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锋与诗行》分卷阅读99

    “按原计划来?”我听见马库斯低声说。

    “对。他们前锋这批人应该是最知道该朝哪里走的。”我说,“我要试着做个分割,搅乱一点他们的规划。”

    “比照你定的‘战术预设前置三点’,我其实还没弄明白所谓‘敌方的目的’。”马库斯又悄声道,“浦国主教为什么要命人来游冰城?他明知道那帮人即使有所收获,也不可能在我们的围堵下满载而归。”

    “伽伦诺恨得要命,又主意尽失;如果不能夺得,他就想尽力摧毁。”我简短地答道,望着他们原先赶来的那个方向,“好了,安静——他们来了!”

    这是一拨新的马蹄声。游冰城外的黑夜没有月亮升起,天空之上的朦胧亮光还不足以照见人的影子。那些奔袭者如同一团汇成浓雾的鬼魂,连马蹄声也仿佛比寻常轻上许多。马库斯拿过我递给他的牵引索——在我从马上跃下、跳入敌军所在的残阵补完阵法后,他就会飞快地牵我回到原位。

    电光石火之间,那群人已经逼到我们近前;但他们的步伐似乎慢了下来,只有三到五人在这一刹闯入了阵中。

    起首的那人在同一时刻翻身下马。我的马蹄刚刚踏前一步,我半个身子还悬停在一侧,忽然感受到一股大力将我扯下。

    我跟那个拉扯我小臂的铁面军翻滚在一起,被那股力道拖到阵中。他冰凉的刀刃行得飞快,横在我的脖颈上将落不落。我用左手拼命抵住握住那只金属手臂,挪动着身体,估算着我此刻身处的位置,将右手塞在身下,按记忆尽力平稳地补充符纹。

    那人似乎是个近身的好手,他用沉重的全身有效地制约着我的各个关节。我与他相抗的左臂酸痛,胸前发沉,不过仍旧做出反击的姿态。我余光里看间他打了一个手势,令剩下的几名入阵者也退了出去。

    我的人在一侧按兵不动,他的人谨慎地占据着一另一侧,此处的地角便诡异地空着,唯余我与那人两个。

    他在这转瞬间似乎顿悟了什么,收回了刀势,转去捕捉我躲躲藏藏的右手,但究竟是晚了一步——自我落地起不过三秒,那魔法阵便宣告落成,彻底亮起了。

    他脸上那铁面罩被光芒映得雪亮,仅仅在眼眸处一道黑色的横隙间陷落下去。我咧嘴一笑,反用双腿紧紧地绞住他半身,拖着他一起被阵法抛入了我设下的那些陷阱当中。

    “预先提防这魔法气息也不太有用,”我心道,并最后朝马库斯他们那里瞟上了一 眼,“毕竟这是个单传送阵。”

    ☆、第六十七章

    单传送阵通往的是几里外的一个废弃的老城。防御工事并不严密,胜在与游冰城距离较远,我之前又在城内各处设下了一些魔法方面的小把戏,指望再拖延一阵中招者的脚步。原本我最好的打算是将他们整片前锋都设计来此处,使得他们前后无法接应,此时却只赚来一个大约是头目的人物。聊胜于无——倒很符合我这次参战的目的。

    我胜在比那个同行人早有准备,甫一落地便罔顾传送时的昏涨感,认准了一个方向纵身而去。他几乎是在同时选择了另一个方向,只是远不如我走运;他的后脚刚好踩中了一个我的布置,一群纸做的黑鸟扑簌簌腾空而起,争先朝他脸上覆盖过去,阻挡了他的视线。

    这人在群鸟的围攻下静立不动,灰银色的长刀被他握在身侧。我口中飞快地念起禁锢咒的咒语,目光却不敢松懈地溜走。果不其然——那人在我发声的那一刹径直挥开了眼前的屏障,极凌厉的一刀朝我这里精准地直冲而来。

    我原本长期在南线军中作战,单打独斗已然很难遭逢对手,眼前这人有限的一招却极大地出乎了我的意料;我预判到他会反击,却低估了那一击的力度。我用了几个翻跳才避过他刀上的后招,后背已经先于我的认知出了一层冷汗。

    我在这一避后意识到,我们之间的胜负已经不是全然会倒向我这一边。他的甲胄令他在单打独斗时占尽优势,我必须地借助其它因素同他周旋。

    我趁他还不熟悉地势时脚下疾转,悄无声息地做出了新一次的铺陈,将他再度引入我预设好的连锁布置当中。那些层出不穷的小陷阱帮了我大忙:烟雾、冰冻、绊锁,成功拉远了我与他的距离。我把禁锢咒改为了较慢的默咒,在他最后一次脚下一顿时,随着我手上的符纹向他撞去。

    宝贵的几秒钟流到了我的手心里。我借此机会不停转地念了两段阻魔的封禁咒,又飞速补了一个长封锁咒。那铁将士的手脚各自被魔法光线捆缚起来。他的落脚点四周是我预估中最易落阵的地方;我唯恐不保险,甚至当着他的面细画了一串了多重阵法,再将他扯去丢进阵心。我最后念出的咒文是控火咒;随着我手指的上扬,橙红的火焰腾空而起,把这个浓浓的黑夜一角照得透亮。

    那人的身形淹没在了我控火咒的那圈火光里。从头到尾,我都没见过那铁甲中封存的人的模样。

    “我手下的那些活人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我退了两步,对阵法的中心说,“希望你们那批铁机器没了首领,最好不要方寸大乱,影响到随后的俘虏规整才好。”

    那火圈里面毫无声息。我倒数了三十秒,带着一些无法言明的失望地转身离去。我走向老城墙的一个缺口,那里也同样沾了些冰迹,已经在逐渐消融。

    我正转念去想该如何最快地返回第九军附近、他们那边的计策是否施行顺利,一种生死边缘衍生处的直觉却忽地令我毛发倒竖。我的身体先一步做出了反应,让我斜身扭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幅度。

    本该属于一个死人的那柄灰银长刀带着劲风从我肋下穿过,没能戳穿我的心脏,只是割裂了我旧甲的链钮;它四分五裂,前后都掉下一大片来。

    那个首领是如何逃过阵法跟咒语的天罗地网,已是我一个无暇去想的问题。我手上召出卡戎,堪堪稳固脚下重心,举刀迎面朝他抵架过去。虽然有远处的火光映衬,这黑夜里的交手大多还是依赖听声辨位。我与他疾风骤雨般地过了十来招,却在关键时刻不禁分神了一刹——我的目光越过了他的肩头,情不自禁地飘向了我原先精心为他设下的那个阵法陷阱。

    阵法的光芒不知何时变得黯淡了,每一条纹路都呈现出一种不规则的熔化迹象,像是石盘的刻纹吞了积年的雨水,已经在侵蚀中完全脱离了最初的形状。我那圈火焰还高高地燃着,却由下自上地变了色,染上了一片阴森森的惨白,如同一个直刺人心的凶兆。那颜色给我带来了一种未知的疼痛,并不切实——就像我的某根神经替我做出预警,轻轻地、不肯陈述缘由弹动一下。

    紧接着便是实实在在的疼痛了。我倒抽一口气,闪过他的下一道攻势,朝火堆边冲去。

    “视线遮蔽对我不利,”我想,“我得想办法卸下他那一身战甲。”

    刚才他一刀下劈没有得手,转而扬起刀背掠过了我的右腕骨。我整个右手都短暂地丧失了知觉,且不自然地向后弯折着,大约有一段时间不能再用。他的另一刀紧跟着疾追而来,在我眼前不断放大;那一刀切在我的头发旁边,深深地扎入地表,被它的主人再度拔出,扬起一股沸腾的烟尘。

    我忍着碎骨的疼痛,在手忙脚乱中凭靠急智跟经验在生死线上走了一遭。恰才那刀刃的冷锋却仿佛已然贯穿了我,将我钉在地面上动弹不得。

    我从未亲身体味到如它那样的一刀,连曾经的卡拉扬也从未展现过:锋芒毕露、角度刁钻,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汹涌的杀意,让人几乎生不起反抗之心。那是高于刀者的一个层次——它掷出五分,内蕴五分,却仍旧具备压倒性的力量。

    “你是‘刀锋’?”我失声问道。

    我和那人终于都停在了火光下。他铠甲映出的白光随着火苗的跳动消涨,他提着刀,没有做出下一步动作,像是在思索给我的答复。

    “我不知道浦国什么时候也请来了一名‘刀锋’,”我说。我的记忆能够确认的是,记录仪记载的“刀锋”们没有一人是用着一柄灰银色长刀。“刀锋”的数目当然不止于此,但那些选择不登记在册的人大多隐世,几乎不会将自己掺进这类战事纷争当中。“或者说,我能请教下你这把刀的名字吗?”

    我从地上缓慢地站了起来。我的右手还软垂着,但我没时间分神来为它接骨。我紧盯着那人头盔上的那条缝隙,仿佛这样便能慑到那人的眼眸深处。

    “星辰之烬。”那人开口道,声音嗡嗡地透出来,“它的名字。”

    “有幸知道。”我说着,握紧了我的卡戎。

    我来不及恢复,与他再一次地对打起来。得知了我与那人的差距之后,我便用上了一种更加豁出性命的打法,以博取几分惨烈的便利。我试图用拳脚锁住他的战甲,与他贴身相搏,使他的长刀施展不开。原本我是怀着随手一战的心态,现在却得卯足全力对他进行拖延。“刀锋”的实力足以替原计划添上重重阻碍——我不能放他去搅乱第九军那边的布置。

    比起那种命悬一线的危机感,我更多地是在这场打斗中感到酣畅淋漓。我费了大力气才挑开了他裹紧他左右手臂战甲的机窍;作为代价,我最缺少防护的胸前已经染了血,浸**大半片布料,正在往下滴,我体内的“节”蠢蠢欲动,仿佛要与我嗡鸣的刀发出一样的欢呼。

    那些翻开的伤口并没有那么痛——起码,并不是右手弯折的那种痛法——我的心都在此刻飘了起来。

    半是因为遇到强手的喜悦,半是因为我刚刚接收到的一个信号。

    “你发觉了那一声半空的尖啸吗?还有炸裂的亮光。”我说,趁着那人短暂的轻忽时狠狠地反压在他上面,“那是条来自于我们的讯息。说的是——你们完蛋了。”

    那人的刀正贴着地面,暂且挣脱不出我身躯的压制,他却毫不犹豫地赤手握住我钉向他颈项的刀刃,竟大力地将我反掀起来。我下腹受了他膝弯重重一击,飞撞在身后的城墙上,背脊剐蹭过砖层上的薄冰。他的刀紧随而至,带着血肉破碎的声音穿过了我的左肩头,将我跟城墙钉在了一起。

    我垂下眼睛,瞥见那刀刃的灰银的隐没在我的身躯里,外露的刀柄泛着一抹蓝。

    说来十分讽刺——我现在身处的地方,正好落在我旧陷阱的一侧。那里的火光已经小了好几圈,只剩下`身单影孤的一簇,白惨惨地、尖锐地向上燃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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