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情不相悦》番外.藏红花之二

    番外．藏红花之二

    ??雪芍在柔软的貂毛床褥上醒过来，裸的。

    ??他吓得瞪大了双眼，紧紧抱着怀里的貂毛被子，往屋里四周望去。那是一座搭在沙漠里的白色帐篷，外头的天光将白色的帐篷照得发亮。帐篷里没有太多摆设，只有自己坐着的一张床，和帐篷中央的一套座席。

    ??衣服呢？

    ??他现在只关心这件事，也很快就发现自己的衣服，就挂在床边的架子上。想直接在床榻上伸手去搆，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只能将被子裹在身上，走下床铺。偏偏那衣架实在太高了，他拚命垫着脚尖，却还是差了足足一寸。

    ??「是欺负我矮吗？」

    ??他忍不住口中碎唸，然后将脚跟着地，双膝微蹲，奋力一跳。

    ??幸运地，他跳的高度能让他将衣服取下来，不幸的是，因为力道没拿捏好，衣服撕裂了个大洞。他用颤抖的双手抱着那套唯一的衣裳，都感觉自己额上的青筋要爆裂了。

    ??「该死！我一定要杀了他！」

    ??趁着四下无人，他狠狠地咒骂道，并将身上裹着的貂毛被子拨开，趁着被子从肩上滑到脚边时，他将手中的衣服摊开，迅速地穿上。

    ??「醒了吗？」

    ??那道熟悉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雪芍猛然回过头，只见男子依旧披着一袭深色斗篷，态度从容惬意地从外头走进来。

    ??昨夜只依稀看见他的轮廓与五官，现在总算能目睹他的气色，唇红齿白、妖豔无比，比他的三个姐姐都还要美上百倍，令他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冷吗？」

    ??男子缓缓走近，眼神放肆地将雪芍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后，又落回了那双喷发着怒气的双眼，迎来一句怒声斥骂。

    ??「看什幺啊？我问你！我为什幺光着的啊？还有，你到底是谁？把我带到这里到底想干嘛啊？」

    ??被这幺不客气地吼着的他，却只是微微一笑，并低头垂手地将雪芍脚下的貂毛被子拾了起来，往床榻走去，随手一扔后，慵懒地侧卧在上头，微仰着头说道：

    ??「这幺多的问题，你要我先回答哪个啊？嗯……那就最重要的吧！我叫做天枢，就是北斗七星里的那个天枢。」

    ??这什幺怪名字啊？有人用星星的名字给自己的孩子取名的吗？雪芍在心底碎唸着，却不屑出声，免得让他以为他是在跟他对话。

    ??「你呢？叫什幺名字？」

    ??雪芍敛起双眉、噤声不语。留下名字就代表断了自己的退路，他要留下吗？

    ??「不说也没关係，我就跟他一样喊你少爷吧？」

    ??虽然不是什幺好的称谓，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雪芍就随他了。他没有回到床榻边穿鞋，而是赤鞋走到一旁的座席上，回过头，坐了下来，直言问道：

    ??「你到底想干嘛？说得明白一些吧！」

    ??「不想干嘛，就是难得见到美丽的东西，想多看几眼罢了。」

    ??居然用「美丽」来形容他？真是邪了，雪芍满脸不屑地轻哼嗤道：

    ??「那你何不整天对着镜子呢？」

    ??「唉，自己的模样早就看了几百年，腻了。再说，你美的地方是灵魂，我没那种东西，自然得看你了。」

    ??这话说得雪芍头皮发麻。又是「几百年」，又是「没灵魂」，难不成……

    ??「你……是人是鬼？」

    ??「呵呵，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宁可是神仙。」

    ??听他还会开玩笑，雪芍的心放宽了些。仔细一想，现在是大白天的，他不会是鬼，若是神仙，他也没什幺好怕的，他唯一该怕的，是人……

    ??「你没对我做什幺吧？」

    ??挂在天枢嘴角的笑容，从来没有停歇过，现在又更盛了些。

    ??「瞧你急的，都说喜欢的是你的灵魂了，对你的**我可没兴趣。」

    ??在天枢严肃地表明没动过雪芍后，他才总算鬆了口气。面对眼前这生长在漠西里的怪人，雪芍居然开始好奇起来，聊天似地问道：

    ??「口口声声说灵魂灵魂的，那你说说，我的灵魂哪儿吸引你了？」

    ??只见天枢意味深长地望着他，彷彿可以看穿他的前世今生般，那样悠远、那样无暇。半晌，他才微启朱唇，喃喃说道：

    ??「你心里有个深爱的人，从来就只关心那个人，你的一生就是为了那个人而活，就算为了她死，也心甘情愿。她……」

    ??天枢顿了顿，朝雪芍咧嘴一笑。

    ??「是你姐姐。」

    ??彷彿铁口直断的算命仙般，天枢精準地道出了雪芍心中所想，让他瞬间不寒而慄。

    ??「你姐姐重病，活不久了，藏红花也不过只能给她延一些时日。若我是你，当初就乖乖待在北京城陪她，而不是千里迢迢地来到这片荒漠，白费苦心。」

    ??「她会活的！」

    ??雪芍也不管天枢是怎幺知道他的事，突地站起身来，激动喊道：

    ??「只要有药，她就可以继续活下去！」

    ??「那是药，又不是仙丹，仙丹可以救命，药可不行。你也不是什幺天才，只是一介凡人，神仙尚不能左右人的性命，更何况是你？」

    ??「你──你瞎说什幺？我说能救就能救！」

    ??天枢脸上的笑意更盛了，就像是找到了人世间最美好的事物般，紧盯着雪芍。

    ??「难道你相信『人定胜天』这歪理？那不过就是胜者对败者的劝慰罢了，其实都是骗人的，一切在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比如，你会为了姐姐来到西域，我会遇见你，而你姐姐，会在你赶回北京城前夕，香消玉殒。」

    ??雪芍怔愣住了，在天枢轻易道出他的一切之后，他再度为了这幺一句预言而心慌意乱，喃喃否认道：

    ??「不……不会……」

    ??虽然这幺说，但他其实也很害怕会有这样的结果，毕竟那可是雪蓉，能独自撑了这幺久，也要瞒着身边所有人的雪蓉，万一永璃又冲动地跟她行房，耗损了她仅存的精力……不！不会的！

    ??「你说谎！你根本什幺都不知道，你……我要走了。」原。着。矢。车。菊。儿。

    ??「去哪？回北京城吗？」

    ??天枢从侧卧的姿势坐起身来，有些可惜地凝望着他，劝服他道：

    ??「我不是说你得留在这儿吗？就是现在回去，也来不及了。」

    ??雪芍被他激得情绪更加起伏。

    ??「如果我不愿意呢？」

    ??「药呢？不等了吗？」

    ??「你不是说用药也没效吗？」

    ??「马车呢？」

    ??「你给我！」

    ??「我是可以给你，但你走不出去的。」

    ??「你带路！」

    ??天枢突地发出悦耳的爽朗笑声。

    ??「果然很美，为了心爱之人而不顾一切勇往直前的心……可惜啊，命中注定的事是不会改变的，就是你成功走出了这片沙漠，还是得在一个月后，才能回到北京城。」

    ??雪芍已经懒得跟他说了，逕自转身朝门口走去。

    ??突地一阵狂风吹起，雪芍一眨眼，天枢便已经从离他两丈之外的床榻处，来到自己的身前，微弯着腰，用魅惑的眼凝视着他，带着遗憾地微笑道：

    ??「真不听话。既然留不住你，你想走就走吧！反正结果是不会改变的，上天从不会怜惜任何人，我说的是……任、何、人。」

    ??他回头一招手，不知何时已在一旁等候的美人，便捧了个木盒来到雪芍的面前，并将盒盖一掀，里头塞着满满的藏红花。

    ??「虽然用不上，但你还是带着吧，好让你能心无旁骛地赶路。」

    ??天枢又给了雪芍一辆新的马车，还让人带路走出西域。然而，一场暴雨让他们困在宁夏足足十天，雨停之后，黄河泛滥成灾，让他们不得不绕路，从西安经洛阳回到北京城时，已经是九月半，正好赶上了雪蓉安葬的那天。

    ??那盒藏红花，就这幺从雪芍的手中跌落，散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