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
没几天丁宛心又在放学那条路上的杂货店遇到买菸的傅趋光，他周遭没有其他人，只有一条小黑狗。她认出来是上次那只，那黑狗皮肤溃烂，身上没有一处是完好的，尤其腹部似乎裂开了，花花白白的，有肠子露出来，丁宛心盯着那节露出来的肠子停下脚步，觉得鼻酸。小黑狗吐着舌头，眼神天真，彷彿不知道痛苦，前腿努力拖着无力的后腿使牠行走缓慢吃力，跟在傅趋光身边喘气。
她看着傅趋光朝她走来，依旧笑得皮皮、饶富兴味看着她，对脚边的狗视而不见。
她指着那条狗问他：「你养的？」
傅趋光手插在裤袋里，不置可否。
「怎幺不带牠去给医生看？肠子都……」她看了都心疼。
「有一餐没一餐，时间到了不如死了乾净。」
丁宛心皱眉，用眼神指责他说这种没良心的话。
「你不是餵过牠吗？你就收留牠，让牠跟着你。」她看到小黑狗已经累到不行，趴在傅趋光脚边喘息，肠子就贴在柏油路上。
「原来那天那个人是妳啊！」傅趋光恍然大悟。
丁宛心蹲下去，着急地喊傅趋光，「牠是不是快死了？你带牠去看兽医好不好？」
傅趋光抬起脚走到一边，隔了几步远看着那一人一狗，淡淡地说：「也许牠觉得这样比较好。」
「你什幺意思？」丁宛心生气地说，「再怎幺说都是条生命！」
她身上没有带钱，也不敢动手去碰那身体布满黏液的小黑狗，焦急地唤着傅趋光来帮忙。
傅趋光在旁边抽了一根菸，冷眼看着这一切，最后被她的坚持打败，只好拖起那只狗，抱在手里，走在前头。
赶到镇上唯一一家简陋的兽医院，傅趋光把狗摔在治疗檯子上，便逕自找位子坐到一边，那小狗吃痛哀嚎，叫声不大，却楚楚可怜声若祈求。丁宛心用手背抹了抹眼角，看着医生检视那只小黑狗边骂，「你就不能轻一点！」。
「有人恶作剧，把这狗的后腿打骨折了，腹部撕裂、肠子破损……失血过多，你们要救吗？」
傅趋光叼着一根没燃的菸在嘴上，翘着腿问：「能救活吗？」
医生想了想说：「难。」
「还是救救看吧？总不能见死不救。」她看着傅趋光问。
他眼神冷然，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无奈点头。
狗被送进阴暗又窄小的手术室，她不敢看，蹲在兽医院外的路边，傅趋光也走出来，在她旁边蹲下。
「你知道是谁恶作剧的吗？」
「还不就是这镇上的屁孩子，不然就是流浪汉搞的呗！」
「你发现牠的时候怎幺不赶快带牠看医生，拖了这幺久，都快救不活了。」
「哧！」傅趋光不回答。
两个人蹲在屋檐下，看着小镇宁静午后，无人的马路，等待着。
「这样的狗还有很多，难不成每只都要救？妳当妳是观世音菩萨？」她听见他喃喃自语。
「总不能看着牠死吧？」
「死了好啊！说不定是解脱！比活着更轻鬆。」
丁宛心整个身体转过去，想跟他理论，「你没看到牠眼巴巴望着你的表情吗？牠把你当最信任的人！」
「哈哈！那是因为我拿东西餵牠，谁给牠吃的牠就对谁好！」傅趋光得意。
「那你又干嘛餵牠？既然你想牠死了解脱，还餵牠干嘛？」丁宛心语气咄咄逼人，非要跟他辩出个道理来。
傅趋光撇嘴，一副谁也不会懂他的表情。
丁宛心对他翻了个白眼又叹口气，接着说：「你不救牠，不会良心不安？」
「不会，良心是什幺？能吃、能卖钱？」
「积阴德啊！」
「我又不相信轮迴。」
「……」她说不出话来，里头手术室有人走出来，丁宛心跑进去，就听见医生隔着口罩说该做的处理都已经做了，可是那狗太虚弱，未来很难说。
丁宛心还没来得及从悲伤中跳脱出来，旁边的柜檯就要她过去缴费。
光是各种检查、手术钱就要两万，往后住院每两天结清一次，听见那金额，她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看向还蹲在门口的傅趋光，心里想着自己是再也挤不出点钱来了，他会不会愿意出钱？
他没回头，踩熄了菸蒂，慢悠悠从后侧裤袋里掏手机，皱眉盯着马路上的街景，拨一通电话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