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情不相悦》08 不要卖身葬父了。

    08 不要卖身葬父了。

    ??皓祯第一次见到这样美得令人窒息的女人。

    ??在王府里的日子是很忙碌的，身为家中的嫡长子，又在十二岁那年因为捉白狐的事被乾隆赏识，从此以后，几乎没有自己的时间。所幸，他天资聪颖，任何事物他都学得又快又好，所以只要赶上功课的进度之后，他便会换便衣到外头透透气。

    ??这一场春雨，让他只能往最近的酒楼躲雨去，但在一踏入龙源楼时，他便震憾了，什幺样的歌声能吸引得这幺一大群人，都摒气凝神地竖耳倾听呢？他微微拉长颈子一探，只见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抱着月琴，引喉高歌。

    ??「啊，是贝勒……」

    ??「嘘──我家少爷不想透露身分，管叫郝少爷就是。」

    ??跟着皓祯一块儿长大的小寇子，抢在店小二发话前，给了他一句提醒。店小二会过意来，连忙点头改口道：

    ??「是是是，郝少爷，今日突然下了大雨，楼上楼下都客满了，您稍等会儿，我立刻就去安排。」

    ??在酒楼做生意的，一向要为了突然到访的贵客留个位子的，不巧这场雨将大伙儿都往龙源楼赶，几个顶着头衔的官爷是万万不能得罪，只能跟其他位阶低的卖个人情、打个折地商量一般，才能乔出个雅间来。

    ??不过一方面皓祯是偷偷溜出来透透气的，愈少人知道愈好，另方面他对眼前这个歌女实在好奇，自然就摇摇手中的纸扇道：

    ??「不急，我看这新来的歌女唱得很好，就不用费心地帮我安排，我们一张椅子就行。」

    ??店小二瞬间就明白皓祯的心思，便将他们一行人带往了二楼的栏杆旁，直接在走廊上塞了张狭长的小桌几和一张椅凳。果然皓祯满意地给了他赏银，陶醉似地往栏杆下一楼台子上的歌女瞧去。从这个角度看来，歌女的一颦一笑尽收眼底，丝毫没有被挤在楼下的观众挡去。

    ??这幺一坐，就坐了好几天，二楼的廊下俨然成为了他的特等席位。

    ??几次身旁的小寇子和阿克丹劝着要赶紧回去了，皓祯也只是随口应了声，却不移动一下脚步，对歌女的欣赏也随着时间的推移更加浓厚。只是，他还顶着个贝勒的头衔，将来的福晋不只会是个背景雄厚的人物，他的小妾侍妾恐怕也会大有来头吧？在这个极为重视身世背景的时代，他怎幺也不可能跟个歌女有什幺结果。

    ??这幺一想，他便觉得自己真是傻透了，要是不在乾隆面前捉白狐又放白狐，自己现在顶多是个硕亲王府里的大少爷，跟皓祥一样，怎幺吃喝嫖赌都没有人管。

    ??「少爷，真的该回去了。」

    ??小寇子又在耳边叨叨劝道，终于惹得守在昏睡中的白吟霜身边的皓祯不太愉快，回头怒瞪着他，道：

    ??「我还没问她叫什幺名字呢！」

    ??「不就是白吟霜吗？全北京城里的人，谁不知道这个名字啊？」

    ??皓祯将手上的纸扇用力地敲向了小寇子的头顶。

    ??「我就想听她亲口跟我说，不行吗？」

    ??「这……」

    ??小寇子一脸的为难与无奈，主子的命令他不得不听，但主子出了事，他却也得跳出来扛着，这世上再也没有比做奴才还要倒霉的事了。

    ??「好了好了，就听你的吧！不要再给我摆出那张脸了。」

    ??皓祯心细如丝，心肠也软，从来就没能过得了苦肉计这关。他站起身来，再望了还躺在床榻上的吟霜一眼，吩咐着一旁守候的店小二道：

    ??「她醒了就派人来通知我一声，要是醒不了也通知一声，不，每两个时辰派人来通知一声吧！」

    ??「少爷！你也太夸张了吧！万一被福晋知道的话……」

    ??皓祯再用力地敲了下小寇子的头，「你不说，额娘怎幺会知道？走啦！」

    ??这天的晚归，皓祯用躲雨塘塞过去了，然后过了午夜，小寇子带来吟霜已经醒来并无大碍的消息，他这才一边回想着吟霜的娉婷身影，一边沉沉睡去。

    ??那日跟金华起争执的事，并没有传到阿玛和额娘的耳里，但为了保险起见，皓祯并没有天天往龙源楼跑，即使去了，也只是待在二楼的廊前望着吟霜，享受着这段只靠着眉目传情的暧昧时光。

    ??只是，那段美好时光并没有持续太久。

    ??这天硕亲王府接到了圣旨，是之前乾隆就一直明示暗示要将兰公主指给皓祯的这件事，并将大婚之日订在一个月后。

    ??虽然皓祯早因为乾隆总在狩猎之日时，让他依傍在身边，还把他一一介绍给有头有脸的皇亲国戚，就已经有所预感，但当婚期真的定下之后，他的感觉又不一样了。他觉得自己像是被困在一双名为责任的大手里，任凭他如何想要拍翅飞去，都逃不了这无形的束缚。

    ??为了一个月后即将成为兰公主的额驸，皓祯多了许多必要的应酬，还得花时间去处理安排婚宴宴客的事宜。整整十天，他没再踏入龙源楼一步，心里对吟霜的思念，却没有因为时空的拉长而减少，反而像是泼墨山水画般地层层堆叠上去。

    ??终于，在他得了个空马不停蹄地来到龙源楼时，台上唱着歌的却是另一名陌生的女子。

    ??「郝少爷，真是许久不见……」

    ??「人呢？」

    ??皓祯没等店小二把寒喧的客套话说完，就转头问道。店小二一听，脸色沉了沉，拉着皓祯到一旁去，小声说道：

    ??「金大人怕是看準您就要大婚了，便又来找白姑娘，后来起了争执，白老爹就摔下了楼，当场死了，金大人怕事闹大，还不让说呢！白姑娘在我们这儿挣来的钱，几乎都拿去给白老爹治病了，她自己也没留下多少，现在就跪在天桥那儿，等着卖身葬父呢！」

    ??听到此事，皓祯再也按耐不住心里的悲愤与激动，转过身子，朝外奔去。阿克丹和小寇子也紧跟在他的身后，不一会儿，便来到了邻近龙源楼的天桥下。

    ??吟霜身着缟素，头上绑着白孝巾，直挺挺地跪在一角，原本就已经白晰的脸庞，现在更显得苍白得毫无血色。她就抱着她的月琴，悲怆地唱着：

    ??「家迢迢兮天一方，悲沧落兮伤中肠，流浪天涯兮不久长！

    ??树欲静兮风不止，子欲养兮亲不待，

    ??举目无亲兮四顾茫茫，欲诉无言兮我心仓皇！」

    ??皓祯来到她的面前，看着悲泣地吟霜，与她面前舖着的白布，上头写着她的身世背景──自幼与老父卖唱为生，相依为命，不料遭逢家故，身无长物，举物无亲，只能卖身葬父，终生为奴。

    ??终生为奴？哼！要不是吟霜是跟金华有过过节的女子，恐怕以她的姿色，只会被买去当性奴吧！皓祯自然是不怕金华的，也不在乎家里门规甚严，自己还刚刚跟兰公主订下了婚事，他的心口只有一团熊熊烈火，无法坐视如此无助的女子于不顾。

    ??「吟霜。」

    ??含着泪唱着悼念之歌的吟霜，这才抬起头来，一见到是皓祯，积在眼眶的泪水便溢了出来。皓祯不捨地伸出手，将吟霜从冰凉的地上拉了起来，哽咽道：

    ??「不要卖身葬父了，跟着我吧！我来照顾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