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犬重生记事(GL)》分卷阅读20

    何晏被困在暗室里三日三夜。起初她还抱着微薄的期望,想着顾瑜或许只是有事出去,一时三刻,最多一半日,便可见到顾瑜;即使见不到顾瑜,总有人来送一日三餐,或者刘子玉也会来,到时候,顾瑜的去向一问便知。

    没想到一等便是三十六个时辰。

    她敲门,无人应答;唤刘子玉,唤顾瑜,唤宫人,无人注意。窗楹窄小,难以脱身;暗门是金属所制,厚重无比,她若是平日完好无损,或可持剑劈开,可此时她重伤未愈,更兼身侧一件兵器也无,只能望梅止渴,画饼充饥。

    知道自己无论如何出不去,何晏反而安静了下来。至少,她得先想清楚自己到底为什么被困在这里。

    澜皇刘子玉应该是无意杀自己的,若是有意,自己去找他的那天晚上,他就可以下手。刘子玉看起来像是信了她的话,叫人召了顾瑜来问话。如果他信了顾瑜有罪,那么为顾瑜辩解的自己也难辞其咎,该被一同处置才是。他既然把顾瑜带进来,就证明他相信了顾瑜是清白的。风飘絮和顾瑜,总要有所取舍。

    若是陛下不敌风飘絮,覆巢之下,岂有完卵;亦或者,陛下为了平息风飘絮的反击,丢卒保帅,亦是难说。

    左思右想,心中一团乱麻。多思无益,她索性放空思绪,倚在床上抱了靠枕补眠。

    如果就这么死了的话,也很好啊。

    很久以前,看过的《赵氏孤儿》里,公孙杵臼问程婴:“你说,死和活,哪个容易?”程婴答他:“死容易,活着才难。”

    于是公孙杵臼死在了搜捕婴儿的士兵刀下。而程婴忍辱负重,叫赵氏孤儿认贼作父,几近二十年。

    暗室中,只有桌上有一壶冷茶。何晏索性懒得去饮,任凭自己一点一点的衰弱下去。即使不对着镜子,她也知道自己的嘴唇干裂,目下青黑,双颊泛起不正常的嫣红。

    暗室无时计,只有通过东升西落的阳光,确定又过了一天。第三次太阳爬上来的时候,何晏已经虚弱到拿不起茶杯的地步了。她苦笑一声,靠在桌前,双目无焦距的看向门口。

    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咦,这倒是少见。何晏想着,想这几日来来往往的都是宫人,一个个脚步恨不得比猫还轻。如今这位是有什么大事?

    然后便听到咔嚓一声,一直未曾打开的门轰然开启,有谁从门外快步冲了进来。

    “何晏!何晏!何……”话音未落,顾瑜紧紧扑到何晏身上,上下扫视了一圈,方才松了一口气。

    “咳……”何晏想说什么,却发现嗓子已经干涩到生疼,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我没事,不用担心。”她笑着看顾瑜,突然觉得身子一轻,竟是被顾瑜抱进了怀里。

    何晏当即羞红了脸,却不敢开口让顾瑜放她下来。事实上,就算让她自己走,以她现在的体力,也是走不出这房门的。

    被顾瑜远远甩在后面的刘子玉,紧赶慢赶终于赶了上来:“顾瑜!自己一溜烟先走了,倒把朕甩在后面,是个臣子应该做的吗?朕告诉你,你这是大不敬,大不敬!”

    顾瑜露出一抹反应过来的笑:“是臣一时心急,万望陛下赎罪!”

    ☆、同来何事不同归

    顾瑜小心翼翼的把何晏放在御书房的软榻上,看着她虚弱到手都抬不起来的模样,心里像一口钟被大锤重重撞了几十下那么疼。

    “何晏,对不起,对不起……”她双目微红,站在床前,俯下身把何晏抱在怀里。“是我的疏忽,都是我不好……”

    何晏淡淡的笑着:“我没事。你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吗?”

    顾瑜还未答话,就一个箭步扑在何晏身上,压得何晏皱眉。

    周围这么多人看着呢……纵是想白日宣淫,也过于忘形了呢。

    她用了点力推顾瑜,顾瑜分毫不动。她再一看,顾瑜双目紧闭,竟是已经昏晕过去,任百般呼唤,也还是不醒。

    刘子玉喊了御医来,没来得及看一眼何晏,直接被赶去诊治一边的顾瑜。这御医正是之前那位姓孙叫个继文的,由于上次医了何晏,连跳三级成了皇上的专用太医。就是可惜,这孙继文没法子再进后宫见心爱的姑娘。只是这苦,又有谁知道呢?

    孙继文给顾瑜把了脉,又看了她的舌苔颜色,小心翼翼的从身边的医药包中拿出一根银针,刺破了顾瑜的指间,拿个瓷杯接了几滴鲜血。说来奇怪,这血不是一般的鲜红色,竟是娇艳如桃花。他皱着眉头左想右想,用银针封了顾瑜的几处大脉,划开她的双手手腕放血。

    只见这汩汩流出的鲜血色泽始终不变,如三月桃花盛开,一时让人不知道这是人间,还是仙界。

    见血流出数碗,颜色反而更加耀眼,孙继文不由得沉沉叹息。他朝陛下重重一跪,摆足了视死如归的态势:“陛下,恕微臣无能……”

    刘子玉差点一个跟头把他踹地上,强压了火气问他:“先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儿!”

    孙继文把混乱的思绪捋了捋,跪在地上说:“陛下,顾大人这是中毒,这毒有个好听名儿,叫做桃花雪,但是药性甚是恶毒,能令人血液凝固而亡。只是这毒本是发作极快,一盏茶时间,必要人性命。顾大人竟能撑过三日,此刻才发作,令臣百思不得其解。”说到最后,医痴属性发作,还一边啧啧称奇。

    刘子玉特别想抽死这个讲话找不着重点的家伙。重点是顾瑜到底还能不能救啊!她冷声道:“废话少说,全心施救便是!”

    孙继文停了停,苦笑着继续往下说:“此毒向来无解,早已被中原列为禁药,是以制法与解法早已失传。臣也只是在医书上看过这毒,并不知如何解法。此毒一旦发作,其势迅猛,凭臣一人之力,定然难以克制……不过顾大人既能撑过三日,莫非是之前有何奇遇?”

    他孤注一掷地看向顾瑜,似乎想立刻把她唤醒,问问她事情发生的经过。

    刘子玉终于没忍住,一脚把他踹倒在地,转身拎起旁边汝窑的瓷瓶就砸。听到清脆的碎瓷声,他好像才终于缓了过来。一时间,他像是失了全身力气,脱力的坐倒在一旁的高背椅上。

    “天不佑我沧澜……”

    两个药童正巧从一旁上来,手上的托盘里放了给何晏的蜂蜜水和清粥。

    刘子玉看了一眼,挥挥手让他们过去伺候何晏,一面高声喊着殿内宦官,让他们赶紧再去请太医院其他太医,资历深浅无所谓,一个不落的请过来帮顾瑜看诊。

    太医们挨个走了一圈,个个都是摇头。几个年纪大的太医说,开一两个方子,让顾瑜多拖些时候,倒是成的;说到解毒,却是力有未逮。

    “按你们开的方子,顾瑜能坚持多久?”

    一群太医里有的说三天,有的说五天,就是最长的,也不超过一旬。

    那个说他开的方子能拖一旬的老太医,胡子花白,摸着颌下三绺山羊胡对刘子玉说,此□□性霸道,能凝血液。人脑中血管最为脆弱,若拖得久了,供血不足,便是人最终被陛下救了回来,也很有可能落得个痴痴傻傻、不通世事;或者终日昏昏,沉睡不醒。

    身旁几个太医一同点头,脸上是隐藏不住的恐惧。

    刘子玉沉沉叹息,挥手命那太医开方煎药。能撑几天是几天,这几天他撒下皇榜,遍访名医,定然能为顾瑜解了这毒!

    一旁药童服侍何晏用蜂蜜水润了喉,又用了一碗清粥,让她勉强有些力气。她挣扎坐起半个身子,扯住刘子玉的衣角:“陛下,何晏当尽绵薄之力……”

    刘子玉叹息一声准了。

    十日。

    纵有高额赏金,承诺官位,到了第八日的晚上,却还是没有人来。

    只有一日一夜了。

    刘子玉和何晏相对苦笑。那太医说,第十日太阳升起的时候,如果还是没能想出法子,则顾瑜,药石无灵。

    何晏头一次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不去做个大夫。

    她当晚私下去问孙继文,问他,既然那桃花雪是要让血液凝固,那能不能通过换血来医。

    孙继文摇头。他说,桃花雪药性刻薄,哪怕沾上一点,最终也会致命。就算那人先服下阻碍血液凝固的药物,成功之数,也是十中无一。而顾瑜的身子衰弱至此,若是一次换血不成,没等到第二次,定然药石罔效。

    孙继文透过何晏绝望的眼,看到了深宫中的姑娘。多少个夜,姑娘就是这样不肯绝望的苦苦等待。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薰笼坐到明,未必不是一种幸运。而现在,姑娘或许再也等不到自己的心上人了。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诗经》中的《绸缪》说,今天是什么日子,能见到自己的心上人呢?你呀你呀,见到心上人有多开心?

    不能同生,甘愿共死。他怀揣着这样热烈的信念,答应了何晏无理的请求,瞒着刘子玉。

    在刘子玉眼里,何晏和顾瑜是两个她即将寄以重任的臣子,少了哪一个都心痛如绞。而在何晏眼里,她与顾瑜是一对鸳鸯,生同寝,死同穴。

    不知道哪个咿呀学语的孩童,似懂非懂的背着这样一首诗:

    “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

    “葛生蒙棘,蔹蔓于域。予美亡此,谁与?独息?”

    “角枕粲兮,锦衾烂兮。予美亡此,谁与?独旦?”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室。”

    埋葬我的爱人的原野,已经长满了荆棘。我的爱人长眠在这片土地下,茕茕孑立无人陪伴。故去的爱人,房间里的玉枕还那么明媚,锦被还那么灿烂。而我的爱人已经长眠。我在夏天悠长的日子里想念她,在冬天漫长的黑夜里想念她。我死之后,当与她一同长眠。

    孙继文动笔写了遗书,把信封交给自己的药童,让他找个机会放到邻家李灵的桌下。李灵就是姑娘的名字,她进宫后,家里永远留着她的房间。

    他这样想。如果很多很多年以后,万一姑娘有幸能回家一趟,那么就能够看到他的书信。也许会知道,他求仁得仁,一片丹心。

    第九日,恰逢大朝。刘子玉清早便去上朝,没有两个时辰,绝回不来。

    孙继文带着何晏,进了躺着顾瑜的房间。

    顾瑜双目紧闭,面色苍白,指尖一片冰凉,呼吸微弱。

    孙继文拿出银针,分别刺入顾瑜和何晏的指尖,在碗中各自滴入一滴血。

    两滴血晃了晃,溶解在一起。

    他想,也许这就是上天的仁慈。

    其实不是的。何晏得了上天赠予不老不死的体质,她的血,便是灵丹妙药。从没听说过人血和琼浆玉液不相容。

    何晏就那样静静地躺着,看着孙继文忙碌的布置着各种物件,看他把两枚中空的银针扎入自己肘部的血管,重复左手握紧又放松的过程,看着自己的血液从一边汩汩流出,顾瑜的血从另一边注入自己体内。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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