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狄行，不行》贰陆话

    贰陆话

    他放下手里的弓箭，看向芙姚的眼神冷冽慑人。

    「妳非戎人，凭什幺代表乌氏大王请求白狄族履行盟约？」

    在怀恒身后的杜琵一听差点昏倒，都在这节骨眼上了，太师您别在口是心非了呀！

    放在腿上的手悄悄收紧，芙姚咬紧牙关、挺直腰桿，她既然答应仲哥哥，就必须把怀恒的队伍带到戎族去！

    迎上怀恒的目光，她朗声道：「就凭我是大王夫人的亲眷！奉夫人之令，前来请白狄族支援乌氏部落！」

    听到「亲眷」二字，怀恒眉头一皱。他明白仲鞅在芙姚心底是多幺重要的存在，就因为如此她方才竟愿冒着生命危险想冲破狄人的包围，思此怀恒眸光一沉，心里头不是滋味的情绪让他神情更是覆上一层寒霜。

    连站在他身后的杜琵都感受到太师的不愉快，他忍不住抬头朝芙姚看去，猛摇着头想暗示她别再刺激太师了。

    但此举在芙姚眼底变成了怀恒定是不愿意帮忙，她深吸一口气，策马上前。这次没有任何狄人再拦阻她，她来到山丘上，俏脸在月光照耀下有掩不住的疲态，但那双眼始终晶亮有神地盯着怀恒。

    不过当她看见怀恒与自己比起来不遑多让的脸色，忍不住看向他披风下的双腿。

    「你……」

    「我会帮戎族。」

    又惊又喜的抬起头，却对上怀恒静如止水的眼神，令芙姚心尖一抽。他现在这模样，与两人初次相见时更让人捉摸不透。

    她不禁别开眼，低声开口：「多谢太师……此恩，芙姚没齿难忘。」

    怎幺她看起来好像不是很开心？

    怀恒微微蹙起双眉，差点冲动想揪住她垂在身侧的手，但眼前在马上的人儿忽然就像断了弦的人偶，从马鞍上坠下。

    身体几乎是她坠马的同时做出反应，怀恒一个箭步上前接住她。

    低头查看怀里的她，只见芙姚双眸闭起，像是睡着般。抬起她的手腕确认还有脉搏，怀恒轻叹了口气，看起来只是因为太疲惫才会昏过去。

    「明日卯时出发。」

    他没忘记已经答应芙姚的事，在狄人们的注视下，怀恒将芙姚整个人抱起，一记眼刀拒绝想上前搀扶的杜琵，一步步缓慢地把她带往在旁的毡车。

    将她放在柔软的毯垫上，没有燃起灯火，怀恒盯着她如扇的睫毛，在月光下映出影。

    见她双颊泛红，一路策马狂奔把她的脸颊都冻得破皮了。怀恒叹了口无声的气，取了毡车里的羊油，动作轻柔地替她抹上。

    起先碰到她时，芙姚下意识皱起眉头，但随着他温柔的动作，她才慢慢舒展双眉，沉沉睡去。

    看那娇憨的睡颜，怀恒心想她定是累坏了，伸手拨开覆在她额上的细髮，又拿了条羊毛毯来盖在她身上。

    将她整个人裹得严实才罢休，怀恒嘴角轻扬，俯下身在她耳畔轻语：「只要是妳想的，我都愿意帮妳。哪怕……」

    其实在芙姚拉下帽时，他就想清楚了。哪怕是要和小可汗作对、哪怕这幺做有可能会要了他的命，他帮戎族的这份决心更加坚定。

    因为，这也是她的希望。

    ／／

    芙姚醒来时，差点没被自己眼前的画面吓得大叫。

    怀恒放大的俊脸近在咫尺，只见他双眸阖上，浓密纤长的睫毛搭配他深刻的五官，好看得有几分不真实。

    让她忍不住想伸出手，但发现自己背后后的羊毛毯裹得紧，芙姚试了几次无果只好放弃。

    才刚挣扎着想起身，身旁就传来熟悉低沉的嗓音：「队伍卯时出发，妳就在这候着。」

    闻言芙姚动作一僵，瞪向不知何时已经清醒的怀恒。

    「为什幺要等到卯时？」

    在毡车里能看见外头天色已经濛濛亮起，她不知道现在是什幺时辰，更不知道戎族部落现在到底怎幺样了。

    像是明白她担忧的事，怀恒沉声道：「斤恒不在突击戎族的队伍里。」

    理解他想擒贼先擒王的道里，但现在戎族受敌是事实，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部落被灭。

    怀恒瞇起眼，「你别太小看乌氏了，他们没有你想像中的弱，斤恒会留这一手也代表他对乌氏有所顾忌。」

    「你是说……」听他这幺说，芙姚眉眼染上一丝丝喜色：「他们没事了？」

    「这点本师无法保证。」怀恒捧起她略微黯然的脸庞，「不过只要抢在斤恒从后包围部落前阻止他，他们没事的可能性定会倍增。」

    芙姚眨巴着眼，觉得自己被他这幺捧着，两人的距离瞬间变得好近，她都能在怀恒眼底看到自己的身影了。

    她连忙别开头，不想让他看透她眼中的情绪。

    「所以你早料到小可汗会从后偷袭？」

    「不，这只是我的猜测。」对上芙姚惊愕的神情，怀恒忍住笑意，沉声道：「不过以我自小对他的熟稔，他这人向来喜欢暗度陈仓，吃过几次闷亏后，发现他也就只会那几招了。」

    闻言芙姚忍不住看向怀恒的双腿，他……定是吃了不少苦头吧！

    揉了揉她额前的细髮，怀恒还没开口，就听见她用坚定的语气说道：「我和你们一起去。」

    怀恒搭在她额上的手一僵，毫不犹豫拒绝：「不行，我无法掌握斤恒有多少兵马，且刚刚也同妳说了，无法保证……」

    「我要去。」芙姚拉过他搁在头上的手，紧紧地攥在手中。「怀恒，你听清楚了！我的亲人已殁，这天下之大，我却没有一处安身之所，所以不愿看见部落的老弱妇孺与我一般沦落得此。而你……你是白狄族太师，聪敏如你，定能替狄族、替戎族挣出一片安身之地，是吧？」

    盯着她漆黑的双眸中倒映的自己，怀恒能感觉握着自己的手掌传达至热的温度。

    见怀恒半晌没反应，芙姚吞了吞口水，她这幺说是不是忒难为人了些？

    正想开口缓颊一下气氛，原本攥在手里的大掌忽然一个反握使劲，芙姚整个人被拉近一堵温暖的怀抱。

    「我答应妳。」

    怀恒双臂使力几乎要把她揉进骨子里，芙姚好不容易抬起头来喘口气，却对上他琥珀色的眸子，深邃如一汪明潭，而她不知不觉已经跌了进去。

    「等我挣出一片安身之地，妳……不再是无家可归。」

    芙姚攥着他的披风，用尽全力才让泪水不从眼眶滑落。紧拥的两人听着对方如鼓般的心跳，时间彷彿悄然静止……

    「太师，时候不早了。」

    直到毡车外传来杜琵的嗓音，怀恒才缓缓放开她，芙姚仰头看去，琥珀色的眼中尽是凛然。

    「要本师不拦妳可以，妳得答应我，危及时必须逃。」怀恒替她繫上披风，语气是不容置啄的严肃：「想安身，得先立命。」

    「彼此彼此。」

    芙姚也不遑多让，拿起他搁在一旁的弓箭递给他，眼中飞扬的神采让怀恒嘴角不禁上扬。

    「走吧！」

    面对未知的未来，两人并肩迈开大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