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如涟漪》六

    六

    翌日,本小姐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想是前天晚上没睡好,昨天又从早忙到晚,给累的。

    小艾端了早膳进来,我没啥胃口随意吃了些,起身下楼进书房,锦绣已坐在自个儿位子处理公务。

    本来打算清间空房当他书房,但因他需要陪我唸书,所以就乾脆在书房里我原本的书桌左边再加张书桌,变成一个倒l,让他方便办公,反正书房大得可容十张桌子有剩,倒没什幺。

    老实说,本小姐虽新官上任,但那些琐碎的工作还是锦绣在做,我目前只负责把那两大箱书册背熟即可。

    「小主。」他起身朝我一礼,我挥手让他坐下。

    「早,昨天忙到很晚,怎不多睡些?」我坐了进去,捞起桌上未看完的一本,拆下压花製成的粉色木籤,接续看下。

    「小时候养成的习惯,卯时即醒。」他将一份文件呈上桌,「昨晚问完那四人…我派人追蹤下去,辰时有了答覆,信上是所有这段时间出入罂粟公子房里的名单,家世身分交代详细,请您过目。」

    我摊开看,总共有十六人…「这些人身上可有顽疾?」

    「皇家严谨,三皇子府下策士、门生在入住时都已查验过,那些花街柳巷买来的名妓也都仔细查过,无碍。」

    我点头,看完全部名单,除却江湖义士、商贾出身外,有一人的身份令本小姐侧目。

    「这叫平榷的…平家当家,为何也进花如玉府上?!」想起那台上一副高不可攀的小受模样,竟然也学人玩np!看来平家家风有待商榷!当真辱没花道之名。

    他知道本小姐怒了,赶忙倒了杯品花茶递上,我喝下一口,平缓升腾怒气,他才说:「平家前当家在逝世前投靠了三皇子,旗下几名弟子常随他出入府上议事,平榷继任当家后,出入更甚,宫里常私论他为三皇子的亲信。」

    「哼…」我甩下书信,灌下整整一杯茶,吩咐他:「将这份文件上人名腾上一份送给花如玉,告诉他,本小姐要收拾这些人,让他自作打算!」

    他拿走桌上被我甩烂的文件迅速腾抄一份折好收入袖内,离开前再问:「真要动平家家主?」

    以为他顾虑我新官上任,有些人可惹不起,我嗤道:「我不会明着动他…我会慢慢蚕食鲸吞让他亲自上府找我求饶!」

    「小主…有些话锦绣不知当不当说…」

    我挑眉一看,「你说吧!我当你是自己人,别再如此跟我拐弯。」

    「是,小主。」他向前两步离我近些,压低声音道:「其实,据我知,不只平家家主喜好男色…另两家家主也是纵情楼、芊花苑这两大男妓院的常客…罂粟公子怕是也曾侍过二老…」

    靠!大袖一甩,瓷杯翻了,在桌上滚了几圈停住,锦绣忙扶了起来放好,小心瞧着我脸上神色。

    「小主?」

    「我没事,你既同我坦白…即表示你亦见不惯此风…等我熟悉完这两箱东西,再来收拾这三家!你快去办吧。」哼…只怕不只三家…整个花道都汙了!

    「是,小主,锦绣去去就来。」

    我缓口气,将桌上书册拿起重看,午膳时锦绣回来,告诉我三皇子不在府中,由总管暂收书信,我俩各自忙着,遇到不懂的部分我会向他请教,午膳在书房吃,小艾知我没啥胃口,特让厨房备些凉拌粥品,我吃了些,便作罢,锦绣拧眉,却不敢过问。

    下午,我闷得难受,看不下书,起身把锦绣捞起。

    「锦绣,陪我去花市逛逛,我想买些回来。」

    他放鬆一笑,「也好,我让人备马车。」

    花市热闹翻腾,家家品种琳瑯满目,争豔夺目,我不太爱人多的地方,遂挑了间朴素大方的店家,买了几款花材跟衬叶就打道回府。

    此家花价锦绣认为十分划算,我看花品质也好,想到往后每月都需要送上一盆给老头儿,自个家里也可摆着…临走前便让锦绣签下合同,往后每周固定送来花材。

    回家后,我们将东西搬去水榭,这里是专让我插花的地方。

    水榭四扇雕花木门与四面窗户敞开,外头的湖波荡漾,几片荷叶漂浮其上,柳叶影遮,偶有凉风吹进,十分凉爽。

    赤脚踏入,木质地板一尘不染,一张桌,两席垫,一对人,各自舞着手上的花朵,我选了个高脚瓶,随意将紫桔梗、白菊、几色月季放进去,配上几支绿叶陪衬,便算完成,看着成品我满意莞尔,起身指导他那盆中规中矩的布局。

    「这角别插这朵颜色…难看,这边选个衬叶插后面…用朵含苞百合衬一下,形状不要太开…恩,就这样缩一点进来,对…」

    门外小艾敲了门,我抬眼,见她平稳的神色难得有了一丝促狭,我好奇挑眉,「怎幺了?」伸手将他盆上一支多余的花朵取下,插到另一面,恩,好看多了。

    只听她细柔的嗓音带着点趣味:「小主,布庄师傅正给罂粟公子量身…罂粟公子让小艾过来问您,小主喜欢什幺花色花样?」

    蛤?又不是我穿,干嘛问我?本小姐头一歪思索,捧起刚插好的瓶花,随小艾去他房里。

    一进房,便见罂粟站在桌旁挑着花色,一见我来,像是没想到本小姐会大驾光临般,先是微愣,后展露出一抹漂亮笑靥,十分迷人。

    「涟漪!」

    将花摆在窗台上,走到他身边,轻问:「昨晚有睡好吗?吃食合不合胃口?」

    他头重重一点:「恩!昨晚十分好睡,府里的膳食很好。」

    「药汁有喝吗?」

    他头再点,柔声说:「全喝下了,一滴不剩。」

    「恩,那就好。」我看着桌上的数十款的花色小块布,「听小艾说你让他问我喜欢什幺花色?」

    闻言,他脸一羞窘,瞄门外一眼,忙说:「我只是…只是…只是花样太多…不知怎幺选…」

    忍不住揉了揉他头髮,他不闪不躲任本小姐一通乱揉,「不怕我给你选些难看的?」

    他眼眸柔和,低声说:「涟漪不会。」

    「这幺信任我…」我放开他,从桌上看了一轮,挑了十款出来,抬首问布庄师傅:「现下庄里什幺质料最好?」

    「回大人,布庄刚从柔厢进了一批云丝布,各色其全,质料轻薄宜人,不透肤,任何花样绣上都十分好看。」

    「恩,那就各色都裁一套吧,样式就用我选得这十款,如布料颜色不足十套,就多做白、蓝两色,什幺时候能好?」

    「涟漪…太多…」我眼神一扫把他话瞪吞了回去,抬眼示意师傅回话。

    师傅笑得合不拢嘴:「回大人,两日内能先送两套过来,之后的八套快快补齐,您说可好?」

    「当然好,等下您先同小姿去帐房领一半订金,交全后再付尾款,成吗?」

    「成成!大人办事乾净俐落实是爽快!小的赶紧回去裁製交差!决不耽误时辰。」

    我头一点,「速成一回事儿,品质可不能草草了事了…」

    他骄傲回:「这点大人您放心,放眼簇花城,其他布庄的绣娘、裁师没比得上咱织绮布庄的,自我庄出品的必为上乘之作。」

    吩咐小姿领人出去,师傅将丈尺、布料收拾乾净随她出房,小艾捧来茶点后,即关门退下。

    他转过身一脸担忧:「涟漪,十套太多了!那织绮布庄的酬金相当高的!由其又用了云丝布…」

    我好笑看他:「圣上昨日赏了我黄金万两呢!何况我现在是花尉官,每月月俸可高着…你就安心给我养吧!」

    「可是…」

    我打断他:「没有可是,你再拒绝,我就找人再给你裁个百来套。」

    他赶紧住嘴,我捏了捏他细腻的脸颊,才罢手去把窗户打开,让光线透了进来,晒晒花朵。

    他走过来伸手轻碰花朵,讚声道:「好美…涟漪做的?」

    我点头,「刚随意插上的,小品而已,若你喜欢,往后常替你换上新的。」花虽美,却有凋零的一天,若要让这窗台时刻美丽,往后得多勤劳些了。

    「涟漪…妳对我真好…」

    我拉他坐进躺椅,不愧是小姿,当真细心,知他不能坐太硬实的木头,特加了块软垫衬上。

    我拿起一块杏仁酥递到他唇前,见他嘴唇微动,才缓缓张口吃下。

    养眼啊养眼!吃相真是优雅啊哪像本小姐,端的是个男人样,可见得教养这种东西,要从小开始培养…想到此我忍不住觉得,这小子该不会是大户人家出生的吧?

    他忽然伸手摘取耳环,我伸手阻止,说:「你戴着好看,就送你了。」

    他俊眉微蹙,「可是…」

    「为了这副耳环你耳洞都穿了。」我知道在古代,男子穿耳洞是多幺贬低身份的一件大事…见他因我无心之言难过,心瞬间软下,赶忙说:「我不认为男子穿耳洞有什幺大不了的,我的想法只是很单纯的认为你戴很适合而已,若你不要还我也可,耳洞这玩意儿一月没戴自己会密起来的,你再想想吧!」

    他听我说完,释然一笑,「我不在乎的,涟漪…」

    唉…这小子,到底是要多看轻自己…

    轻捧起他脸,看着他漂亮的眼眸,我说:「罂粟,这种花…有很多花语…美丽、高贵、诱惑…忘却、安慰、至毒…甚至是令人窒息的美…」他直直地望进我眼眸,听着…

    「你…确实是美得令人窒息…」我放开手,抚顺他头顶秀髮…滑下耳际摸上耳垂…指腹描绘着耳环…感觉着他身体微颤,我停下恶作剧,才说:「但,罂粟花的另一个花语是---希望,你要记住,永远怀抱希望。」

    「涟漪…」

    「不要因过往而绑住你自己,我说过的,要看开,在我心中,你纯洁无垢。」

    他点着头,眼泪滑落,双手一勾环抱住我,头轻轻靠在我腰上,「涟漪…」

    拍拍他头,我不再言语,任由他哭着,打湿了我单薄衣袍。

    人有哭有笑,才是活着,有悲有喜才是人生。

    我只是希望,他先苦在前,而后甘却是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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