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情不相悦》65 蓉儿，听得见我吗?

    65 蓉儿，听得见我吗？

    ??与明月阁只有一墙之隔的永和宫中，并不安宁。

    ??初时是怕大火烧过了墙，也急忙去救火，后来先后将困于火场的兰馨和雪蓉往这儿送，同时也带来了一大群太监宫女与太医，现场一片混乱。太医们一边指挥着，一边用针炙扎向她身上的几处大穴，嘴里喊道：

    ??「福晋烧伤严重，须得剜去焦肉！」

    ??「快準备热水！」

    ??「药呢？药！」

    ??永璃好不容易才拖着身子走到床榻边上，望着脸上还沾着灰的雪蓉，胸口那种被热气灼得发痛的感觉，再度蔓延至全身。在人命关天的时刻，他后悔自己只读过四书五经，对医学药理全然不知，不只插不上话，也听不懂太医口中的那些术语。无能为力的沮丧心情，不断反覆地啃食着他的心。

    ??「这就怪了，照理说火毒已经被压下，怎幺脉象还是这样紊乱？」

    ??「该不会是福晋本身有什幺病痛？」

    ??「胡说！若是病痛，这里几个太医怎幺会诊不出脉来？」

    ??「但……」

    ??那名提出疑问的太医，迟疑地回过头，往向一旁的永璃望去，委婉开口问道：

    ??「敢问王爷，福晋平日身体怎幺样？是否有宿疾缠身？」

    ??永璃顿时怔愣着说不出话来。他的确感觉得出来雪蓉身子抱恙，但她却苦苦瞒着他，从不让他知道。呵，他竟然对自己的福晋这样不了解，耻辱与愤恨之心，让他握紧了双拳，咬牙切齿地吐出了字。

    ??「我……」

    ??「也许福晋得的是家族遗传的隐疾，还是等颜珠家的人来了再说吧！」

    ??一旁的永璐云淡风轻地插了句话，对雪蓉束手无策的众太医们，也只好点点头，把重心放在维持生命与处理烧伤上，不再过问她的脉象。

    ??不一会儿，芹儿带着一名面容苍白的少年，来到永和宫的偏殿中。太医们似乎知道他就是颜珠家的人，没有开口寒喧客套，便稍稍退到一旁去。

    ??来到床塌跟前的少年，面不改色地瞥了雪蓉一眼，手指轻轻移到了她的手腕，不稍一会儿，便往床脚坐去，褪去鞋袜，从怀里掏出了个麂皮针包，抽出了数根银针，在她的脚底脚背脚踝扎了下去。

    ??芹儿见施针之人如此气定神闲，便心想雪蓉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望着一屋子的太医宫女太监，难免人多嘴杂，而永璃又一副失神的模样，只好踰矩直言道：

    ??「多谢各位太医的帮忙，福晋接下来就由颜珠家的四少爷接手，若有任何需要，会再通知太医院的。」

    ??怕事的太医们，见在屋里的永璐和永璃都没有说话，就当是雪蓉已经脱离了危险，鬆了口气，喘了下息，除了永璐之外，其他人便乖乖地听从芹儿的指示，匆匆跪安退下了。

    ??永璃似乎被芹儿的话给提醒了，微抬起头，望向她口中的四少爷。他跟雪芍面容神似，大约比雪芍还要高一些，脸上的面无表情让他看着不太舒服，却说不出来究竟是哪里奇怪。

    ??「怎幺不是雪芍来呢？」

    ??他明明记得漠白说过，雪芍是颜珠氏百年难得一见的医者啊！

    ??芹儿微微颤了下双肩，眨了下眼，欲言又止道：

    ??「五少爷出远门了，赶不回来。五少爷说了，这段期间就让四少爷给福晋看病。」

    ??「出远门？」

    ??永璃转而望向一旁眼神里透露着担忧与惊惧的芷儿，只见她默默地点点头，又心繫雪蓉地守在床榻边。儘管他心里有着满满的疑问，却只是默默地望着那名少年。既然是雪芍推荐的人，起码医术是值得他信任的吧？

    ??「敢问四少爷，蓉儿的病怎幺样了？」

    ??少年默默地将视线对上了永璃，凝视了他两秒钟，一个跨步上前，温润的手指轻轻叠放在他的腕处，开始诊起脉来。永璃轻嗤了声，逕自将手抽了回来。

    ??「我就不用了，我现在是问蓉儿……」

    ??少年充耳不闻地将怀里的麂皮针包又拿了出来，取了四根针，分别往他两手手腕的鱼际和经渠两穴扎去。一阵酸麻倏地涌上，冲破了他一直觉得不太舒服的心口与喉咙，呼吸也明显变得顺畅许多。

    ??「多谢了，但蓉儿……」

    ??少年微微歪着头，回头望了芹儿一眼，芹儿猛地摇起了头，但在触及永璃疑惑的目光时，便僵硬了脖子，直冒冷汗道：

    ??「王爷，四少爷的意思是，福晋没有大碍。」

    ??永璃直觉不对地以厉目盯着她，质疑道：

    ??「是吗？没有大碍怎幺不直接跟我说，还要看妳的脸色？」

    ??「怎幺会是看奴才的脸色呢？」芹儿花容失色道：「只是四少爷一向怕生，从不跟人说话的，所以请我代传罢了。」

    ??「是吗？」

    ??永璃转而询问少年，少年只是眨眨眼，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依旧不开口说一个字。但看在他方才的确用了几针，就让他明显舒畅起来的份上，永璃索性就相信他也是个货真价实的医者。

    ??「那总要开个药方吧？」

    ??「啊……这……四少爷不会写字，所以不开药方的。」

    ??「不会写字？」

    ??永璃语气中的疑虑又加深了些，这回却将刺人的视线移到了少年身上，彷彿在他身上看见了雪芍傲慢的脾气，不悦地让守在外头的宫女去备了笔墨，半强迫他站到桌几前，冷冷地落下一句。

    ??「就是几个字也好，写吧！」

    ??少年望着桌上摆好的纸笔，似乎在犹豫，又似乎在盘算，怔愣了好一会儿后，才用两指指尖捏着笔桿，在纸上画符似地写下了两个字。

    ??永璃凑进一看，一头雾水。

    ??「六六？」

    ??这是什幺意思？他虽然不懂看病，可却也没见过这幺怪异的药方啊！

    ??「啊！」

    ??芹儿却瞬间看懂似地惊呼了声，引起了永璃的注意。

    ??「妳懂是什幺意思？」

    ??「呃、不、不懂。会不会是，需要六十六种药呢？或是有种药就叫做『六六』？还是说，四少爷想表达的是福晋很平安，一定会六六大顺的！对！一定是这样！」

    ??这些是什幺荒谬的说法啊！永璃几乎就要破口大骂，原本在一旁一直安静无语的永璐，却在这时开了口。

    ??「永璃，就放心交给四少爷处理吧！他总不会害了自己的亲姊姊吧？」

    ??就这幺一句话，让永璃几乎要爆发出来的愤怒，瞬间化为一抹平静。颜珠氏世世代代从医，一定能给雪蓉最好的照顾，而不学无术的他就是心里着急，也丝毫帮不上雪蓉。的确只能如同永璐所言，相信他了。

    ??永璃丧气似地垂下了双肩，移步回到床榻边上，见雪蓉气息平稳，眉头也已经稍稍舒展开了，他这才真正放下了心。他往床榻上一坐，轻轻触碰着没盖上敷料的左手背，一向细緻而滑嫰的触感，现在却只有冰凉。

    ??他轻轻握着，深怕一不小心会捏痛了她。

    ??「蓉儿，听得见我吗？」

    ??回应他的只是若有似无的呼吸。

    ??往事历历在目，他怎幺也想不到会有这幺一天，那个总是气焰高张地怒视着他的她，或是固执地将脆弱的内心藏在心底的她，现在竟然不带生气地躺在床榻上。会不会再也醒不过来呢？

    ??一想到这里，永璃就感觉有块千斤重的大石压在心上，忍不住哽咽哀道：

    ??「我现在有好多话想对妳说，妳一定要醒来，我要亲口告诉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