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情不相悦》番外.画眉

    番外．画眉

    ??所有的皇子在六岁后，就会进入尚书房跟着师傅学习，除非是有正式的官职，否则即使婚娶封爵也得每日到尚书房报到。

    ??永璐不像老是迟到早退、成了婚后更是经常告假的永璃那样显眼。

    ??身为皇子，就是要低调，这是他从祖父雍正身上学到的道理。只不过当年雍正是真的想要皇位才刻意低调，他则是为了保全性命，所以低调，甚至装笨。给师傅背书，总要落下同样的三四句，让师傅无奈地直摇头。

    ??练箭也是如此，他从不瞄準靶心，而是靶缘。

    ??「咻」的一声，箭矢準确地射中了瞄準的方向，却引来一旁侍读的连连叹息。永璐不予理会，再拿了只箭，瞄準了右上角的另一处边缘，同时瞄到了从远处前来的永璃与雪蓉，放下了箭，优雅笑道：

    ??「怎幺有空来呢？」

    ??永璃一路牵着雪蓉的手，为难苦笑道：

    ??「皇阿玛说就算不到尚书房，每隔两三天也要去给他和额娘请安，所以就来了。」

    ??「你竟连请安这事都省了？唉，皇阿玛已经对你够好了，也不计较你荒废学业的事，你就少惹他老人家烦心吧！」

    ??「我哪里惹他烦心了？对了，你还没见过蓉儿，我给你们引见引见。蓉儿，这是我十四哥，永璐，在所有兄弟之间中，我跟他最要好；十四，这是雪蓉，我的侧福晋。」

    ??雪蓉望了永璐一眼，微微福了身，道了声「十四爷万福」后，又继续地低眉顺眼。

    ??永璐对她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气定神闲的姿态，有了深刻的印象，心下顿时明白为何皇阿玛急着给永璃挑媳妇，还是这幺一个性子温婉的人，恐怕就是要让他那颗浮躁不安的心，早早给定下来吧！

    ??那天之后，只要他们入宫请安，就会顺便到尚书房去探望永璐，聊上几句。

    ??永璃几乎每两个月就换一个师傅，却从没有一个能将他劝留下来的，因为他只要一感觉到师傅对他的企图心，他便二话不说地拉着雪蓉离开。

    ??「走了。」

    ??永璃来到挂在屋檐下的一只鸟笼前，雪蓉已经在这儿停伫许久，痴望着笼中的一只画眉鸟。牠一身带橙的金黄，漆黑的瞳眸外绕了一圈白线，所以叫做画眉。虽然外貌并不特别豔丽，叫声却千变万化、婉转动听。

    ??见她难得如此专注，永璃倚在她的身边微笑问道：

    ??「妳喜欢这只画眉？」

    ??雪蓉正想摇头表示否定，永璃却突然向一旁的侍僮扬声问道：

    ??「这只画眉是谁的？」

    ??「回十六爷，是上官师傅的。」

    ??上官樵正巧是永璃这个月的新师傅，于是他立刻露出了微笑，拉着雪蓉进到了书堂，来到已经是白髮苍苍的上官樵面前。

    ??「上官师傅，您的那只画眉，我侧福晋喜欢，不知是否可以送给我？」

    ??雪蓉倏地回望向他，急道：

    ??「王爷，我不……」

    ??「嗯？什幺？」

    ??望见永璃眼中那不容质疑的眼神，雪蓉的话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他们说好的，在新婚之夜就说好了的。在外头，她一切都要听永璃的，而他，则答应她不会再找别的女人，免得到时候在忘情时，又喊出了那个禁忌的名字，招来杀身之祸。

    ??「就这样吧！上官师傅，您应该不会介意吧？」

    ??「不介意！自然不介意！侧福晋喜欢这画眉，可真是老臣的荣幸啊！」

    ??难得永璃这个令他头痛的学生，主动找他搭话，恐怕就是金山银山也会双手奉上吧！

    ??永璃高兴地带着雪蓉和画眉离开尚书房，雪蓉却在他没注意到的时候，倏地将脸上堆着的笑容，覆上了一层浓得化不开的阴郁。

    ??只有永璐发现了那一幕不协调的画面，好奇地多望了几眼。这一望，便让他再也无法将视线从雪蓉的身上抽离，与她见面的机会愈多，他就更确定她隐藏起来的愁容，才是她最真实的心情。

    ??因为她是跟永璃最亲近的人，所以已经发现永璃对兰馨执着的感情了吗？即使如此，还是要在人前跟他扮演一对恩爱的夫妻吗？如果真是这样，那幺雪蓉的立场该是多幺为难与不堪啊！

    ??「上次从这儿拿回去的画眉，还好吗？」

    ??永璐看着这样的雪蓉，愈发觉得心疼，便寻了个话题上前搭讪。

    ??因为不想再发生跟上回一样的事，所以就算屋檐下再挂上了新的鸟笼，雪蓉也不轻易靠近，而是乖乖地坐在院子里的石桌前，专心地等着永璃。

    ??见永璐在她的对桌坐下，雪蓉硬是扯了个笑容，眉宇间却隐隐透露着愁绪。

    ??「那只画眉，飞走了。」

    ??「飞走？」

    ??永璐有些吃惊，被关在那种封死的鸟笼里的鸟儿，要飞走，只能是自己拿剪子拆了鸟笼的。他的心中起了疑窦，低声问道：

    ??「难不成，是妳放走的？」

    ??雪蓉脸上起了微妙的变化，沉思半晌后，吟道：

    ??「百啭千声随意移，山花红紫树高低。始知锁向金笼听，不及林间自在啼。」

    ??欧阳修的《画眉鸟》，表面上写的是山林间的画眉鸟，实际上却是感叹自己被眨滁州，有志而不得伸吧？套在雪蓉身上，却是相反，是写被关在金笼的画眉，欣羡山林的画眉，所以，她才会放走牠吧？

    ??不问还好，一旦问了，知道雪蓉内心的想法，永璐便再也无法只是当个旁观者了。可是，她都已经是永璃的侧福晋，他又能如何呢？甚至可能连朋友都做不成，因为北京城里最大的娱乐，就是给那些达官贵族们编故事，愈是离奇与禁忌的故事，流传得愈久也愈远。

    ??望着这样的雪蓉，永璐感叹地暗暗劝道：

    ??「若那画眉从小就被人关着，飞走了，大概也不能适应山林吧？本来也许能多活个几年，一入山林，危机四伏，或许还会早夭呢！」

    ??「画眉生性喜欢自由翱翔，也许只有一天，牠也会觉得值得。不过，那也是指牠没有亲人家眷的情况下，为了家族，牠终究不能说飞就飞。」

    ??「要我说……」

    ??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后的永璃，突然插进了他们之间的对话。

    ??「我会把牠放出来，细心地豢养着牠，让牠停在我的手上、肩上，捨不得离开我。牠有了一定限度的自由，却也能继续留在我的身边，这样不是更好吗？」

    ??永璃意有所指地凝视着雪蓉，还对她眨了下眼。

    ??那天起，画眉，就成了雪蓉的隐喻代名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