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糊间.短篇集》《生如夏花》十九、生如夏花(完)

    《生如夏花》十九、生如夏花(完)

    〝你在南方的艳阳里,大雪纷飞

    我在北方的寒夜里,四季如春

    如果天黑之前来得及,我要忘了你的眼睛

    穷极一生,做不完一场梦〞--马頔《南山南》(推荐张磊版本)

    裘籤令以袖遮避爆开的风沙,他降低了手臂,看到车厢原来的位置有一名男子渐渐爬了起来,那人全身几乎衣不蔽体,全身爬满了黑色奇怪刺青,眼神血红充满着丧失理智的杀意。

    「哦?妳在外面养了个怪物?」裘籤令本来已戒备,但发现这个人眼红的杀意,竟然完全忽视他。

    金日星摀着被气流炸伤的胸口好不容易起身,看到萧羽站在那里,连脸上都是一条一条的黑色刺青,而他的右臂不知为何有个硬壳似的,在指尖还有硬爪。萧羽的眼就像是闻到血的豹,几乎失了人性,他忙叫道:「阿羽!」

    但萧羽没有看向他,他心知不妙,萧羽定是被血蝶控制了心神。金日星连忙动身往广采南身边移动时,萧羽也如同一只猛虎,往广采南恶狠狠的扑来。

    金日星抱住广采南一翻,侥倖躲过第一道攻击,但他心知同时负伤的两人根本不是这个未知血蝶的对手,眼看着萧羽又要扑来,裘籤令一剑格住他的掌,但那掌就像长了铁的硬皮,恶狠狠的捏住了剑以后,萧羽居然开始惨叫。

    裘籤令冷笑道:「我的知心剑很啰嗦的,你每次跟它握手,它就会吵你一次。还有,你记得!广采南只有我能杀。」

    萧羽鬆开了剑。

    金日星护着广采南,但心里实在没个主意,萧羽突然攻击人,他们现在居然要靠敌人保住萧羽?但他也不能让萧羽被敌人所杀,而且萧羽死了,下一个还是广采南。

    这是个什幺日子?金日星觉得气血攻心,他刚恢复功体,若没有按时服药,手脚又会开始抽痛几乎要萎缩。他觉得疼痛的感觉又浮了上了,为什幺偏偏是现在?

    这时萧羽和裘籤令两人脚下突然浮现两个红色圆圈,他注意到两人的视线都迷濛了,总算是鬆了一口气,在景云山庄的地盘闹了这幺久,总算是术师出来救援了……。

    但裘籤令看向四周,明明他应该什幺都看不到,居然冷哼了一声,将自己的手指在剑上划了一刀,捻出血来一路从脚边往外滴出一道血路,当血滴碰到那围住他的圆时,他的眼神恢复了聚焦。金日星便知道他已经解开阵术了,但裘籤令马上就离开了。

    他看到有人靠了过来,这才放心的倒了下去,他全身就像火焚般的难过,这种感觉不是第一次了,在以前龙老闆用药让他困在那娇小的体态时,也像是这种感觉,但没这幺痛,不知道是否因为他还不习惯这种痛,酸到骨子里去的疼痛,麻到几乎动弹不得。

    而前来救援的术师韶音震昏了萧羽,倒下去的他身上的刺青纹路也消失了。南小姐压着肩上的伤,咬牙忍痛:「那是什幺?」

    「蝎尾蝶,」韶音道:「言躯的天敌,它只要闻到言躯的血,就像找到猎物,不撕碎誓不罢休。」

    萧羽觉得全身上下很难受,比死了还难过!可是因为他没死成,所以他不能这幺比较。他觉得他要醒来,却像被困住似的连呼吸都不知该如何用力,终于吸了一大口气醒了过来,他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他看见一头金髮,起先以为是金日星,后来发现不是,他十分错愕的要起身,却发现他整只右臂被封锁起来,还有许多鍊条鍊着这臂上环扣。因此他一起身,这叮叮噹噹的让那个案边的人转过来:「你醒了。」

    他看着他,看着自己的手臂,呆滞无法言语。

    「你手上那是蝎尾蝶,听过吗?」

    他傻愣愣的摇摇头,只是看着眼前的人,另一只手举起指着:「你、你……。」

    「你知道我是谁?」

    萧羽点点头,好像不敢至信他真的见到他了,完全无视于他现在的处境有多尴尬。

    况予愁站了起来,要往他走去,却被一名身着黯蓝色夜行衣的人拉住:「爷,不好接近。」

    这防他的样子,好像他会咬人似的。萧羽有点不明白,却什幺也想不起来,只记得……「啊!车翻了,日星呢?南小姐呢?」

    「他们没事了,你想见谁?」

    「都想!」

    「你只能选一个,而且选了,就不能再改了。」

    萧羽很用力的眨眼并且晃动脑袋,他不明白为什幺要这样问他,「为什幺只能选一个?」

    「因为你手上的蝎尾蝶会伤害南小姐,所以只能暂时把你锁住。」

    萧羽一愣,况予愁旁边一个小伙子已经耐不住话,道:「主子,我看他当时着魔,完全不记得发生什幺事了。」便到萧羽跟前,绘声绘影的说出他们赶去救援的时候,见到的场景,说的萧羽是一身冷汗。他害金日星受伤、又攻击南小姐?

    「那怎幺办?」

    「蝎尾蝶可以转移。」况予愁冷冷道。

    「真的?」萧羽喜出望外,但他还是不敢太高兴,因为听起来太美妙的事往往都是最惊悚的,他已经很清楚了。

    「嗯。」

    「代价是?」

    「你不需要任何代价。」

    「那谁要付这个代价?」

    「如果你不要蝎尾蝶,金日星自愿移转到他身上。」

    「那日星就不能再见到南小姐了?」

    况予愁点点头。

    萧羽皱了眉头,叹了口气,想了一会。突然间又好像想起什幺,抬起头向他一笑:「况公子,久仰了,真是抱歉给您添了这幺多麻烦。但是我终于见到您啦!」

    这笑起来,好像所有烦恼都一扫而空,但他们明明就还没解决这件事情。况予愁愣了一下,忍不住大笑了起来,道:「你还真有礼貌啊,怎幺,想到怎幺解决了?」

    「想不到,所以先不想了。我现在眼前见着您,就先不急着见他们了。」萧羽又沉吟了会:「说是想不到,也不是,只是觉得这感觉有点熟悉,大不了我回七弦林,把自个儿关在那里,不出来危害世人便是了。」

    「那可不行,我们需要蝎尾蝶的战力。」

    萧羽好像没算到这一层,有些惊讶,又有些苦恼。

    「你没打算拒绝我?」况予愁问道。

    萧羽更惊讶了:「拒绝?」

    「你可以拒绝成为我方战力。」

    「可是你们不是为了天下苍生,才要去攻打鬼门关幺?」

    「不是,我们是为了私人恩怨。」

    「哦……。」对于况予愁的诚实,萧羽忍俊不禁,笑道:「做对的事,还需要管是什幺原因?」

    「只要是对的事,你都会去做?」

    「正确来说,那些是不是对的事,我已经分不清楚了。我一直在做的事,只不过是大多数的人希望我做的事。」萧羽轻笑,单手摊手:「我不够聪明,所以如果有人可以说服我,我就听他的。况公子,你够聪明吗?」

    况予愁旁边的人被萧羽的问题抽了一把冷汗,要知道况予愁生性骄傲,萧羽这问题无疑是想挑战况予愁啊。

    「你想问什幺?」

    「我想请你帮我做个选择。」

    「决定蝎尾蝶的去留?」

    「决定什幺对南小姐是最好的、什幺对日星是最好的。」萧羽搔搔头:「这些事上我一直都很失败,身边的朋友因为我而受伤。所以我想,他们这幺聪明的人都愿意服你,你也一直都这幺支持他们,那幺,我相信你的选择。」

    况予愁笑了,他这下可真服了这小子。道:「你看看你背后是谁?」

    萧羽回头,却差点摔下床,道:「南小姐妳……妳可不能离我太近,我……。」然后他看看自己被封印的右手,没有异样。

    广采南点点头:「看来是见效了。」她肩上还带着伤,脸色还有些苍白,可是她还是那幺坚韧。

    「什幺见笑了……?」萧羽想是他说错话了?

    「妳带了很有趣的人回来啊。」况予愁负着手,冷冷一笑。

    「刚好对你的胃罢了。」南小姐鼻子轻哼。

    「是吗?」况予愁丢下这句话,便带着其他人离开了。

    那个跟在况予愁身边的小伙子带上门,又嚷道:「主子,为何我们要让他们独处?」

    况予愁停了下来,突然伸出手就拧了那小伙子的耳朵:「仲子,你就爱坏人的好事。你有没有看到他的眼神?」

    「疼疼疼!我有看到,他一看到南小姐,眼睛都亮了,说起话来都不一样。他本来在主子面前,那股自信是虚的,但是南小姐在他旁边,那信心便结实了。发自内心的,千真万确!」

    「那就是了。」况予愁放开了濂仲,濂仲忙搓搓耳朵,道:「而且主子,我也觉得你很喜欢那家伙。」

    「哦?」

    「因为他跟你一样,做了一样的选择。」

    「仲子,你好烦。」况予愁又负着手向前走去。

    濂仲又哇哇叫往前跟去:「但我不懂啊,为什幺主子允许他待在南小姐旁边呢?」

    况予愁叹了口气:「采南身边要待的人是谁,不是我能够决定的。」

    「说的也是。」

    金日星倒在地上,他紧紧的抓着自己的双臂,咬着牙忍着不发出声音,靠着墙角没有办法克制身体的颤抖,如同他停不了身体里排山倒孩而来的痛楚。他请况予愁安排不让任何人靠近他的房间,说他要静养。

    他已经没有余力去维持表面那个亲和的形象去应对任何人,现在他只想昏过去,希望这一切赶快过去。好几次他以为自己已经睡着,但当他在想自己究竟是否醒着时,发现自己仍有意识,便知道自己还是没有睡好。

    翌日不知是谁推开了他的房门,他也不想去管了,身心俱疲的他连眼皮子都不想动。直到那个人衣袖按在他的额上为他擦去冷汗,他确实全身上下都已被冷汗浸湿了。而景云山庄阴凉的地气又钻入他身体里,他觉得自己快要病了,却希望自己真的病了算了。

    「日星……来,起来。」

    那个声音温柔又令人觉得鬆懈,动手把他扶上床,然后自然而然的为他更衣擦汗,只是当她在拉开他衣襟时,他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努力提起一口气出声:「海棠……妳怎幺会在这里?」

    原来是薰里的乐手海棠姐姐,当金日星决心要还原身份时,便辞别了薰,说是况公子另有任务来搪塞,便离开得仓促,留下来的人都措手不及。笑儿晚上大哭,岁郎郁郁寡欢,海棠只能勉强打起精神安抚他们,活儿还是照做,日子还是照过。可是日星怎幺可以走得这幺急,然后从此一点消息都没有?

    海棠找了个理由请了长假,自己就支身上了景云山庄,到了山庄门口说要给金姑娘添个衣物。但她不知道,金日星已经不是金姑娘了。

    所以当濂仲很慎重告诉她此事时,她有点恍惚,以为自己闯错了地方,闯入了幻境,所有的一切都不是真实的。况予愁要她负责照顾金日星,也不打算让她回薰了,反正龙老闆也归况予愁管辖,他想怎幺分派就怎幺分。

    濂仲领她来找金日星,还是远远的指着尽头的房间,道:「我们主子说,他一直在忍耐。现在有熟悉的人来陪着他,他应该会比较好过吧,他不让我们接近,也从来不跟我们反应什幺,他什幺都说好,他从以前就是这样吗?」

    海棠听的眼都红了,「是的……他素来如此。」

    「主子不希望他在这里还在勉强,妳看他需要什幺,都儘管跟我交代便是了。」

    海棠心里很紧张,当她走过那长长的走廊,空无人烟。眼前的房间就像一个牢,她知道他把自己关着,就如同他还在薰的时候,难怪他从来不让任何人接近他房间,也不和任何人同房,不喜欢她们靠他太近。

    当他分出力气抓着她的手腕,看着一向坚强的金日星如此虚弱憔悴,她眼睛又忍不住泛起一阵酸楚。她无法开始,怕一开口泪就会流下来,但她知道金姑娘……金日星一定不喜欢这样的,所以她忍着闭紧了口。

    「很噁心吧,我就这样混在妳们身边这幺长的日子。我很抱歉,很对不起妳、笑儿,对不起你们所有人,我……」不等金日星说完,海棠紧紧的将他拥入怀中,抱着他的头,「家人……」她哽咽:「不管你是什幺模样,我们仍是家人……。」

    金日星靠着她的怀里,他突然觉得睏了,这次他可以睡的很好,他有这个信心。

    况予愁离开后,南小姐坐到萧羽旁边,指着他的右臂:「韶大哥临时先将它封了起来,暂时委屈你了。」

    「我不打紧,只是……日星怎幺样了?」

    「放心吧,这里有神洲里最好的大夫。」

    「妳看过他了吗?」

    南小姐声音微乾:「……他不见任何人。」

    萧羽又皱起眉头,一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他看着被锁上的右臂,突然觉得一切很糟糕。

    「你要让蝎尾蝶移转出去幺?」

    「不要。」

    「为什幺?」

    「因为……太奇怪了。」萧羽道:「所有的事情都太奇怪了,为什幺一定要有所选择,这样一点都不自然……。」

    广采南想说:这本来就不是自然而然的事,不管是血蝶或是蝎尾蝶。可是因为萧羽的眼神很认真,他道:「因为某些事、某些制度,所以人和人之间的感情就有了限制,甚至生变了。我不喜欢这样,上一次我认了,因为血蝶,我和静武师、和从小一起长大的武生逼得形同陌路,那是因为我先做错事,所以我认了。」

    广采南心里不悦,道:「那我得从此躲你远远的了。」

    萧羽道:「在那之前,可以帮我一个忙幺?一个妳已经帮过的忙。」

    不待广采南答应,他道:「妳的血。」

    她大概猜的到,但还不是很明白,萧羽道:「我已经让血蝶坏了我和家人之间的关係,我不要再让蝎尾蝶坏了妳我之间的情谊,给我一个机会,我试着压住牠。」

    她笑了出来:「你有信心压住牠幺?」

    「坦白说,我连牠是什幺都不知道,只有你们看过牠。妳说呢,妳觉得我能压过牠幺?」虽然是抛出问题,但他的脸上的轻笑似乎有了答案。

    不管能不能,他都会去试。

    *

    杜夏学院里的南小姐,房门被敲了两下。

    她起身去开了门,在她打开之前,心情已经轻鬆了起来,脸上不自觉的绽开笑容。

    「南小姐!」门外一白一金,提着行李的羽公子惊讶的指着她。

    而娇小的金日星依然是女子模样,经过术师协助,他已经可以自由转换男女身态,由于平武宫的消息已经被文卿压制了,况予愁觉得金日星还是以女子形象行动比较安全,歌姬的身份也比较有利用价值。

    金日星拿着行李进了房间,转了一圈道:「呀,我没跟你说,南小姐先来学院了?」

    「你有说的话,我还需要在这边嚷嚷吗?」

    夹在中间的南小姐看他们二人拌嘴,忍不住笑了起来。

    「欸欸,你得搞清楚状况哦。」金日星嗯哼了声:「现在呢,我是况公子面前的红人,血雁子亲授的五剑传人。」然后「她」靠到南小姐身边,挽起她的手,道:「还是南小姐的室友,你呀,可不能随便得罪我。」

    萧羽面临史上最强大的情敌!有岳父大人(况予愁)撑腰的金日星,而且自己的师父还选了他当传人,因为身份未拆穿,金日星还是可以在女宿这里日日夜夜和南小姐相处。

    突然觉得生存下来真不容易啊……。

    「咦,阿羽、星星,你们回来啦。」城颜路抱着一叠书,看到他们都在,不知为何满脸通红。

    金日星忍不住又坏心了起来:「小颜路,你是看谁脸红了?」

    城颜路知道是金日星故意逗他,假装气结:「说什幺呢?院里的人说,金姑娘如花似月,南小姐水灵秀气,看到谁我都脸红行了吧。阿羽,你说呢?」

    萧羽本来看好戏,突然被这幺一问,素来能言善道的他,看着众人的脸,看见她的眼睛,居然语塞了。

    〝他说妳任何为人称道的美丽,不及他第一次遇见妳〞--马頔《南山南》

    《生如夏花》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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