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锋与诗行》分卷阅读97

    “这不是厄笛城流传的老故事吗?”我说,“有人对我谈起过它——”

    “我想你肯定是搞错啦。”那掌船人说,“我在这里活了八十二年,从来没有听过这个故事。”

    ☆、第六十五章

    我在之后顺利地加入了第九军,成为了指挥官皮特彼得森的一名副手。他认定我忠于歌伦度南,并不介意我没能拿出身份证件,让我以“使刀的魔法士”肖卡尔之名留了下来。

    不知此前他是否曾对他的下属说明过什么,那些目睹过悬叶城战役的士兵对这一安排并未显得颇有微词。零星几个不满的声音,在我们共同经历的几场战役过后,也都消失得一**二净了。

    第九军并不是先锋二十五军里比较出名的一支。它由两千三百人组成,其中包括五百名刀者、二十人医疗小队、数个魔法士顾问,以及其他卓越的普通骑步兵。它的长官皮特彼得森也正是这些普通人中的一位,但我在行军中逐渐意识到,他确实是指挥官的不二人选;他脾气直率却不火爆,他的武力、谋略与经验,使得他对第九军的调遣如臂使指。

    浦国——印沙——亚特兰大联盟也正是自悬叶城一战起初露其爪牙。歌伦度南内部战场自此分为南北两线,战场重心由浦国寄于北线,开展迅猛的破防战;南线稍弱,但人数依旧众多,打起了运巧的消磨战。北线曾在最初被打得措手不及,竟一口气丢掉八城十二镇——幸而歌伦度南一方很快出台对策,两名老将披挂上马,外加一些新晋优秀军官、国王亲请的几位大魔导师与刀锋,硬是抵挡住了势如破竹的浦**。歌伦度南的颓势自此逐渐得以挽回,开展起谨慎的防守反击战。

    彼得森带领的第九军一直游荡于南线,领命内容便是替各大战场救火。第九军以机动性见长,偶尔碰上几场正面战,则会采取各种以少打多的策略,往往能以极小的代价取得胜利。

    我之所以评价第九军“不甚有名”,是由于我从前很少看它因卓著战功见报。然而当我真正成为其中的一员后,我才意识到,个中缘由并不是它的士兵或将领不够出色。彼得森的战术总有所拘谨,也从不张扬战果,仿佛每一场都是恰巧克制在“小胜”的范围以内;我没猜到他这么做的理由,但细看下来,他竟没出过一次败绩,实在令人心惊。

    我时常想,以这个中年男人的才能,带着第九军做扫尾工作实在浪费。他却总是一副对未来成竹在胸的样子,从未对他的待遇表现不虞,反而显得一直有意栽培我,不时与我探讨战略要领。天长日久,我从这过程里学到了很多东西,都是我从学院与书本里无法得来的。

    他甚至有一次问我是否向往指挥官一职——这对于一名毫无根基的士兵而言简直是一步登天的妄想了。

    我对他说:“我只希望继续当一名冲锋手,长官。”

    他或许是认定我在这方面具备天赋,仍不放弃对我的诱导。

    “冲锋手和指挥官之职不矛盾,卡尔。”他说,“我并不是那一类习惯走在第一线的指挥官,但这完全不代表其他人不可以。”

    他这话似乎在暗示着什么。直到来年四月,我才摸到这暗示的真正内容。

    859年3月19日,先锋军原默默无闻的第十五军共一万余人,对浦**的侵略开展了态势凶猛的反扑,以前所未有的积极态度打了敌方一个措手不及。3月23日铸铁城收复,3月25日里蓝镇收复,3月28日拾松城收复,第十五军夺回战略要塞之一,在律城与第三军成功聚首,稍作休整。

    这一战令歌伦度南士气大振,被称之为“铸铁——拾松大反攻”。

    此前国内的民众一直颇为躁动;人们对不知如何流入歌国的某个消息:“浦国已掌握能令普通人获得魔力的方法”持怀疑态度。大多数人担忧起歌国的军队,少数人心中一动,开始打探消息的来源。人权协会在战争的纷乱中开始更多地游行,“为普通人争取平等”、“替普通人拿回权益”的口号出现在了全国发行的大小报纸上。即位两年有余的国王杜灵金仿佛已然沦为隐形的掌权者,在魔法会脱控的某一部分的煽动下,王权似乎正与这个国度的走向割裂开来。

    然而正在859年4月1日,国王杜灵金一改从前的韬光晦迹,首次显出了强硬态度,使用了属于君主的特别参议权。在他的极力推动下,含《新平等法案》在内三项新法案顺利通过并立法。他冒着风险,在护卫团的随行下连夜悄悄赴往人口中心斯托克城,于4月2日发表了一场当众演说。

    “自此以后,‘一个普通的饱学之士比不上一个庸庸碌碌的魔法士’的说法将从这个国家抹去。”在围得密不透风的人群前,杜灵站在高台上说,“我是一个魔法士,或者说,一个身为魔法士的国王;但我从不认为我生下来便优于其他人一等。我从前听人说刀者残暴,因为他们的刀除了伐木就只能杀戮;我从前听人说魔法士只为精英团体的利益而活,因为他们与魔法相关的深刻研究永远无法被普通人真正触碰;我从前听人说普通人是底层的庸常劳工,因为他们什么也不会,手脚孱弱,他们跨不过的鸿沟,那些具备魔力者轻轻易易地就能抬脚跨过。

    “但事实真的如以上定式吗?我们的刀者,他们正使着用于杀戮的刀,保卫我们脚下的方寸土地;我们的魔法士,他们的研究成果正悄无声息地遍及千家万户;我们的普通人——他们中间更是闪现出了无数时代的精粹,他们是优秀的战士、医者、科研家、学者,每个领域都必将有他们的一席之地。诚然,居于高位者拥有更多的权力,它就好比一部分人与生俱来的天赋,但这并不代表着一部分要夺走另一部分,一部分要削去另一部分。一个人的高贵与否取决于他纳于灵魂深处的品性、先天启蒙而后天育成的能力,取决于他的自知、内省与奋斗。

    “我知道有的职业是需求魔力的,可更多的不是。我也明悉绝大多数机构会在条件等同的情况下会更优先录取有魔力者,哪怕魔力在这个职位上有无可无。这一条规则从未被明令规定,当你细细钻研歌伦度南的每一条律法,你绝不会寻到它一丝一毫的踪迹。然而它亘久以来就成为了一句默认的共识,成为了那些细小字体下共存的影子,成为了某种倾斜的衡量尺度。

    “所以我的《新平等法案》将确保一点:但凡是非魔力必需职业,必将把应聘者的能力水平作为录取的唯一标准。魔法医院的治疗成效不及普通医院,普通医院就会得到再度重视;一个普通人的魔法理论做得比一个魔法士还要好,他就会先一步得到相应的职位。

    “我将随后清肃魔法会中的**现象。我代表王室承诺,它将始终担负好它肩负的责任——‘铸铁——拾松’大反攻中第十五军的新锐将领,正是亲王柯尔曼金。

    “这是一次迟来的问候,来自于你们的国王,也来自于有幸能将歌伦度南引向一个未来的杜灵。”

    杜灵也在这次发言中首次代表官方承认了浦国流言的真实性,但同时攻破了这种转变普通人的技术“效果完美”的假说。他指出它已被浦国小批量试行在南线盟军中,但“死亡率极高、后续稳定性差,被改造者极易因魔力动荡而休克”——以上现象已在行军中得到切实观测。

    我不清楚浦国是如何在没有“密码串”的情况下,是如何另辟蹊径地弄出这类速成却有害的方法;也无意去想,它是如何对它的盟友宣扬这项技术,并征得准许,将其施行在他国士兵身上;或许只是印沙、亚特兰大的地域人口都很有限,以致于它们对于强盛兵力的需求过于迫切。令我惊讶的仅是,杜灵似乎没有遮掩这技术存在的意图。在这一点上,他和老国王托斯卡亚的选择有所不同。

    这场演说替沉默的王室一洗旧名,人们对于王室的期盼也在逐渐回归。我所关注到切实的两点是:普通医院代替魔法医院开始兴建、除了魔法会会长鹭丝之外,常见报的魔法会十来位重要人物的名字逐渐被更替。

    有关歌伦度南这台巨大机器,我曾感到它有一处地方已然走了死胡同,连着零件在内逐步生锈;现在却重新感到了另一股力量,在将它渐渐地扳回正轨。

    皮特彼得森正是在杜灵雷厉风行的四月政改以后被调职的。他的军衔升为二级军官,被调动到先锋军第三军担任指挥,从此可以在北线战场上大展身手。他向上层举荐了我来继任,以致于我也升了军官衔,接收了第九军的指挥工作。

    我能看出来,彼得森对这次政改很是欣慰,似乎也对其中内情有所预知与了解。我真正上任时还处于云里雾里的状态,但彼得森在告别时给了我极大的鼓励。

    “我知道你能带好这支军队。”他说,“实际上我一直在物色这样一个人选——你很合适它。现在的魔法会终于有了变动,你不必像我从前那样时时谨慎,可以展开手脚作战了。”

    我在他离开之后才真正发觉他从前有意引导的另一部分:我与那些士兵同行时,几乎感觉不到我位置的变动与他的缺席。我还是像以往那样,作战时冲在前面,在敌人方阵中破开豁口,提前下达指令——只不过此后都是我全权制定的策略了。

    彼得森说得没错,这一支军队的风格确实与我相得。

    ☆、第六十六章

    在我的带领下,第九军在南线又作战了近一年的时长。

    我想奥德的建议适用于我:一个将领不该在战前带上太多情绪。我学习着成为战场上最冷静的一个,逐渐放下对敌的愤慨,只计较战事上的得失;就像过去的彼得森一样,应对好所有的变数,在计划出现纰漏时力挽狂澜,既成为我士兵们的前锋,也成为他们的后盾——尽管在我们得胜后,浑身倦意与汗水地走回营地时,总有一群大兵勾肩搭背地跟我开起玩笑,一同抱怨我该“跑得慢点”。

    连我的两个副手也这么说。他们说我好像根本不知疲倦,一打起来就像逮兔子的某种猛禽。

    因为终年东奔西跑,南线多个城镇的人已经熟悉我们了。他们在士兵的防卫下安心扎根在城内,为数不多的几次巷战带来的破坏也很快被修补上。和我们往来亲密的几家已经能叫出各个士兵的名字;他们叫我“卡尔长官”,总是朝我们的军备里填补粮食与药物。歌国几位商业大亨也给本土军工业贡献了大笔捐款,其中就包括小花鸟的家族。

    我从前少有机会动用到祖父留给我的遗产,入伍之后就更用不上。我联络了小雷德蒙顿,让他帮我提出一笔款项,以肖卡尔的名义为霍夫塔司镇捐了一座小医院。

    战场上歌伦度南方的形势越来越好。在860年时,难得牵涉进国际纠纷的沃德女王也开口发兵,为歌伦度南提供帮助。浦、印、亚的联盟于三月彻底瓦解,沃德的援兵封堵了印沙——亚特兰大线,阻止侵略者从歌伦度南东南岸登陆。

    南线战场的压力随之减轻。我趁这个时候告了一天假,去霍夫塔司的“肖卡尔”医院悄悄转了一圈,然后潜回学院见了一些旧人。

    奥德私下一直和我有通信,兰朵却还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跟我碰面——她开心得像是想要拽着我们在学院里跑上一圈。东西院的激进派在大战面前也显得不是那么针锋相对了,大部分都忙着写有关当前局面的小论文,私下里还搞了好几场两院联谊商讨会。兰朵说柯尔曼比我还忙,第十五军承担的压力巨大,他始终没能得空回来一趟。柯尔曼的信里隐约出流露忧心我状况的意思,但没有写出什么切实的理由。

    在清晨人烟稀少时,我们三人把学院里我们曾聚会的角落逛了个遍,我又去看了史密斯老先生。由于他魔法会药石部成员的身份敏感,我一直没给这位跟我感情甚笃的老先生去信,以防它得接受检查。进驻霍夫塔司的药石部是否了解我摆脱软禁的过程,至今还未被我所知;但我深信老先生本人并不会对我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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