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美丽》【第十三章】－他的鸢萝

    第十三章－他的鸢萝

    当导演一喊cut的时候，姚童便以最快的速度冲到席尚轩面前。

    这一幕拍的非常好，导演不断的盯着回放看，片场里鸦雀无声，就连林醒悟也直盯着席尚轩，姚童一把抓起他的手，席尚轩的手心有用肤色胶带贴着，这是为了预防玻璃真的伤到手，接着再贴上假血袋用来呈现柳少亦愤怒的血迹点点，但这些措施还是防不了这大约一公分的伤口，现场的人员见状涌上把席尚轩带到休息室做简单的处理。

    席尚轩一脸无感，就好像手上的伤口只是妆清一清就没了，反而是一旁的姚童看的心慌，脸上的表情变化多端好像很痛的样子，工作人员见了也把姚童的手摊开来看，发现果然没伤口，所以姚童不是真痛，只是在痛心酸的。

    伤口并不深，就只是一条浅浅的血痕，所以很快就处理好了。姚童皱着眉一边抓着他的手：「你太入戏了。」

    席尚轩看着姚童，一副若有所思。

    「尤其是在拍摄期间更要好好顾着身体，明明是还在生病的人。」

    「妳……」席尚轩一脸嫌弃，「其实是故意想抓着我的手吧。」

    「……误」误会大了。

    「但还是请妳克制。」席尚轩把手抽开，神色怪异，「妳不是说过吗，艺人形象的重要性，妳得好好帮我守着才行。」

    姚童瞬间懂了，席尚轩这个人不但难搞，还会记仇。

    而且他认为姚童对他有深深的迷恋，还想故意用她在缆车上说的话来反将姚童一军。但席尚轩大错特错了！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姚童心里想着必须要端正他的思想：「在外面要克制，所以在家里就不用了吗？」但自己说出的却不是人话。

    席尚轩唰的转头，这是姚童第一次看见他错愕的表情，还有在场的剧组人员也唰的转头，眼里发射着觅食八卦的饥饿雷光，把姚童扫射的半点节操不剩。

    「额，我的意思是说……」

    「不用解释不用解释！」在场的人齐齐摇头，一脸的我们都了解。

    「但是……」但是我想解释啊！

    「妳可以闭嘴了！」席尚轩跩着姚童离开，手劲很大。

    在离开pub 前，席尚轩却撞到了也正準备离开的林醒悟一行人，而他只是看了眼自己被撞疼的肩膀和林醒悟一眼，没道歉也没说任何话就带着姚童走了，而林醒悟不知道怎幺了，竟意外的只看着两人的背影，不再说些尖酸刻薄的话。

    嘣的一声，席尚轩关起了车门，他不发一语的瞪视着姚童。

    葛溪哥看这气氛也没多说什幺，关上车窗，发动了车子：「直接去公司喔。」

    姚童点头，但闭着嘴不敢说话。

    「原本我只是闹着玩，但没想到真给我矇对了。」

    姚童：老大，我两只眼都没看出来你是闹着玩的。

    「妳竟然真想藉机碰我。」席尚轩道：「我早该看出来。」

    「我没有！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幺会这样脱口而出啊！」

    「还好这件事情只有几个工作人员听见，要是我又因为这种小事出现在版面上的话，妳自己去跟bryan解释。」他直接拿起姚童的平板，乾脆自己确定明天的行程，并继续说道：「妳可以不聪明，但劝妳还是摆正一下自己的思想吧。」

    姚童感觉得出来就连正在开车的葛溪大哥都在忍着笑，自己却只能自知理亏一句话都不敢再多说，就放任席尚轩这样误会下去。

    席尚轩看着姚童欲言又止的脸，觉得非常不耐烦：「今天都摸到我的手了，妳还有什幺不满？」

    闻言，姚童倒吸一口气，她没回答，因为她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实在有太多还未被发觉的一面，她一直都知道席尚轩容易自满，但没想过他也自恋。

    这一天只有这一场戏，但接下来的日子就不会那幺轻鬆了，结局将近，筹划多时的剧本却在最后关头做了些变动，结局一样，但众演员的戏分都被稍微调整，剧情也提前了不少，大伙都做好了几夜无眠的打算。这个时期，台湾戏剧的收视普片低迷，而鸢萝之语首集收视率便破3，每一集的网路点击率也平均在两个多小时内累积到了几百万的点击，这给台湾的戏剧圈打了一剂强心针，许多打着优质戏剧名号的电视剧纷纷窜起。

    这是一个好现象，但这也代表了他们一刻也不能鬆懈，姚童可以趁着拍戏空档偷睡，但席尚轩一天却睡不到三个小时，儘管距离结局剩不到几集，但还要通过后製和审核，剧组要做的事情是多到数不清。而席尚轩的脾气也每况愈下，在众人面前还是那个新人演员席尚轩，但私底下在姚童面前，却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席尚轩，所以两人终于在拍摄完大结局之后，也顺便的大吵了一架。

    事情是这样发生的，在最后场景的最后一幕，导演大喊完美的时候，姚童也在睡梦中被惊醒，看着众人大喊着杀青，甚至有人相拥而泣，工作人员纷纷向演员献花，姚童才惊觉自己盼呀望的大结局拍摄现场，竟就这样被自己错过了。

    她在人海中寻觅席尚轩的身影，终于看到了笑容满面却青着一张脸的他，姚童清楚这个表情代表他此刻有多想从人群脱身，然后回去好好的睡一觉。

    所以姚童以最快的速度冲向那个人，但事与愿违，姚童花着眼，拖着疲惫的身躯，朝一旁解渴用的红茶桶摔去，结局是，姚童以五体投地的姿势抬头看着席尚轩，满身红茶的席尚轩。还有他手中的花束也被染上了红茶的香气，桶子匡噹匡噹的滚到角落，席尚轩深吸一口气似乎在缓和着什幺，接着瞇起眼，他问：姚童，妳没事吗？

    没事，但即将大祸临头，姚童心想。

    果不其然，一关上车门，就有人开始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或许疲惫的关係，席尚轩没有破口大骂，一路上都安静的出奇，直到回了住处，席尚轩才转头对着姚童，一张冷清的脸：「妳上辈子是猪吧？」席尚轩不再看姚童，关上车门前，他的最后一句话还是进了姚童耳里：「不对，猪都还有点用处。」

    姚童觉得满肚子的委屈，她知道席尚轩很累，但她也累，不爱哭的姚童在车里还是哭了出来，心里咒骂着席尚轩五百次，然后咒骂自己一万次。骂不贴心的席尚轩，也骂不贴心的自己。

    但是，都到这个地步了，还管他什幺贴不贴心。

    姚童一把拉开车门：「席、尚、轩！」

    席尚轩离姚童已经有些距离了，他脚步一顿，怀疑是自己听错般的转过头，只见姚童满脸泪水一脸不甘的模样。

    她说：「我只想在你想睡觉的时候让你安稳的睡一觉，只想在你把持不住脾气的时候把你藏在角落不让任何人发现你哪里不好，我只是很努力很努力的在做我本分该做的事情，但你却总是怪我不够好！」

    姚童用力抹掉眼泪，在一瞬间她停止了哭泣，因为她突然觉得对席尚轩吼个几句，所有事又好像变得没什幺大不了的。

    「我阿嬷曾经跟我说过，所有人都是好人，只是有时候忘了体贴别人，就变成坏人了。」她清了一下喉咙，因为距离的关係，她还是必须吼着说话：「所以我是好人，你也是好人，我就原谅你骂我猪的事情。但下次我就没那幺好欺负了！」

    姚童不等席尚轩做任何反应，她不敢等，就拉开车门和原本因为自己一直不敢上车的葛溪哥说再见之后，便独自前往了公司，bryan说戏杀青了，距离学校开学的日子也只剩半个月，所以席尚轩有半个月的假期可以好好休息，但姚童还是要随时和公司报告席尚轩的状况，姚童也顺利的拥有了五天的私人时间，她收拾了简单的行李，传了讯息告知席尚轩自己会回家几天，他没回覆，姚童赌气觉得好啊不回我，这五天你就什幺事情都自己来。但才回家没多久，姚童就开始后悔了，她随时都在想着席尚轩会不会如何如何，这就像是姚童原本必须要负责的工作，却被自己丢着不管一样的罪恶感。

    她在和家人炫耀着她在片场的大小事，还有席尚轩拍戏发生的种种，然后一到假日就和家人窝在沙发看着鸢萝之语，通常姚童会看的很专注，然后在进广告的时候又开始滔滔不绝讲着被自己给神化的，席尚轩天才般的事蹟。

    鸢萝之语已经播到了最终剧情，柳季杭和芮梅等人联手揪出了当初迫害柳家事业的人和股东，但到最后所有的矛头却指向了他们最熟悉的人，柳少亦。

    倒数第二集到此结束，大结局还要再等一个晚上，姚童不用想，也猜得出来网路上的状况了。家人逼问着姚童接下来的剧情，但她无法碰席尚轩的剧本，偏偏拍摄结局的那天自己又睡着了。姚童只好假装知道然后意味深藏的要他们自己看才有感觉。

    当晚，姚童传了讯息和席尚轩说她看了鸢萝之语，非常期待结局。

    至于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再生病，这些话她却问不出口，觉得这样下去真的会变成席尚轩的褓母。拍摄期间很忙碌，现在抽离了那种生活，日子变得非常空虚，说是休息，却没有休息的感觉，姚童一心只想着，结局、结局、结局，还有席尚轩。

    播放大结局的这天，姚童同样和全家人窝在沙发里，嘴里啃着妈妈烤的可乐鸡翅，她随着剧情的发展，心脏轰轰作响。姚童从柳季杭和芮梅私下约了柳少亦出来，他们始终不敢相信弟弟会参与进这场阴谋里，看到柳少亦的转变，但说是转变不如说是他一直隐藏的、一直压抑的，连柳少亦都不想面对的性格。

    柳季杭把所有指证都交给了柳少亦，他说包括某股东在内，他们都为了减轻自己的罪刑已把那年的事发经过描述的一清二楚，里头包含了柳少亦的介入和柳少亦的疯狂。

    「我知道你无法多说，你也不用多说。」柳季杭双手紧抓着柳少亦的双肩，每次施力都是每次乞求，乞求自己心里有底的事情不要发生，「不管用什幺方式，你只要让我知道，这些是不是真的。」

    柳少亦直盯着哥哥，没有被误会该有的情绪，也没有被拆穿谎言的情绪，他就只是那样看着，就像是以前，就像是柳家还壮大的时候。

    「你疯了。」柳季杭鬆开手，他转头对着一旁的芮梅说：「他疯了！」

    柳少亦也跟着看着芮梅，似乎是期望从她嘴里听见什幺，或许是想听到芮梅替自己说话，或许是想听芮梅说原谅他，原谅他。

    「是我的错……」芮梅看着柳少亦，泪如雨下，「我没发现你变得那多，少亦，是我没办法阻止你。」

    柳少亦听了，就笑了，把眼泪都笑了出来。

    「我没变，我一直都是这个死德性。」柳少亦出声。时隔几年才听见他的声音，却宛如大雷，震耳欲聋。两人不可置信的看着柳少亦。

    这时插入了插曲，气氛被拉到最高点，所有人屏息，画面不断穿插着柳少亦原本温暖的笑，安慰芮梅的片段、陪着柳季杭喝酒的片段，他和孩童嬉戏的片段，以及满手鲜血，冷着脸威胁郑禾的片段，一秒一秒，被绑架的柳少亦，在父亲死后不流一滴泪的柳少亦，一秒一秒，最后画面定格在柳少亦的脸上。

    「对……」柳少亦笑得很温和，却看的所有人都毛骨悚然，「我是疯了。」

    「你话说的很通顺。」柳季杭摊坐在椅上，他问到，竟然像是在闲话家常：「什幺时候能开口说话的？」

    「五年前？」柳少亦自问：「五年前。」自答。

    柳季杭回忆起了，五年前被绑架的柳少亦还有为此自责的自己，不禁讽刺的笑了出来：「柳少亦你说，你对得起爸妈吗？」

    「原本是无意的……但我实在厌烦什幺都要顺着你们的日子，爸曾跟我说过，他现在对你的付出，是为了要成就你将来的大业。你不觉得很可笑吗，未来所有都不是我的，我却要替我哥完成父母的期许，我却要把我十几年所建立的，在你最一帆风顺的时候双手奉上！」

    柳少亦讲到激动处，泪就像水龙头一样滚滚流出，这是他第一次这幺哭：「五年前我还差点替你死。」

    悲伤的芮梅听到这就无法忍受的出了房门，房里就只剩下悲伤的柳季杭和悲伤的柳少亦。

    「所以你是怎幺和外人联手陷害爸签下那份合约的？」柳季杭站起身来，他觉得有些发晕，无法让他看清自己的弟弟：「我记得当时爸一心只想搞好和芮梅家合作的案子。」

    「没有联手，也没有陷害。」柳少亦满眼冷漠：「你知道的吧，为了要激起一个人对某件事的兴趣，只须设法把它弄得不易到手就行了。」

    「呵！」柳季杭双眼通红，充满了血丝：「你从小读了那幺多书，竟也只能用扭曲的角度看这世界，你……」

    「我读的书还没有你想的多。」柳少亦残忍的笑道：「我只读我想读的，看我想看的。所以你知道当时的我在想什幺吗？」

    「我不想知道了。」柳季杭默默收起早被自己丢到一旁的资料、证据：「你永远都恨我，但我却恨不了你，不过就像你不可能原谅以前的我一样，我想我也不可能会原谅你。」

    看着柳季杭离去的背影，柳少亦叹了口气，他看向窗外，这栋好不容易被哥哥夺回来的柳家大宅，却是一片惨白，再豪华的灯饰都照不亮这间书房，柳少亦和柳季杭曾经共享的书房。

    柳少亦喃喃自语：「你知道我当时在想什幺吗？我就在想……」

    外头一阵吵杂，柳少亦看着窗外。

    「生存还是毁灭，这真是一道难题。」

    随着警车的到来，伴随在四周的，是毁灭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