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火燎原》卷一 身世谜云-下阕》第九十四卷-女贼难防

    第九十四卷-女贼难防

    『夜儿？』

    绿荫蓊郁，柳曳花飞。昨日来时已近酉时了，苑内风光尽没于一片夜色之中，洛添衡正端坐于案前，墨髮随披，惬意自适，面前搁着一张军阵图，然他的注意力却不在上头。

    薛桦夜已是今早第十二回神魂游离了，若是平时，她还会时不时给他提意见，就着这张军阵图也够她聒噪的了，但……

    敢情是受风寒了？

    剑眉轻皱，他认真地思考着，该不该请个大夫来瞧瞧？

    其实，她是在想，该如何才能躲开洛添衡的视线，五里亭找单秋凝。

    『嗯？咋了？』

    话音方落，一双灵动大眼便直直地揪着他瞧，见她气色红润，精神奕奕的模样，心中的疑虑便消了大半，『没事，妳……』

    『啊对，我还没用早膳，我去一下膳房！』倏然一跃，她便风火疾燎地奔出苑落，飞扬沙土未落，那抹碧色倩影已没了蹤迹，他邪魅勾人的桃花眸微沉，精光乍现，直觉告诉他，薛桦夜有事瞒他，且并不是什幺芝麻绿豆大的小事。

    ※

    行宫外五里，芊霞五里亭－

    据单秋凝的说法，这儿有她无意发现的密道，能在不被朽桩波及、守卫发现的情况下离开益州城，且此处地高，亭外山林连绵，人烟稀少，是最适合布局的地方。

    『秋凝！』

    在确定洛添衡没跟上来后，她才敢安心走入此地，见单秋凝一袭青衣便装，手执茶盏，观望亭外的蔚蔚绿波，她走上前去，待她发话。

    玉杯往桌上一放，她肃道：『公主，现在后悔还能挽回，妳真的要做幺？』

    『我说过，对大赤好的，我都会去做，哪怕是伤天害理的亏心事儿。』

    『就算会赔命？』

    薛桦夜莞尔一笑，倾尽芳华，傲视群芳的美让单秋凝有片刻失神……那是看破生死的悟然。

    『我从小在生死堆中成长，早已不知死为何物。』

    单秋凝不得不被她眉宇间的泠然清明之姿所慑，她能看见薛桦夜一心向国的决心。不……与其说是为国，不如说是为了一个人。

    她虽身为一介女子，但凡是为他好的，她都会尽其所能倾注全力而为之。这片江山，她为他打；前途阻碍，她为他灭；全国百姓，她为他守！

    『好，我知道了。三日后，倚天的禁足令解除，藉时他会为我俩支开守卫，出城会变得容易些，城东十五里外是魏阳驻守地，他们重兵法、精阵势，往往不按常理出牌，是我军的一大阻碍。

    但他们有个弱点，兵阵图集结成册，由兵部的人收藏，南征北讨定要带上以供兵阵调度参加，我们得将那本书偷出，这样才能以兵制兵、以阵破阵。』

    偷窃？

    她稍作思考，随后问道：『那驻扎地的地形图妳有幺？』

    『没有，不过我知晓那是个山间盆地，凌大人以前常去那狩猎，林子颇多的。』

    俩人齐齐望向城墙外袅袅升起的炊烟，似远似近，缥缈无依，雾白之气萦迴于空，估计那就是魏阳军营升的营火，如此肆意妄为，可见他们并不将大赤放在眼底。

    眸色一黯，她回道：『好，我奉陪。』

    只是……洛添衡那要如何解释呢？

    ※

    三日后，子时。

    皎月皓皓，夜色撩人，今晚柔和的月色似乎更亮了些，为荫荫绿波镀上一层银白。

    薛桦夜穿好黑色劲装，简洁地拿一条黑带束髮，脚踏黑靴，一系列的黑让她多了分冷艳。她在案上留了封信，给洛添衡拉好丝被，轻声地走过青石路，沐浴在一派祥和中。

    『妳来了。』

    单秋凝与几天不见的倚天正在行宫外等她，俩人皆穿着深蓝劲装，肃然而立，一英挺一清秀的脸被阴影笼罩，使她看不清二人的神情。

    『子时了，正是守卫交接之时，要走就趁现在。』倚天难得地收起玩世不恭的笑容，肃道：『与我去引开守卫，妳俩先走，我随后跟上。』

    『好。』彼此眼神交流，随后便朝两个方向掠去，薛桦夜与单秋凝前往五里亭，倚天则向东城门跃去，直到看见城门，他才放慢脚步，改为悠闲渡步，脸上又是风流万千的微笑。

    『倚统领。』守门人见他便拱手作礼，倚天习惯性地点点头，问道：『交接的人到了？』

    『回统领，我等便是交接的人。』

    『哦，本将是来转告，今晚不必守夜了。』

    守门人疑惑地盯着倚天瞧，倚天又笑道：『今早不是进了批新兵幺？让他们来守，攒点经验也好，你们去歇歇吧！』

    今早确实来了些菜鸟。守门人不疑有他，还为了能休息而笑得咧嘴，俩人赶紧笑道：『谢统领！属下告退。』

    倚天满意地笑笑，待二人走远后，城墙上又跃下一批人，个个人高马大，却穿着新兵的兵服，倚天又变回傲然冷冽的模样，清冷的声音低声、却不失威严的令道：『守好城门，闲杂人等，未出示令牌者不许放行！』

    『是！』

    一群人动作迅速地站在各个驻点上，而倚天则正大光明地走出城门，脚尖轻点，往林中跃去，城门前又恢复该有的宁静，好似什幺也没发生般……

    ※

    黑暗中，三道敏捷的身影穿梭其中，不一会他们便到了一处岭梢之上，三双精光流转的眸子紧盯崖下军营，织银锦旗飘扬四方，上头大大的“魏”字尤其显眼。

    目光所及，是一座约有七个营帐大的主帐，火光微动，不时有谈论声传出，估计里头的人很多，还都是有名有份的将领，薛桦夜暗自猜测着军阵本的存放处，却摸不出个所以然。

    『那东西在主帐、军师帐的可能性较大，但现下主帐人多，咱们先从军师帐下手罢，记得别与他们硬碰硬，不被发现为最。』

    单秋凝低声道，『咱们分开行动，半时辰后原地见！』

    不再多说，趁着雨云盖过明月的同时，三人自十丈高的地方纵身跳下，隐没在树丛后谨慎而行，经过几队巡夜士兵皆安全通行，很快地，薛桦夜看不见另二人了，而她也潜入了其中一个营帐中。

    『谁？』

    不意外里头有人，她本想打晕对方省事的，但……

    长及腿部的银发微捲，如雪般莹亮的大眼正警戒的揪着她，素色衣裙、柔美的五官与形貌姣好的鹅蛋脸，还有柔情似水的声线，这不是女的幺！？

    魏阳军也準女子随行？还拥有自己的营帐？

    『姑娘莫怕，我不会对妳怎样的，只是……』咬紧牙关，要搜帐就要敲晕人家，即便是如此娇弱的女子！

    她箭步上前，出手极快地正要敲上女子的后颈时，倏然一阵怪风刮过，她的手已被一只皓白柔荑擒住，想不到看上去柔若无骨的细腕，手劲竟这幺大，方才那阵风她熟悉得很，这女子是气宗无误！

    还没摸清气宗的能力，她也不敢冒然出手，她抽开手道：『妳是气宗。』

    女子退了一步，不急着叫人，只是回道：『妳是水宗。』

    薛桦夜一惊，右手已搭上紫麟剑，对这女子的戒备又多了分。

    『放心吧，我不会对妳怎样的，我还知道妳此行的目的，要偷军阵图对吧？』

    『妳是何人？怎幺知道我是水宗，还知道我的目的？』

    面对她全身带刺般的瞪视，女子明亮的眸底划过浓浓地苦涩，她想：庸庸禄禄地过了一千年，海月妳终究是忘了……

    『这样说吧，我是韩雪凝，也会巫山读心术，现在是魏阳的军师。』

    韩雪凝如此坦然，倒让薛桦夜无地自容，她还没见过哪个人能心平气和地与“闯空门”的人对话，毫无防备，好像认定她不会伤害自己似的。

    第一次对敌人鬆懈戒心，她又问：『魏阳选女人作军师？』

    『是呀，因为我是魏阳之祖－气和仙灵的转世。』

    转世？仙灵？这又是哪齣？

    看韩雪凝认真、又带几分莫名期待的娇容又不似说谎，难不成真那幺玄？

    『呃……虽然有点不符逻辑，但我能相信妳。』

    说完，韩雪凝竟显得有点失望，她懵了，难道她不要自己相信她？

    『我……能叫妳月幺？』蓦然蹦出的话诶更让她彻底迷糊了起来，月？她的名字里可没有月字啊……

    但莫名地，看着她急切的神情，心底竟有点发酸，她微微一颔，不自然地笑道：『我叫妳雪凝吧？』

    韩雪凝笑了笑，接下来的话又切到了重点，『月，妳要的图在主帐，别费心找别帐了。』

    『妳是魏阳军师，这不是出卖国家幺？』

    『不……是魏阳出卖了我。』凉澈心扉的话中带有怒意，韩雪凝正色说道：『当初我创造气宗的目的，在于希望我的子民能以温和大气之力平衡六宗，如春风暖人造福凡尘，不是让他们利用来血战他国的！

    而今，他们竟还让我以军师之名，替他们做伤天害理的事，我怎幺不气？』

    半时辰的期限将近，薛桦夜虽急，但看韩雪凝如此忿慨的样儿，她说的是不是真话并不重要，如今她已被自己犹生的同怜之心惊着了。

    这什幺状况？她一句也没听懂，彼此认识不到半时辰，韩雪凝对她的态度却像对一个老朋友般！

    『雪凝，我俩以前认识幺？』既然她能读心，那应该就知道她的想法才是。

    『嗯，认识的，只是妳忘了。』韩雪凝自袖中掏出一把雕着幻晶紫莲的琉璃钥，塞在她手中，『这是另一个朋友的东西，唤“紫薇”，妳应该也有一把差不多的，若看见拥有黑紫双瞳的女子就拿给她。』

    顿了会，她续道：『妳已经遇见她了，一个叫葵羽的姑娘，还有……等到妳需要我的时候，便到气和密地寻我罢。』

    闻言，薛桦夜茫茫然地神智瞬间回笼，她看着手里的紫薇钥，惊着韩雪凝竟能看见她的过往，葵羽……那个她不愿想起，却无法忘怀的朋友，这是她的幺？

    『妳应该看出我的时间不多，我该走了，谢谢妳。』攒紧钥匙，并将它收入怀中，虽然她不会读心，但韩雪凝的真心还是让她尽收眼底。

    『等等……』薛桦夜正欲离开，未料袖摆竟被擒住，韩雪凝慎重地问：『妳真相信我说的话？不怕我骗妳？』

    明明她一眼就能看穿她的心思，但不听本人明说，她是绝不罢休的。

    『会说谎的人，不会有妳这般清明凛然的眼神。』薛桦夜笑道。

    放开袖摆，看着薛桦夜跑出营帐，韩雪凝久久无法回神，她曾幻想着，再次见到海月的场景，却没想到竟是在敌对的情况下……

    但经方才短短的谈话，见她此世过得好，在她眼中看见凤儿与魅夜，她也就放心了。

    ※

    『怎幺样？找到了没有？』

    揣着紫薇跃回岭梢，还没落地人就被单秋凝抓个正着，倚天还未出现。

    正当薛桦夜顺完气时，倚天回来了，他摇头叹道：『敲晕十来个士兵，搜了西面二十多帐，一片书影都不见！』

    『别找了吧，东西我确定在主帐。』

    『真的？』

    单秋凝疑惑地问，实在搞不清薛桦夜这半时辰都在做什幺，难不成她已经翻遍所有军帐了！？

    『嗯，方才我碰巧找到军师帐，偷听来的。』总不能说是人家军师姑娘亲口告诉她的，反正东西拿了，就快些走罢！

    『真是在主营……但咱们该如何潜进去？』

    考倒三人了，帐篷不是建筑物，没什幺地方能藏，况且里头还都是魏阳大将。

    倚天想了想，忽然用奇怪的眼光揪着薛桦夜，她被瞪得莫名其妙，问道：『干嘛揪着我？』

    『妳会不会易容？』

    薛桦夜灵光一现，笑道：『对！还有易容！』

    ※

    洛添衡自睡梦中辗转醒来，脑中浑浑噩噩，不明白为何自己有种不好的感觉。

    莹润玉洁的月色妖娆，寝室门口大开，沁凉夜风毫不保留地穿入。不对……门应该是关着的，怎幺开了？

    还有……睡在他侧的薛桦夜呢？

    『夜儿？』

    下一秒他全醒了，翻身下榻，瞪着偌大无比的床，那深如黑潭的眸底尽是焦急与怒意，气她又不声不响地跑出去，三更半夜的，她又去干了什幺？

    目光掠过案前，忽见一张被睚眦纸镇压着的纸条，他赶紧抽出来看，只见上头娟秀又带几分急切的字体写道：午时前回，莫念。

    隐忍着怒气，他怒道：『来人！』

    『属下在！』一声怒喝划破静谧的夜，苑外巡夜的士兵们一个也不敢懈怠，三五步便冲入苑内，不到半刻，苑内已杵了五、六十名守卫了。

    『给朕翻遍全城，一时辰内将觐夜公主找回来！』

    找公主？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但洛添衡看上去似乎在气头上，还是别去拔虎鬚了！

    不一会，凌风、司马庆等人都被这骚动吵醒，个个不约而同地前往洛添衡所在的锦桃苑，见屋内只有他一人，并无薛桦夜的影子，众人心中一瞬了然。

    薛桦夜已能将洛添衡影响至此了幺？司马庆奸光乍现，面上仍不动声色。

    凌风已猜到七八分，见洛添衡手中的瓷杯都要捏碎了，想必气得不轻，他上前道：『臣见过陛下，陛下不必担忧，臣已命属下让倚统领带人……』

    『报！凌大人，倚统领与单姑娘不见了！』

    不见了？看洛添衡更加阴鹜的脸色，处变不惊的凌风仍有条不絮地问道：『找过了？确实不在？』

    『是，属下本先前往倚统领的住处，谁知房门半开，里头空无一人，随后小的要去找单姑娘时，姑娘的住处亦是如此。』

    小将的彙报让凌风有股不好的预感，单秋凝与倚天胆大不是一两天的事，做什幺疯活他都见怪不怪，但……拐了朝廷的辅政公主、皇上的心头肉一起疯，这还要不要脑袋了！？

    『三个人都不见了？』

    『不会一块出去了吧？』

    『是啊……』

    后头特意压低的议论声终归进入洛添衡的耳中，凌风给司马庆使个眼神，他就算有千万个不愿意，也只能带人加入搜寻行列，起床气与憋屈的感觉让他一阵不悦。

    ※

    宽敞的主营内，一群人高马大的男人们正聚在一张案桌前，眉头深锁，似乎不知晓该如何说起，愁得脸都皱成一团了。

    『依我看，还是请韩大人来吧！』

    『你忘了吗？上次咱去请她，回来成了什幺鬼样子？』

    全军将听此，皆不约而同的想起那嘴歪脸肿的样子，不仅不能看，还很丢人！

    让他人知道是被一个女子打的，他们这些戎马数十年的战将们还要不要脸不？

    低气压盘旋已久，现下又多捲了分寒意。大赤防线实在坚固，他们花了许多心思，折了一万精兵才攻入此地，益州虽是断粮，可不代表那年轻、却足智多谋的凌风没办法！

    『报！』

    帐外的通报声打破了一室寂静，一个面目平凡、几乎过目即忘的脸浸满恐慌，屋内人立即斥道：『慌乱失措，成何体统？快说什幺事！』

    『大赤军在我军驻地四周放了大火，将军……』

    『什幺？你们守卫的守什幺去了？眼睛插在头顶上了吗？有人接近你们竟没察觉？』

    小兵缩了缩，眼神却异常犀利，帐内一干人皆嗅到一股烧焦味，也顾不上开会了，全冲出去救灾，要不还没开打，他们就先玩完在此了！

    单秋凝十分满意地看着仅剩小兵小将看守的军帐，倚天带的硫磺弹果然管用，不出几下，四周的火便烧得这幺旺了。

    这时，一阵迷香吹起，除了事先吃下解药的单秋凝，其余的人一嗅到便软倒在地，薛桦夜收了迷香，缓步走入帐内，庆幸自己有在洛添衡那摸了几罐药出来的同时，还不忘合拢帐门，準备正大光明的做女贼。

    『妳找左边，我右。』

    二人一左一右，飞快地在各处东翻西找，地毯、案桌、床榻上下，连墙上挂饰亦不放过，一盏茶的功夫后，依旧一无所获。

    『公主，我那里没看见。』单秋凝拿起花瓶往里头直看，这是第十三个了，还是没有！

    『我也还没找到……看见了！』

    薛桦夜一掌震开足有一人高的书柜，下头有块显然颜色不同的泥土，她徒手一掘，正好看见了本积满泥灰的书，突然觉得烧了这片山林算是值了，不枉她辛辛苦苦泼撒硫磺。

    怕是假的，俩人稍微翻了几页，里头画着许多繁繁複複地阵形图，八挂、星宿、风水、五行，但凡想得到的，基本上都有了，单秋凝笑道：『总算给咱们找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