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妳回眸》楔子

    楔子

    三百年前,一场天灾引了**,连续数月大旱不雨,农作枯死荒芜一片,官府拒不开仓使得民不聊生苦不堪言,火翼王朝末年,当代帝王荒淫无道,不理朝政及百官谏言,镇日与后宫三千佳丽饮酒作乐,四大部族不忍百姓受苦,终于顺应民心揭竿而起,一呼百应,不出一年便一举推翻火翼王朝,大开粮仓广济百姓,赢得天下爱戴。

    彼时四大部族虽联合起义,但若哪一族执意要统一天下,必定又是一场腥风血雨,大战之后民生伤不起,于是四大部族各自盘踞一方,以瑞阳城居中,高山河水为界,各族领地泾渭分明互不相犯,瑞阳城则成了不属任何一方的中立地带,由城主裴氏掌管。

    ー瑞阳城郊外ー

    浩浩蕩蕩的队伍沿着官道排成长长一列,人声喧哗鼎沸,将士们脸上个个难掩兴奋,终于可以平安回到故乡,见一见家中的人,即使日正当空,挥汗如雨也不觉得苦,只想着要儘快地回到故乡。

    哒哒马啼声,一匹快马远远从队伍后方狂奔而至,马上是一名娇俏女子,素净白衣迎风飘动,头上一顶白帽纱覆盖住眼睛,白纱下那双眼睛若隐若现,像是带了一抹绿,她看也不看一旁的队列,眼里只有队伍最前方的那辆马车。

    队列里还押着物资,行进速度自然快不起来,她很快就追到前面,勒马挡在队列前头,驾车的人认出她来,原本的不悦立刻吞回肚里,拱手道:「不知城主大人因何阻挡我们?」

    她理也不理马伕的话,「云江寒!出来!不要以为一走了之就是交待过了!」

    马伕听到她语气如此不客气,又是对着自家主子,脸色一变就要发作,忽地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头一看,却是云江寒拉开了车帘,朝他温和一笑,「不妨事,交待其他人先行一步,你就留在路旁等我。」

    云江寒下了马车,也不朝她看,逕自走向一旁的小径,原本还气焰高涨的她,一下就如洩气的皮球消了下来,顾不得先安置好马儿,翻身下马就追了上去。

    面对他,她总是觉得自己矮了一截,明明自己好歹也是一城之主,哪里就比不上他了?她望着云江寒的背影,那天生的贵气与温文儒雅,从来就不是她会有的东西,她知道自己脾性顽劣,若不是几年前一场疫病,裴家只剩她能当家做主,城主的位置怎幺也轮不到她来当。

    她的娘亲曾经这幺说过:「我们裴家祖上积德,曾救了当时尚未当上皇帝的太上皇,他登基之后便恩赐裴家世袭这城主之位。」当时还很小很天真的自己曾这幺问了一句,「娘!那铮儿也可以当城主吗?」她娘亲只是面露悲伤,「傻孩子啊!当城主有什幺好呢?妳一个女孩家,将来可是要嫁人的。」

    那时候,她不懂娘亲为何要悲伤,如今她懂了。

    扛着城主之名,行着城主之事,眼睁睁看着粮仓被朝廷坑得一粒米都不剩,她这个城主却无能为力,城里一张张苦苦等着粮食百姓的脸浮现在眼前,她狠掐住自己的手,直到鲜血渗出亦不放开,在自己最无能为力时,出现在她眼前的就是云江寒。她记得他淡淡一笑,领着四大部族的另外三人,对她说:「这天下,也该换一面新旗了,妳愿不愿意同我们在新旗上画上一笔?」那自信神采,好像只是动动笔就可以改变天下的轻鬆语气,那一瞬间,她血液为之沸腾,从前的无力与不甘终于找到出口,「我愿意!」

    收回了远去的心思,她低下头紧跟在云江寒身后,两人一路无语,走到了一座凉亭内。云江寒站在里侧,看着眼前一片乾枯的原野,内心忧虑不已,他收到消息,青龙部族境内已开始出现疫病,再这幺下去,恐怕下一个不足的就是药草了。

    「你就没有什幺话要对我说?」她按捺不住,率先打破了沉默。

    他看向她,瑞阳城城主裴铮,此次起义若不是最后关头她大开关口,放行四部族将士轻易入关,恐怕战事不会结束的如此之快,她此举无疑拯救了不少生灵免成刀下亡魂,「我很感激城主大人此番大义相助。」

    就这样?她等了这幺久,他就只有这一句话?「云江寒!你明明离帝座只有一步之遥,为何要放弃?你明知道只要我……」

    他忽然伸手揭开她眼前的白纱,直视着她那双碧绿色的美丽眼睛,「明知道只要我娶了妳,得到瑞阳城,就可以此为基石,迈向帝座?」他只凝视了她一会,手一放背过身去,「恕云某要拒绝妳的好意了。」

    「为什幺?」裴铮声音发颤,是因为……她的眼睛异于常人?「云江寒,告诉我,你是不要这江山……还是不要我?」明知道答案可能会令她粉身碎骨,她还是问出口了,一直死撑着城主一位,为的不是权也不是名,为的就是能够入他的眼!她知道自己这样做很卑鄙,她大可白白送他瑞阳城,不必用婚姻要胁于他,但是她不甘啊!怎幺也想试一试,也许,也许他对自己也是有意的呢?

    「裴铮,四大部族里,妳谁也不能嫁,瑞阳城也只能是妳的。」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她的姓,却是如此冷硬的语气。

    裴铮不顾羞耻的从后方抱住了他,「我就只想嫁你一个,如果你不要天下,那我也不要这瑞阳城!」声音里略带哭音。

    他长叹一口气,她身上惯有的香气直钻入鼻里,令他脑中一阵晕眩,一时间乱了思绪,很想就这幺转过身去,将她揽入怀里安慰,他强压下这念头,双手紧握成拳,逼自己冷冷的开口道:「妳说的对,我就是不要妳!我乃青龙一族之长,岂能娶一个常人眼中的妖女为妻!」

    她鬆开手往后退了几步,纵使早已猜到了答案,也远不比亲耳听到,那样地令人心痛万分,拼命把眼泪逼回去,「既是如此,那我挖了这双眼便是!」她屈起两指就要朝着两眼一刺,云江寒见状,狠狠捉住她的双手,将她压到亭柱上,「妳怎幺敢!」

    「你不是讨厌这双眼睛?那我就不要了!」泪,无声息的滑落,他靠的这幺近,曾是她梦中的景像,梦里他如何温柔,现实就如何冰冷刺人。

    「妳疯了!妳想一辈子当一个瞎子,我管不着!但妳偏要在我面前做这件事,我就不得不管,妳就这幺恨我,恨到不惜要败坏我的名声?裴铮!我告诉妳,不仅是那双眼,妳全部的一切我都不喜欢!就算没有那双眼,就算妳的背后代表着帝王之位,我也永远不会娶妳!」他大手一鬆,任凭她哭着跌坐在地上,冷着脸转身大步走出亭外。

    他走的很快,一步也未曾停留,泪模糊了她的眼睛,也模糊了他的身影,她就只是……只是喜欢上了他,为了他,她可以捨弃一切,包含这双眼,包含瑞阳城,若他要的是江山,她也可以两手奉上……到底是为什幺会变成如今的样子?她并没有想败坏他的名声,也没有恨他,可是他再也不会听她解释了!

    一脚刚踏上马车,云江寒回头望了一眼,他很清楚她并没有追上来,生平第一次尝到什幺叫心乱如麻,若是他离开之后,她真的弄瞎自己的眼,他又该如何?这一步,他若踏了出去,会不会是他一生的悔恨?

    「主子?是否还要等什幺人?」马伕等了许多也不见云江寒上马车,又只有他一个人回来,不见裴铮的人影,难道是被云江寒灭了?不、不会的!马伕拍了拍心跳有些过快的胸口,不敢再胡思乱想。

    云江寒回过神来,坐上了马车,隔着帘子坚定地道:「出发!」

    等到裴铮终于走回官道,马车早已远去不见尘烟,她的马并没有跑远,只是在附近低头嚼着枯草,一瞧见裴铮就跑到她身边,嘴里嘶鸣几声,像是在问她接下来要去哪一般。裴铮轻轻抚着牠的脸,有那幺一刻,她想上马再追过去,哪怕他会是一脸厌恶,她也想再看一看他……她一手捂着眼,抬头仰天笑了,「裴铮啊裴铮,妳怎会这幺傻?」

    灰白的天,终于随着她的泪,落下雨来,她可以听见远处瑞阳城里一片欢声雷动,大雨之中,唯有她一人,悲伤低泣,「再也……见不到了。」

    夜里,裴铮就病倒了,因她下午一身溼寒的回到瑞阳城,加上过度伤心,意识不清地从马上摔了下来,幸好白虎王程皓彼时就在城门旁的客栈里喝酒,一双虎目不时瞄向城门口,才能在第一时间救下裴铮。

    「也不带侍卫,也不懂得躲雨!妳以为现在就天下太平了?知不知道暗地里还乱着!若不是我们还镇守在这,妳以为妳一介女流管得住多少?」程皓坐在床边,一边餵她汤药,一边嘴里叨叨唸唸,岂料说着说着裴铮就哭了起来,让他顿时慌了手脚,急忙伸手替她拭泪,「怎幺哭了?妳以往撒泼的脾性哪去了?」

    从不曾看她哭过,就算是那时整个粮仓都空了,没有人能对她施以援手,她都是要强的直挺挺站在那,把自己的手掐出血来代替泪水。就连最危急的那刻,刀枪架在她脖子上,她都未曾惧怕掉泪。

    「伤口疼,不行幺!」她拍开他的手,将脸转过一边去,「我累了要休息,你走吧!」她想到的是,云江寒就那幺走了,一丁点也不顾及她的安危,他是真的对她半分情意也无,她怎会到现在才看清?还作出那幺可笑的妄想,要是她再早一些知道……她就不会对他说出那些话,只会默默的把瑞阳城送给他,再独自一人云游四海,藉时间洗掉思愁吧!

    程皓怎会听不出她在撒谎,「听说云江寒今日一声招呼都不打,带着他的军马走了……」他微一沉吟,已猜到她为何事而哭,「铮妹,你还是忘了他吧!我也只能再照看妳几日,过几天我也得回家乡去了,其他人回去的日子也都定好了,我会确定他们都走乾净再离开。」天下尚未安定,家乡还许多事等着他去处理,虽说一切都已谈定,他也不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就怕万一谁反悔了,天下又要乱了。

    「你也要走?好啊!全都走,现在就走!我再也不要看见你们了!」她抓起枕头就往他身上丢,程皓先是接在手上,「好好好!妳别生气,明日我再来看妳!」也不敢把枕头还她,挡在身后一溜烟就闪出房门,没多久就听到房内一阵瓷器摔碎的声音,暗自庆幸自己闪的够快,就听见裴铮嘴里直喊道:「明日也不许来!有多远滚多远!」

    还有力气大吼,看来病得不重,加上她底子好,估计不用两日又会活蹦乱跳,到处追着他打吧!程皓鬆了一口气,又想到她泼辣样,忍不住笑了,「这性子……」程皓摇摇头,不懂自己到底喜欢上她什幺,若真要说的话,也许就是那双眼睛吧!美丽妖豔的那双眼,初见面时就勾走了他的魂,想这天下,大概也就只有四个男人敢娶她,却也是这四人不能娶她,呆立了一阵子,收拾起略为感伤的情绪,他迈步离去。

    多日后,如程皓所言,还待在城里的三大部族一个一个相继离开了瑞阳城,裴铮站在西门城墙上,目送着最后一个离开的白虎部族,她一手紧抓着手臂,用力到指节泛白,她对自己说不能哭,她再不会去求任何一个人了,云江寒是她此生第一个,也是唯一个她曾低声下气去求的人,不会再有下一个!

    风吹动她额上的白纱,露出那双隐含泪光的绿眸,短暂相识,长久别离……这一生恐怕再无法相见。她也不是真傻,初时是被情爱蒙蔽了双眼,痛彻心扉过后,她脑中一片清明,忽然就理解了他们离去的理由,他们四人必定是达成了某种协议,虽非长久之计,但在他们有生之年,都会力保天下太平吧!

    而她恐怕就是居中的牺牲品,云江寒的那番话,他说瑞阳城只能是她的,那她这一生就只能守在这瑞阳城,守住这天下……她终于明白他不要江山,也不要她,他只要这天下。

    各大部族的军队回到自己的家乡,大旱解除之后,他们忙着整顿自己的领地,重新栽种农作,直到下一次丰收之时,他们还有很多事要做、很多难关要渡。东边青龙部族苦于疫病盛行,云江寒每日忙得焦头烂额,光是调度医者、寻找草乐,还有病患的安置……

    在族老又一次提及这天下需要一个共主以安四方,莫让其他部族抢得了先机时,他终于失去耐性,炸了开来,「天下天下!你就只知道天下!族里的人还病着,你可看见?谁敢再提一次天下,通通以叛族罪论!」吼退了族老后,他烦躁的在大厅来回踱步,在瑞阳城时他就向程皓提过要借调草药一事,偏昨日才得到他回覆,西白虎境内也不乐观,怕是无法借他草药了。

    信末提及再过个十来天就是裴铮的生辰,程皓信里特意问他都準备了些什幺,想必是连礼物都要与他一较高下吧!

    裴铮的身影在他脑海中浮现,思念如潮,兇猛的将他淹没,歎口气,这礼怕是不能送了,他不能再为她多费心思,坐到书案前,他提笔回了封书信给程皓,言明族中事务繁忙,恐不及备礼云云。

    于是这年她的生辰,除了云江寒之外,其他三人都各自送来只有他们境内才有的独特事物。玄武王送的是寒地才有的稀罕草药,说什幺一年才长一棵,服之可以延年益寿容颜长驻,裴铮打开漆黑木盒一看,在她看来不过就是棵乾扁的草根,看完便拿给了一旁的下人,「把它收好了。」

    朱雀王送来一只通体火红,有半人高的鸟,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吵,裴铮两手掩着耳朵,皱眉对着来使道:「行了行了!代我谢过朱雀王!来人,快把鸟领到别院去!」要不是使者还在,她很想加上一句”有多远送多远”。

    白虎王程皓更绝,送来一名冷豔的美男子,来者一身玄衣,面色生冷,朝她一揖道:「今后,玄衣就是城主大人的人了。」语气不卑不亢,丝毫没有下僕的样子。

    裴铮听了,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什、什幺?我的什幺?」

    「妳的人。」玄衣再次重覆,略略抬眼看了她一下,在府邸内的裴铮一向素净打扮,那对碧眼只有外出时才会用帽纱遮掩,「妳想怎样就怎样,任妳搓圆搓扁,若是妳不喜欢,退回尸首便罢……这些是白虎王要玄衣带给城主大人的话。」

    她伸手揉揉额角,还有不能退货的,程皓也太狠了些,再看看玄衣低垂敛目的样子,她记得他,几乎都跟在程皓身边,听说也曾替程皓出谋策划一些事,倒也是个人才,一直不知道他的名字,原来是叫玄衣啊!「好吧!玄衣,今后瑞阳城大大小小的事就交给你决定了,莫要再拿来烦我。」

    玄衣抬起脸,笔直的注视着她,一改先前态度,恭恭敬敬地道:「谨遵城主大人之命!」

    她早就想摆脱城主之责了,每天每天都有烦不完的事,既是程皓派来的人,那就是程皓可以信任的,就算是她不能信的,也不过是丢了个瑞阳城罢了!叫他连个礼都不送!她恨恨的想,”云江寒!是你无情在先!”

    教她失望的是,玄衣挺认真的在管理瑞阳城,那些她烦透了的大小事,在他手上被处理得井然有序,虽然这样一来她不能假装错信人的丢了瑞阳城,不过无事一身轻的感觉也不赖。有了玄衣之后,她镇日游手好闲,有时去赏歌舞,有时一人去酒楼独饮,天气好便骑上她的马到东门郊外跑跑,日子倒也过得不错,只有在很偶尔、很偶尔的时候,会想起他。

    一个人大笑的时候,一个人微醺的时候,一个人纵马狂奔的时候,还有一个人独自入眠的时候。

    隔年生辰,朱雀王跟玄武王也各自塞了一个人给他,一个跪在她的裙边拼命求她收容,另一个则是年纪尚幼的男童,站在大殿不停哭着说不能再回去,唯一共同点就是两个长相都不错,大的秀色可餐,小的天真可爱。裴铮又揉着额角,觉得他们一定误会了什幺,怕是玄衣当年的话被变相传了出去,她挥挥手,「玄衣,这两人就交给你……年幼那个给他安排去学堂吧!还有,替我写信警告那三个人,明年谁要是再敢送什幺人过来,我就关他商路三年!」

    玄衣难得的微微一笑,裴铮像是看见了什幺新奇物件,直盯着他瞧,在她碧眸注视下,玄衣低下头,「若城主大人无其他事,玄衣先带他们告退了。」

    她点点头,在他领着两人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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