鸡生蛋蛋生鸡的怪问题,恐怕谁也回答不了。但至少有一点,大家不可能不顾事实,那就是,虽然爱里面包含性,但性里面可能找不到爱。这就是为什么我要把二者区别开来,性取向首先是性需要,因此把它从(本来也可以)爱中分离出来,人们就可以看得更清楚。小蕙,我这样分析,你同意吗?”徐曼又一次征求田小蕙的意见。

    “徐曼,你思维缜密、逻辑清晰,我不能不同意。”田小蕙又说道,“但有一点我不太明白。性满足对象之间的性别异同区分了性取向,这样说已经简洁明白地定义了或解释了同性恋,为什么你还要那么仔细地说明,性满足对象可能是某个具体的人,也可能是特定的一个人?”

    “小蕙,这是因为:我仅仅在分析时把性和爱分离开来,这样拆分从性需要出发是可靠的,因为性满足可以不经过爱。然而性和爱毕竟是不能完全分离的,因为性需要同时是爱的一部分,是爱的迫切性诉求和爱的私密性体现。当性满足对象总是指向一个特定的人时,通常那里面存在爱。比如说我自己,我是从你的手上确认了自己的性取向,同时也发现了自己的爱。第二,即便性满足的对象是一个特定的人,也未必是因为爱,而可能仅仅是由于某种特别的原因,惟有从这个人身上才能获得巨大的性满足。这种情形的存在,以及性满足对象的随意性,即不确定某个具体的人,正是性满足的抽象本质。或者换一个说法,凡是无爱的性满足,必然来源于抽象的性需要。说到底,我所有这些认识,都是因为你的真知灼见,因为你的具体的爱。”

    “徐曼,你讲了这么多话,我们又走了不少台阶,恐怕累了吧。要不我们坐下稍微休息一下?”田小蕙提议。于是,两人就在路边的一个石凳上坐了下来。但田小蕙并不想停止话题的讨论,她说道:“徐曼,你把我抬得太高,其实我想问题远不及你深入和细密。当然,我们之间又不需要论功行赏,谁想的到说的透彻,都是帮助了我们自己。尤其像我,对同性恋了解得很少,你刚才所说使我受益匪浅。和你走到一起,我可能像个愣头青似的,啥也不懂,我相信一定是对你割舍不得的那份感情推动了我,让我不知不觉中便毫无障碍地进入了拉拉的生活。我也知道,我们两人作为拉拉一起生活,必然会面临许多我想不到的困难,这方面恐怕更多地要依靠你。”

    “小蕙,我跟你说过,同性恋人群的痛苦,一半来源于他们自身的不认同,而这种不认同,归根到底还是社会不认同造成的。社会不认同,并不是简单的观念问题,而是实实在在的艰难险阻,你根本无法想象,体制的力量有多么强大,个人的抗衡几乎是以卵击石。我们还是继续走走吧。”徐曼站起身,两人继续边走边聊。

    “小蕙,你一再赞扬我的勇气,其实内心里我可能比你更加胆怯。因为我比你更了解同性恋群体,对他们的脆弱、无助、彷徨和痛苦,知道的更多,我对现实世界的冷酷规则和无情力量,也有更加深切的体会。所以,你说要更多地依靠我,我当然不能拒绝,因为不是依靠多少的问题,我们必须是彼此的依靠,每个人都是对方的铜墙铁壁,然而我心里明白,而且已经感觉到,小蕙,在你温和的态度里,在你明亮纯净的眼睛里,潜藏着比我更多的世事洞明,我倒是对你有更多的指望,或者不如说,有你在我身边,我就不会丧失我的勇气,因为我总是可以从你身上汲取无穷的力量。”

    徐曼话语里真挚而诚恳的态度,显然感染了田小蕙,她拉起徐曼的一只手,“好了,我们先不说了。你瞧,我们已经走了很长一段山路了,不如就近找个下山的台阶,转到大路上去。徐曼,你觉得田心公园怎么样?”

    “很好呀,小蕙。我喜欢这里,以后周末有空了,我们可以经常来这里走路。”徐曼回应道。

    下山的阶梯很陡峭,两人牵手一前一后的落步,都感觉到腿有些酸了。向山下瞭望,可以看到大路上行走的游客,比刚来时多了很多人,三五成群,有老人也有儿童,有一家人倾巢出动的,也有同事朋友结伴而行的。徐曼和田小蕙终于进入了大路,田小蕙对田心公园已经十分熟悉,她辨识出方向,打算就近返回停车场大门,结束这次的郊游。徐曼提议回到城区找间熟悉的餐馆吃饭,然后再去她们过去常去的那家咖啡馆坐一下。田小蕙明白,严肃的话题今天才算开了个头,而严峻的生活还没有开始,需要她们严阵以待。暂时她们没有涉及到任何具体问题,并不是假装这些问题不存在,对于两个成熟的拉拉来说,她们正为未来的道路积蓄无坚不摧的力量。而就在临近公园大门的路上,徐曼和田小蕙想不到与杨广志一家人不期而遇。

    第8章 爱里面没有自负

    田小蕙和徐曼转过一个急弯,迎面见到了杨广志一家人。杨广志双肩挎了一个简易的背囊,和母亲陈彩霞走在前面,陈彩霞怀里抱着孙子,约莫两岁的模样。杨广志的再婚妻子周丽娟,走在丈夫和婆婆身后,照应着身边蹦蹦跳跳的继女娇娇。

    徐曼的突然出现让杨广志感到意外,一下子无从应付,好在田小蕙首先打起招呼,“哎呀,真是太巧了,没想到会碰上你们。”随即面向陈彩霞致意并回问杨广志,“老人家是?”“这是我妈妈。”杨广志答。不等他向母亲介绍田小蕙,娇娇已经跑上前来,“小蕙阿姨!”田小蕙立即拉起娇娇的小手,“快让阿姨看看,你是不是又长高了。吆,还真长高了呢!来年暑假一过就该上小学了,你瞧过得有多快!”

    因为共同的女儿,徐曼知道离婚后不可能不与杨广志来往,甚至想到,作为娇娇的亲生母亲,可能也免不了接触女儿的继母,但她实在不想见到过去的婆婆,因而此时真正令徐曼感到尴尬的人是陈彩霞,而不是素未谋面的周丽娟。至于陈彩霞,对前儿媳徐曼始终是怨恨多过怀念。因为徐曼原不是她想让儿子迎娶的女人,娶了也就罢了,婚后生不出儿子不仅不觉得自己失职,竟然敢忤逆她的意愿,不遵循她的安排,不肯像大儿媳妇那样继续努力为杨家传宗接代。虽说徐曼还算识相,自己提出了离婚,且多亏陈彩霞及时点醒了懦弱又糊涂的儿子,杨广志这才获得机会生出杨家唯一的孙儿。虽说因为娇娇,徐曼仍然保持与杨家的某种联系,但陈彩霞不认为离婚后的徐曼与杨家存在任何宗亲血缘的瓜葛,早已将徐曼从她的感情世界里清除**净。

    陈彩霞听杨广志说起过田小蕙,况且孙女也念叨这个阿姨。虽然看到田小蕙跟徐曼站在一起,令陈彩霞有些不悦,但她对田小蕙表现出了足够的热情。“你就是田小蕙呀?”陈彩霞说,“想不到你这么高的个头,年轻又漂亮。我跟广志说了好几次,让他请你到家里吃顿饭,谢谢你帮助照顾娇娇。”

    “不用那么客气的,阿姨。”因为与徐曼成为闺蜜,田小蕙才认识了杨广志,徐曼与杨广志离婚后,也是受徐曼所托,她才更多地关注和照料娇娇。但她知道不能这样说,于是向陈彩霞解释道:“娇娇跟我儿子小磊在同一家幼儿园,同一个年级,只是不同班,都是孩子家长,互相照应一下是应该的,不算什么费心的事。”

    “小蕙阿姨,”一听到小磊的名字,娇娇马上喊叫起来:“小蕙阿姨,小磊从广州回来了吗?”

    “哎,娇娇。小磊还没回来呢。等哪天他回来了,阿姨带上你跟他一起玩,好不好?”田小蕙特地蹲下身来跟娇娇说话。

    “好。”娇娇认真地说,“要是他回来了,你就让他打我妈妈的电话,我让妈妈送我去你家,找他玩。”

    徐曼听到娇娇说这话,心头一阵酸楚。她才是娇娇的妈妈呀!可是,她现在甚至连一个阿姨都不如。娇娇一见到田小蕙就奔过来喊阿姨,可是望见她,显露出似曾相识又怯生生的样子,并没有跟她打招呼。

    田小蕙蹲下身后,徐曼整个人就直面陈彩霞和杨广志母子二人了。陈彩霞对眼目前的徐曼视而不见,像空气一样感觉不到她的存在。徐曼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称呼这位前婆婆?继续叫“妈”显然不合适,尤其人家新儿媳妇在场,再说那样也违背自己的心愿。跟田小蕙一样叫她阿姨,礼节上完全说得过去,可是前尘往事的掣肘太过沉重,徐曼根本无法从婆婆的阴影里走出来,像随便招呼一个长辈那样称呼陈彩霞。此刻的徐曼,尴尬得无所适从,处在不能先开口又急需有人跟她说话的境地。有点出乎意料,杨广志主动问起了徐曼:“徐曼,你不是一直在武汉吗?啥时候回来了中山,是来度假的吗?”

    “度假倒不是。我们武汉的律所打算在中山设立一个分支机构,因为我比较熟悉当地情况,就先回来筹备一下。”徐曼答道。

    仔细想想,杨广志正是发话的最合适人选,而且采取了恰当的方式。他省略掉渲染意外的那些寒暄,单刀直入地提出他实际关注的问题。自从徐曼返回武汉,杨广志已宣判了徐曼的死刑,在这一点上,他比他的母亲还要决绝。虽然他也希望徐曼生儿子,从而了却父母心愿,但他不像陈彩霞那么在意,而且受过大学教育,知道生男生女取决于夫妻双方,不能怪罪于任何一方。假如徐曼不提出离婚,杨广志不会仅为传宗接代而休妻另娶。虽然他了解母亲一贯独断专行的家长制作风,特别是在徐曼拒绝了陈彩霞的香火大计后,杨广志还猜测过母亲下一步有可能提出丢卒保车的方案,那时他就下定了抵抗到底的决心,甚至在想象中看到了徐曼因为自己的大义凛然而深受感动,从而更加感念丈夫的体恤之情,更加全心全意地投身到小家庭的建设上。当徐曼突然要求离婚时,他先如五雷轰顶方寸尽失,继而在崩溃的世界里除了无比的愤怒,再找不到其他任何东西。而他绝望中屈从了母亲的顺水推舟,更像是给他的愤怒浇灌了最后一层钢筋混凝土,让愤怒从此变得坚决如铁。对杨广志来说,让徐曼永远失去女儿,可能就是他表达愤怒的永久方式。徐曼刚一离开中山,杨广志便毫不犹豫地跟女儿宣布了生母的病亡,那时娇娇根本不明白死亡的意思,而且对父亲的依赖程度远远超过依恋母亲,以至于杨广志都感到有些意外,不仅没出现哭天抹泪的一幕,娇娇也很少追问母亲,徐曼就这样风淡云轻地从他们父女的生活中消失了。等到新妈妈进入家庭,好像是母亲久别之后的回归,娇娇跟年轻的继母反而表现得更加亲近。

    再婚后,杨广志事业平稳,家事亦顺遂,但他的愤怒并没有消失,假如愤怒可以按体重准确计量的话,可以说一点儿也没减肥。娇娇的乖巧和知人善任,已经让她脱离了触发父亲愤怒神经的启辉器功能,杨广志自己不断地察觉出,哪怕在那些最晴朗舒心的日子里,他也会莫名其妙地感到愤怒,虽然他不会让自己的愤怒殃及家人,但他就是感到愤怒,几乎无法遏制的愤怒。他被这种愤怒折磨得无计可施,久而久之演变成习惯了愤怒,不仅习惯,竟然还找出类似女人月事周期的规律性,在生理机制上也极其相似。因为他的愤怒本质上跟外界事物无关,完全是由他自身的某种东西引起的。为此他又花了很长时间暗自揣摩,专注精神不亚于一次科学研究,最后吃惊地发现:导致他周期性怒发冲冠的原因,不是违背真实意愿的离婚,不是合理推测的徐曼的背叛,而是他头脑里浓雾一般的困惑。女人来月经,是因为心怀憧憬的卵子不能着床才不得不泣血而出,而他义愤填膺是因为浓雾散不开困惑无所解。杨广志不止一次地回顾了从五道口电影院里牵手直到离婚的全部过程,他以最坦诚的态度和最苛刻的反省精神,检索了自己在整个历史时期的所作所为,结果找不出哪怕一宗可以让徐曼诟病的事件,简单地说,不仅徐曼始终没有给他提供离开他的理由,而且他自己也无法向自己提供。“她没有理由离开我。”杨广志无数次地对自己说,“她不是不可以离婚,但她没有理由跟我离婚。”杨广志像无数次中的某一次那样,摇了一下困惑不已的脑袋,“她不能没有理由就跟我离婚,她不能这样,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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