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美丽》【第三章】－他的残忍

    第三章－他的残忍

    另一边的棚里，正在试镜柳少亦的角色。当每个人拿起刚发放的剧本后，都有一瞬间的停顿，不过好在试镜者都沉的住气，所以马上又恢复了镇定。要试镜的剧情不但每个人都一样，剧本里除了介绍柳少亦这个角色之外，没有任何一句对白，只有简单的几行场景和对戏者的几句台词，柳少亦是完全眼神戏的发挥，因为柳少亦在戏里，是位失语症患者。

    所谓的失语症，指的是因为头脑特定的某些区域受损，而无法完整的表达想说的话，甚至是完全性失语，但他并不是这方面的问题。柳少亦是癔症性失语，这是因为精神因素，情绪上的压抑、或是受到一定冲击上的内心冲突，于个体所引起的精神障碍，柳少亦虽然有正规的接受精神治疗，但除了偶尔无意识说出片段不完整的句子之外，自从15岁开始到现在，他有整整5年没有好好说过一次话，虽然柳少亦表面没事，温和的笑脸依然带给周遭的人温暖，但大家都清楚，以5年的状况来说，柳少亦比起常人脆弱敏感的个性，更容易受到外界的刺激。

    不过戏里的柳少亦，却没那幺简单。

    比起哥哥柳季杭的冲动性格，柳少亦的童年就显得特别单调，没有打架闹事，没有忤逆，只有成长期却没有叛逆期。

    同样的时间起床、出门、上学、补习、预习、複习，除了学习课业，柳少亦的生活似乎就没有其他东西，这太过规律的生活模式，却是师长眼里的好榜样，父母口中的不用担心，但就是这种不用担心，每每看见父母替哥哥操心的样子，柳少亦看似无奈却是百般羡慕，要是自己也可以活的跟哥哥一样自由就好了。

    不过柳少亦会这幺生活，全是为了父母，家中他既不是长子，也没有什幺发言权，偶尔给点意见，家人会不会採纳又是另外一回事，明明和柳季杭才差两岁，柳少亦的话却显得没那幺重要，除非他做的更好、再做的更好。

    直到15岁，柳少亦发生了一起事故，因为被误认是长子柳季杭，而被有心人士绑架了，这狗血的情节如果发生在自己身上会是什幺样的情形呢？他被关在阴冷的某个空间，看不见也无法动弹，但脑海里却没有恐惧，反而在心里一遍遍的问自己，活了15年，为什幺却一点真实感也没有。偶尔会有人往他嘴里灌食物，还会在他身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的伤口，很痛，但柳少亦这时却发现，自己连求救的讯号都发不出来。

    为什幺明明是哥哥的事情，却要自己承担？但他也会想，还好是自己，不然哥哥发生什幺三长两短，父母应该会非常难过。

    当他被救出来的时候，柳少亦看见了很久没看见太阳，他没有鬆一口气的感觉，只觉得太阳刺眼，还有父母担心的泪水，他也觉得刺眼，柳少亦想开口要他们别哭，但他说不出来。他们说自己被关了四天，整整四天。

    接着他接受了一连串的治疗，医生问的问题他发现自己说不出口。

    柳少亦他懒得说。

    但就是因为这样，当他看见哥哥柳季杭充满自责的表情后，柳少亦心里萌芽了一些什幺，他除了上学之外就足不出户，连体育课都有理由不上，学校因为来自柳家的压力也不会多管什幺，更何况这孩子才刚发生了一场那幺可怕的事情。

    原本就像妈妈的外貌，因为白皙的皮肤显得更加秀气，甚至会让人有风一吹他就会倒的错觉，这样的柳少亦，如此虚弱的柳少亦还是跟以前一样，温暖的笑容和慵懒的步调，一个让人觉得舒服的孩子，却在父亲骤逝，家族崩盘的那一夜开始，某些东西在他心里渐渐脱了轨，不知道从何时种下的疯狂因子，在柳少亦内心逐渐成长茁壮。

    主角柳季杭是由知名演员姜齐饰演，姜齐曾经拿下最佳新人，更是和林念携手拿下去年的最佳男女配角，而今天面试的内容需要有一名人员饰演哥哥柳季杭的角色，当姜齐主动提出要替他们对戏时，所有人都惊讶不已，来试镜柳少亦一角的人，通过筛选，还足足有14人，姜齐却愿意一次次的帮所有人对同样的戏。

    前面几人试镜完，有些表现得不错，果然能通过主演阵容的筛选，都不是简单的人物。席尚轩盯着姜齐，认为他得那幺多奖是实至名归，替那幺多人对戏不但没有不耐或是随便的样子，他反而一次比一次入戏，虽然只有短短几句话，却轻易的就把柳季杭带入自己的情绪里，这样的姜齐，也让周围的人不敢怠慢。

    「你哪来的？」席尚轩朝对自己发问的方向看去，一名男子斜着眼看他。

    「若凡。」

    「我是从迦闻来的。」男子得意一笑。

    迦闻是着名的表演学院，和若凡不同的是，若凡是艺术类科的综合学校，而迦闻则是专攻于表演，是一所戏剧学校。

    席尚轩没回应，继续盯着眼前正在演出的人，这无所谓的态度成功的惹恼身旁自视甚高的男子，尤其男子本来就因为席尚轩比起自己更好的外貌而心有不甘，此时更觉得席尚轩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原来是若凡的。」男子噗哧一笑，「你的气质的确很符合柳少亦，软弱，也像个女人一样。」

    男子刻意在女人两字加重音量，附近的其他试镜者听了便纷纷朝席尚轩看去，觉得此言不假，便小声的笑了出来。

    席尚轩闻言，便转头盯着男子，正当男子被看的全身不自在正要发难的时候，席尚轩才开口：「原来你是如此看待这个角色的。」

    多正常的一句话，但却说的所有人心虚。柳少亦这个角色或许看来虚弱，但读过剧本的人都清楚柳少亦的心理转折，原本只想故意针对席尚轩的男子，便成了只看角色外在就评断角色性格的人，男子不经黑了一脸。

    「我没那个意思。」男子说到，席尚轩却再也不答腔。男子看了身旁原本同样在窃笑的人，此刻却一脸事不关己，就深怕自己淌入这浑水，也变成拿角色说嘴的白目人士。

    男子自知理亏，摸着鼻子不再说话。

    「八号，沈浩铭。」直到叫到自己，名为沈浩铭的男子才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席尚轩，说了句「看着。」便上前开始试镜。

    试镜的内容是在哥哥柳季杭终于对自家的企业放手，隐忍所有的愤怒与不甘，从低层做起，他相信总有一天他会夺回柳家的名誉和父亲一辈子的心血。但弟弟柳少亦却和以前一模一样，同样的不言不语，同样的与世无争，明明家里受到了如此严重的迫害，他却没在柳少亦身上看见任何反应，终于在受尽挫折的那一天，对柳少亦发起怒来，而在看见弟弟的反应后，顿时愧疚又全涌上心头。

    「医生说妈的状况有好一点了。」姜齐说到，他又再一次的化身为柳季杭：「不用担心。」

    他看着同样不发一语的柳少亦，突然很火大，他有想过，经历这些事情他该如何安慰自己脆弱的兄弟，却从没想过柳少亦不但一滴泪都没落下，至今却依然在走以前的步调，太过成熟，成熟的让柳季杭害怕，深怕柳少亦再继续压抑下去，有天会变得残破不堪。

    「你就不能给点反应吗？你就一辈子都不说话？」柳季杭将沉重的书本砸在地上，柳少亦才终于抬头看他。

    「我不懂你为什幺要活成这样，你是在逃避什幺！懦弱又无能，连一句话都不敢吭，你以前不是还能讲几个句子吗，现在要你说句什幺有那幺难吗？」柳季杭越说越气，把这几日的不满都宣洩出来，「只不过被关了四天，你就整整5年都不开口，你是有多娇贵，你以为自己还是以前那个养尊处优的王子啊！」

    柳少亦还是没说话，他缓缓的捡起被柳季杭砸下的书。

    「你为什幺要活成这样？」柳季杭重複，「你活的是什幺死样？」

    沈浩铭的确没有愧对迦闻戏剧学院的名号，他饰演的柳少亦闻言，将书放在桌上，却不再是以往的小心翼翼，而是粗鲁的将书一放便转头就走，柳季杭看了便阻挡柳少亦的离开，正要开口，却戛然而止。

    柳少亦眼里有些泛红，但却倔强假装无所谓，他不发一语，白皙的脸颊上却浮起红晕，似乎是想讲什幺却又开不了口，憋了一口气无法喘的样子，我活的是什幺死样？柳少亦双眼渐渐有着从来没表现出来的情绪，像是生气怨怼，像是责怪。

    柳季杭愣了几秒，才回神抓紧柳少亦的双手，说道：「对不起……对不起……」

    结束后，沈浩铭向试镜官鞠躬，又向姜齐道谢，姜齐鼓励的将手拍在沈浩铭肩上，示意他表现不错。

    沈浩铭回位，得意的看了席尚轩一眼，见他没什幺反应，觉得席尚轩其实是在心里慌了。但真正慌的是别人，排在沈浩铭后面的试镜者们，见到姜齐给了沈浩铭讚赏之后，他们非但没有因竞争心理而被激起的火花，反而是多了份浮躁，各个表现得不尽人意。

    而席尚轩因为是bryan后期才发掘的人，所以在试镜截止前一刻才替他报名，号码也就被排在最后。包括导演、编剧、製作等等为组的面试团队，因为今天差强人意的所有演出感到失望，目前最有机会的沈浩铭的确演得不错，但导演与编剧却感觉沈浩铭版本的柳少亦有哪里不太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当最后一号的席尚轩出场，老实说光看外表的确让他们有惊艳的感觉，无论是偏向中性的五官和白皙的肤色都和戏里柳少亦的形象不谋而合，但这种惊艳也只存在几秒，毕竟如果外貌形象符合但演技却不是他们所期望的，那种失望的心情会更强烈。更何况试镜到最后他们也没什幺心力在想这些了。

    没问几个问题便直接开始，姜齐上前，用眼神向席尚轩示意开始，才又念起台词。

    「医生说妈的状况有好一点了，不用担心。」柳季杭看向席尚轩饰演的柳少亦，席尚轩明明同样的一句话也没说，但他和沈浩铭不同的是，席尚轩从一开始就专注的看着柳季杭。

    「你就不能给点反应吗？你就一辈子都不说话？」柳季杭说着，虽然清楚自己声音大了很多，或许对柳少亦又是一次的刺激，但当对上柳少亦的双眼时，却无法再忍受这几天所隐忍的怒气，因为柳少亦的双眼太过清澈，但看的却又好像不是自己。

    「你把我放在哪里？」这是剧本里没有的台词，在姜齐没注意的时候，脱口而出。语调听似平静，却明显在隐忍着什幺，字句混浊不清。

    柳少亦听了，才移开了停在哥哥脸上的视线，他盯着窗外，彷彿没听见刚才柳季杭的提问。

    见弟弟这幺迴避自己，柳季杭便吼了出来：「我不懂你为什幺要活成这样，你是在逃避什幺！懦弱又无能，连一句话都不敢吭，你以前不是还能讲几个句子吗，现在要你说句什幺有那幺难吗？」他看着柳少亦没有波动的侧脸，「只不过被关了四天，你就整整5年都不开口，你是有多娇贵，你以为自己还是以前那个养尊处优的王子啊！」

    柳季杭将书本朝柳少亦的方向摔去，明明刚才的沈浩铭直到最后才看他一眼，但相比沈浩铭，席尚轩诠释出来的，才是真正得不在意。柳少亦是真的不在意。

    「看着我！」柳季杭吼到，在场的人，包括轻敌的沈浩铭，没有一个人去在意姜齐没照着剧本走的问题，只在想席尚轩的下一步会怎幺走。但席尚轩只是静静的把书本捡起，悄悄的又把剧情拉了回来。

    「你为什幺要活成这样？」柳季杭说着，竟气到红了眼眶，「你活的是什幺死样。」

    闻言，柳少亦顿了一下，才将书本放回桌上，他的动作依然很轻，就与往常一样，好像刚才没有发生任何事，他安静的转身要走，柳季杭看着这样的柳少亦，觉得明明和往常一样安静，却有什幺不同，他下意识的拉住弟弟，在看到他的表情后，便止不住的双手颤抖起来：「对不起……对不起……」

    柳季杭哭了，这是姜齐今天对了那幺多场戏，第一次落下眼泪：「对不起。」

    众人看见了柳少亦脸上的表情，不禁明白了。

    柳少亦比起一开始看向哥哥专注的样子，现在的眼神却显得有些无神，他看着无措的柳季杭，却笑了出来，是很淡很淡的微笑，轻轻扯着嘴角，却不会在他眼里看出任何情绪，这是下意识的安慰。他露出没事的笑容，就像以前被绑了四天之后，对父母扯出的笑容一样，这是一个多可怕的习惯，柳季杭才发现，自己的弟弟原来是这幺笑的。

    一结束全场鸦雀无声，就连姜齐都有些不敢相信的抹了把脸上的泪水，他突然明白，为什幺当初bryan要拼命的向他们推荐席尚轩。

    导演和编剧简直满意的不得了，原来沈浩铭诠释的柳少亦就是不对劲在这个地方，压抑了那幺久的他，儘管内心对哥哥是有不满和很多不安定因子，但席尚轩的这一笑，不管是继续隐忍也罢，还下意识的安慰起身旁的人，这才是真正对自己残忍的柳少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