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锋与诗行》分卷阅读64

    “我不熟悉这里,只是刚刚路过,”我压低声音说,“对不起,我是冒犯了什么吗?我只在最近领过布施。听这里的嬷嬷说,教会所至之处对于所有人都是开放的,我才在这天走进来看看。”

    我当然是在胡说,发挥了一些结合实际情况的想象——但我对面的声音奇迹般地缓和了下来。

    “你听错了,”他说,“那句话指的是教堂。这里是我的私人住宅。”

    “我之前不知道,实在抱歉,”我说,“我只向里看了一眼,发觉应当不是布道的地方。”

    那人的两道目光大约正在那兜帽下的阴影里审视着我 。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他问道。

    “我写诗的本子。”我张开里面的内容给他看。“我可以保证不是从里面书架拿来的——如果有的话。”

    他草草地将它翻动,似乎在衡量着要如何处理后续。

    “感谢你能原谅我,”我紧跟着说,回想着信徒们惯常的说辞,“神会非常爱你的,大人。”

    他没再说什么,将本子交还给了我,微微让开了路,似乎在示意我可从他身侧走过。我能感到他的目光没再停留在我身上,由我慢慢地走进了远处的黑夜里。

    ☆、第四十四章

    我在走了一段路后立刻开始狂奔——我不确定我的哪句话竟一时冲昏了那人的头脑,使得他略过了整个事件的可疑之处,譬如我为什么要在黑暗里潜入屋子——待他发觉屋内的摆设有被人挪动的痕迹,继而打开柜子查验后,我大概便不得不开启被全城追缉的生涯了。

    而且最糟糕的还另有一点:我一时激动下忘记在出门时戴上戒指,令那人看到了我毫无遮掩的本来面貌。

    我在旅馆草草地收拾起了我的剩余物品,把浑身上下的衣服都换了新,销毁了我之前那一套。又拿刀把略长的头发割下来好几丛,揉成多见于流浪者的不修边幅的发型。我回想着巡游卫的巡查路线,一口气跑出了第九城的中心范围,在途间把黑匣子埋进了某棵无人的树下。

    我莫名地感到城内的气氛有些不同了;但匣子失窃的消息还没散播到我现在身处的地方,外城的夜晚仍旧被活泼的烟气笼罩。几个流浪儿正在花丛边低头围坐,身后放着几把琴,圈子里是星星纸牌、骰子与一堆硬币。

    “要输。”我从远处观察了这赌局一会儿功夫,走到一个小孩身后说。

    他不客气地回头对我翻了个白眼,他的两位同伴笑嘻嘻地推攘起他。

    “别多管闲事,蠢蛋。”他吼了一句,抖开同伴们的手,掷出两张手里的牌。过了几个收发牌的回合,他额前沁出几滴汗,手指将牌愈攥愈紧,手里剩下的牌数却愈来愈少。他的两位同伴开始时不时地觑向我。最后那孩子颓然地一拳?*系孛妫话呀破烁?*净。

    “福克斯,”他的同伴不遗余力地大肆嘲笑道,“你的牌运被你身后的灾星说中啦。”

    我点了点他,说:“你第二个输。”

    那人把话头憋了回去,和仅剩的那一位继续玩牌。到了另起第三回合的时候,那人终于踯躅地亮了牌,然后也十分丧气地垂下脑袋。输的二人此时大约心情一致,都颇为不悦地瞪着我。

    我掏了一把零钱往圈子里一丢,对着他们露出笑容:“不如加我一个?”

    “你能行?”那个胜者犹疑地替我让出一点空间。

    “我逢赌必赢,”我说,恰巧瞥到身旁那朵蓝铃花——它的叶片底下的脉络正从根底发着淡淡的光,那亮蓝色很快要蔓延到叶子尖端了,“我赌那朵花十秒以内开。”

    那三个孩子盯着它,随后一齐张大了嘴巴。

    “我们没说好赌这个。”其中一位忽然咕哝道,把他身前那堆硬币向内拢了拢。

    “知道,”我说,“我就是来玩牌的。”

    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玩星星牌,最早是和雷德蒙顿对垒,再后来跟奥德也玩过。总体来说,这规则是要持牌者牌面上的星星总和达到一个值,而该数值又是由所有人丢出的星星数目决定的。其原理稍显复杂,但摸透了的人往往能循出一套规律。

    我在这里跟几个半大孩子赌博显然胜之不武,但我此时不得不摈弃年长者的颜面,强作自己是手痒的嗜赌者,同他们****脆脆地玩上了几盘。起先我衡量着输赢,进出了几笔小数目的钱,当下令我那“逢赌必赢”的吹嘘宣告破产。他们围绕着这个话题笑了好?*笠簿妥ㄐ挠谂泼媪恕n颐堑亩淖16诩嘎趾蟊涞酶螅凰锹怕挪痪獾厝檬酉吡锕疑聿啵路鹪诖p馕叶道锸s嗟氖睢?br />

    “赢了这局,这些都归你们。”我说,“我要一把琴。”

    “六弦琴可比这值得多些,”有个孩子眼神闪烁地说,“我不跟你赌这个。”

    “可我只剩这么些现钱了,总数不少。小钱来往太无聊,每天手心里就是那么多——我都没先抱怨输多赢少!我的手气多半是随你们的胆气散**净了。”我压低了声音说,“赌吗?不赌就走。”

    我认定近来几天出城的关卡处大约会排查得很严——尽管我所剩余的钱足够我买张车票,我仍旧打算等到风头过后再踏上返程。巡游卫或许会挨户排查旅馆和民居,外城街边这些不起眼的游荡者身份反而是更好的一层掩饰。而就在刚刚,我拿到了我那样无法在此刻去买、但流浪者们人人常备的东西。

    我拎着一把琴离开了那个赌钱的小圈子,身后还隐隐传来几个小孩的相互埋怨声。我边走边想着今夜的露宿之处,顺手在它的琴身上轻轻地拨了拨。那弦的颤动浮出一层温柔的声响,消散在了这个迷雾蒙蒙的夜里。

    在这几天里,我听闻街上各处风传,第九城的中心地段戒严了。外围的巡游卫也在逐渐变多,我看到他们在张贴我的画像。那画中的细节确实传神,我的五官几乎被一式一样地拓了上去,当天的衣着用小字在下方写明了,另附通缉理由:“偷窃王冠”。

    然而我心中清楚,无论是从哪一方面来看,那扁平匣子里装的东西都不可能是如王冠一般的重物。

    幸好我还有着这枚戒指;它足以让我的脸在这街头时不时地见上一会儿光。我这几天全靠袋子里的**粮度过,慢慢地摸着这里黑市和白市的门路,不敢妄加试探。宵禁以后我便学着大多数流浪汉的作为,缩在“灰巷弄”的长砖墙下慢慢入睡。其间有同僚过来向我闲谈攀扯,大多数都是些无意义的有关天气的调侃。

    我的运道并没有太过糟糕,直至第三天里的夜晚才不巧撞到那“救赎会”的出行。

    那天我照旧去了灰巷弄。也许是因为早些时候下过了雨,那天的灰墙脚没有聚集太多人。尚不到睡觉的钟点,我只是靠在墙壁上点头打盹。我在这时忽然听见一阵牙关开合的细细响声,随即发觉它来自于我身边的一位姑娘。她微曲的金发正贴着她尖削的下颏发着抖,隐隐露出其后俊俏而苍白的半张侧脸。

    我顺着她的视线直直看去,望见了远处走来的一队灰罩袍。他们与白日里礼义会的巡游卫相差仿佛,却走得更慢、步伐更轻,如同浓浓的一团罩顶阴云。他们手上握的乍一看是布道的权杖,却极其类似刀戟的外观。他们腰间多束了根绳子,是几股拧成的粗麻绳,草草地绑出一个结,绳尾一直垂到他们脚背。

    “怎么了?”我问道。

    那姑娘嘴唇发白,半天也说不出所以然。倒是灰巷里有人替她接了话茬:“是救赎会来了。”

    “救赎会怎样?”我说。我还没大明白这词代表的含义。

    “他们审判,杀人。或者不审判。”那流浪者继续道,“神的权利。”

    我看他闭上了眼睛,似乎在嗫嚅地祈祷着什么。

    灰巷弄的人悄悄地走了一半,余下地寥寥几个都有气无力地靠在原地,姿态听天由命。我现在要离去未免动作太显眼,救赎会巡游卫的距离比不得最初那么远了。

    我身边那个姑娘仍旧浑身颤抖,像是被恐惧困在了原地。我猜测她也许是与教会有着某种过节,于是轻轻地碰了碰她,对她说:“到我身后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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