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犯》34

    谢斯存在蓝道磨蹭到半夜回到疗养院。

    令她诧异的是推开门竟然不是司空见惯的怒斥。

    而是一个衣冠楚楚眉眼含笑的男人,正坐在母亲的病床对面,有说有聊地为她削苹果。

    见谢斯存推门而入,眯起眼一脸公事公办状叫她“小谢”。

    谢斯存汗毛倒竖。

    而母亲看起来心情大好,甚至丝毫不介意谢斯存阴着脸对席溯说“你出来我们聊聊”。

    六月,木棉絮袅袅依依流荡在空旷的草坪上。

    “你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你简历上的通讯地址。”

    “方易的性侵案你捅出去的。”

    席溯轻松随意地坐在花坛边的长椅上,向后斜靠着展开手臂,抬起头冲谢斯存挑眉。

    “我们的关系已经亲密到,可以直接探讨这些需要负法律责任的话题了吗”

    谢斯存面无表情地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你捅出去的。”

    席溯摊开双手无辜耸肩,“明确否认。”

    虽然一时之间还想不出方易这种人怎么可能敢得罪席氏,但谢斯存却暗喜自己趁机捡漏。

    “你又跟我妈说什么了”

    “说我是你的新上司。”

    “啊”

    “说你能力优秀,业务突出,是我们所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挖过来的。我作为有责任心有人情味儿的模范领导,当然要来关怀一下自己的模范员工。”

    “席氏一百多号执业律师,你挨家挨户去给人削苹果。”

    “要不说我是模范呢。”

    要怪就怪“跟我干”这样的歧义表述太令人印象深刻,谢斯存果然以为席溯只不过又是来撺掇自己跳槽——顺便性骚扰的。

    自从高中的那件事之后,母亲始终有些惊弓之鸟,席溯误打误撞找上门来这么一解释,反而为自己省了不少麻烦。

    “席先生,多谢你的好意。”

    “等等。”席溯先下手为强地打断道,“在你拒绝我之前,不妨先听听我的条件。”

    谢斯存努力保持风度,沉默以待。

    “据我了解,你母亲的病情需要在半年之内接受第三次手术。”

    “据你了解”

    “这儿的心外科主任曾经是我的委托人。”

    谢斯存冷笑着腹诽,不愧是你席大状,四海之内皆客户。

    想必卷在母亲病床下的软垫枕被也都逃不过席溯的眼睛,困窘的处境被看了个精光,谢斯存只好用强硬的态度掩盖自己的尴尬。

    “所以呢”

    “以你在中易的薪水,要半年之内拿出这笔钱,有点天方夜谭吧”席溯的语气平淡,结论中肯,还无意之中流露出一种极为专业的冷静与刁钻,如果谢斯存所处的位置是他代理案件的对方律师,甚至会为这种专业的态度倍感赞叹。

    可现在她只想朝他脸上吐口水。

    “我的事自己会解决,席先生就不必费心了。”

    “你可以预支一年的薪水,有席氏五年期的劳动合同做担保,向银行申请低息贷款的成功率也会提高很多。”

    不得不承认,谢斯存十分动心。

    在j市所有的律界大鳄都要看谭伽脸色吃饭的时候,到席氏去可以让她的一切困难迎刃而解。

    席溯不必看任何人的脸色。

    当然在一夜暴富和宁折不为毒瘤打工之间,谢斯存如毕业求职时一样,再次选择了后者。

    而在她再次开口之前,席溯第二次截住了她的话。

    “所以,你要是混不下去了,就来跟我干啊。”

    这下谢斯存仅剩的那点儿为金钱所动摇也立刻灰飞烟灭,迅速逃离受害现场留席溯一个人坐在长椅上满心疑惑。

    这次又是因为笑容不够和蔼吗

    魏逍这小子的烂招儿到底靠不靠谱啊

    半山的患者非富即贵,像谢母这样因为精神疾病得到了福利救助,因此可以在半山医院接受心脏外科手术的病例已经算是当头大运。

    林深出于私心,几次违反规定把常年拖欠治疗费的母亲三番四次留在手术顺序单上,才勉强给了谢斯存半年补齐费用的宽限。

    否则一旦被清出手术顺序单,再重新入院挂号走流程,不知道又要等到何年何月。

    心脏外科急需手术的病人原本不多,但为了吸引更有财力的患者消费,半山推行私人医生制度,主治医师不允许同时对过多病人负责,且除紧急情况外,在所负责患者的病程之内,不允许为其他患者进行手术。而那些肯花大价钱享受高等医疗服务的患者,也根本不会为天价床位费而着急出院,因此每位主治医师都被排出了一个预约到三五年后的手术顺序单。

    像林深这样肯绞尽脑汁钻空子,把急需手术的患者留在手术单上的医生,已经在半山这样的富人医院绝无仅有。

    事实上,谢斯存根本不明白林深为什么不干脆待在公立医院救死扶伤。

    她每每提及此事,对方都会立即毫不客气下逐客令。

    久而久之谢斯存就不再触及这个禁区。

    这并不妨碍她时至今日认为,林深自掏腰包照顾疗养院几个靠低保看病,根本无利可图的患者,在半山医院简直是行为艺术。

    把母亲的手术安排在年末,已经是林深的竭尽所能。

    这意味着至少在拿到年终奖之前,谢斯存就必须付清全部费用。

    她点着手机里的计算器算了一遍又一遍,不包含在工作餐内的早饭从路边摊上的豆浆煎饼变成比豆浆还便宜五毛钱的杯装白粥。

    母亲的手术费依旧缺了个大窟窿。

    谢斯存在狭窄的地铺上辗转反侧几夜,最终在席溯的名片和从巴士站的广告牌上撕下来的高利贷小广告之间,再次选择了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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