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尽半面妆》分卷阅读103

    第九殿,平等王晏家

    面具:手足相缠

    人选:(1)晏回肠,(2)晏发肤

    第十殿,转轮王忘川河

    面具:泡沫边缘

    人选:(1)何迥异(冯不韦),(2)岱尔尔

    ☆、戴吾令,约重年

    000

    我生在你最落魄的岁月,死于你的辉煌中。

    ——高戴约

    高戴约缓缓松手,几百张写满小楷的轻薄宣纸如折翼蝶一般落入水缸,浮萍被轻轻荡开,那些柔弱的纸上墨迹被浓烈地晕出,最后连带着宣纸也碎成了透明的纸絮。

    他默默地看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会亲手碎了那十一年。

    今日,仵官王的头七。

    高戴约伸出手搅动了一下逐渐平静的缸水,水纹立刻波动,涟漪化作绕指柔,潋滟如那个人百转千回的眼眸。

    十一年,十一年了啊。

    他沉寂地吐息,缓慢抬头看向窗外。

    凄风苦雨。

    001

    二月出头,迎春花就期期艾艾地开了苞,金腰带似的沉甸甸坠下几株,早春杂草稀少,因此那明黄色就更加浓艳。

    高戴约作为刚进号子的“新货”,抬眼就见到这一墙的艳丽,甚觉得耀眼,皱了皱眉就移开了目光,然而与那片生机勃勃欣欣向荣截然相反的就是身边这群晦暗灰败的人群,还有隔着一张陈旧铁丝网,癞皮狗一样恶心的老囚犯们。

    汗湿的头发,臭味的口唌,油腻的皮肤,污浊的瞳孔,残缺的身体,猥琐的笑容伴着那些嘁嘁喳喳的声音,通通令人作呕。

    高戴约面无表情。

    新货进厅,按照惯例等待典狱长前来指教训话,可高戴约和左右这一排直直站了四个小时,硬是没等来典狱长,最后还是个顾队长跑来,说典狱长身体不适,象征性地扯了几句,便叫狱警搥着棍子如同驱赶牛羊一般轮完接下来的程序。

    入狱手续是早就预备好的,做起来也是机械流程,高戴约沉默地按照吩咐做完,就被带到下一个地点淋浴打预防针,高压水枪第一次击打在他身上,他就忍不住躬了腰。

    狱警们毫不关心,漠然扫射,高戴约忍着痛,努力转移注意力,这么一转移还真让他注意到了什么——是在门外,说话声音也不小,听起来是刚才来替代典狱长训话的队长。

    另一人的声音很是嗟叹:“队长,这也不行啊,典狱长这甩手掌柜做得舒坦,兄弟们心底都是慌的——您瞧,今儿按规矩请他来跟新货们训话,又不知道是不是黄历没对路子,几条人命就喂了狗去!”

    顾队长声音淡定:“我不是早说过了嘛,这是上头来的人,我动不得。你跟兄弟们再提点下,能避着就避着,我也觉得他那个人有点疯,别惹他。”

    “队长,您这话去年就说过了,我们也不想招惹——可他是越来越疯啦!”

    “疯也要受着,他是典狱长。”

    那告状的人随即嘟哝了几声,不甘心道:“队长……您瞧典狱长那疯劲儿,估计拿得出手的新货送过去,也变成那什么……什么猪啃了的白菜,糟蹋啊!”

    顾队长笑骂道:“好嘛,跑来我这儿哭穷半天,原来还是为了这个事儿!得了得了,这次的新货先放着,不必挑拣着去孝敬……我看典狱长也不用,他不是一直金屋藏娇的吗?”

    “说起来还真是,我老瞧见那人,天仙儿似的,那可是真漂亮。”

    “嘿,我说你可别瞎肖想!”

    “知道知道,不过天仙也禁不起典狱长那样磨啊,早知道我就睡……哎呦队长别打!我就是有点怜悯,只是坏事做多了同情心泛滥!哎呦喂!”

    高戴约在被剃成秃瓢儿的时候还在惦记这个事儿——不光是对自己未来落入谁手的思虑,也对那位传说中迷得典狱长神魂颠倒的天仙产生了稍微的好奇。

    直到晚上,一排光亮灯泡穿着灰不溜秋的囚服,正式入住这偏远的死囚牢。

    高戴约模样非常好,无论怎样都不寒碜,此刻也是格外鹤立鸡群——正是因为他太显眼,又太冷漠,所以刚来的第一天,他就被殴打了一顿。

    这是真真正正的下狠手群殴,高戴约被打得吐了血,到最后只能窝在地上有出气没进气,他在一片浑浑噩噩中想起自己曾经无比风光的二十多年,忽然觉得可笑。

    于是他真的低低笑出了声。

    他在自己绝望的笑声中疲倦地昏了过去。

    002

    高戴约睁开了眼睛,他依旧还在那个逼仄的多人牢狱,浑身痛得厉害。

    他醒过来的时候迷茫了一会,那个梦里他见到了大片大片的迎春花,野生而浓烈,这种还在严寒初春就迫不及待开的花,像是要张扬自己的美,甚至等不及绿叶的生长。

    整个监牢里没有人——看来他错过了点名和开牢。

    时间越长,他越无法忽略身上的剧痛,他也尝试过喊人,但是整个世界空空荡荡,没人听见他的呼喊,也没人来关注他。

    他想挨到所有人下工回来就好了,求那些狱警将他送到那个简陋的医疗室,这个极度偏远的地方关押着的不是死囚就是无期,无法减刑,说是做工,其实也就是糊弄糊弄找点事儿做,浪费些力气,省得整天鸡飞狗跳。

    高戴约撑不住再次昏睡过去后,在睡梦中被人打了一针吗啡,等他醒来时,很是感谢那针吗啡,起码能让他感受不到痛楚。

    他挣扎地站起来,虽然是个有气无力的模样,但好在不会痛昏。他想去打一盆水料理一下身上的伤,刚拿了一个小塑料盆去这一层的洗漱室,就听见里面水流的噼里啪啦声。

    他皱了皱眉,还是没离开,他想趁着吗啡的效用没过尽力把伤势料理完,于是直接跨入洗漱室。

    侧对着他的是一个青年,看起来要比他年轻一轮,扣着制服帽,露出的鬓边是茬青的皮,配上端正的眉眼,在这昏暗的场中很不和谐,他一半的脸都没入阴影,亮起的另一半像是绷紧的白宣纸,没有一丝底层人应该有的风霜和褶皱。

    这个青年并未注意高戴约的到来,他正在温柔地说话,语气像是在哄小孩子:“你为什么不说话呀?我记得你的声音最好听了,你说话呀?”

    他抱着一个人,说是抱并不贴切,或许是钳制,他像是自言自语一样说:“哦对,你脾气大,爸爸也总说你脾气大……可爸爸有耐心,我没有啊。”

    他的手本来是轻轻覆在那人的头发上,像是个抚摸的姿势,但下一刻他狠狠薅住那一截头发,直接就摁在了水泥的水槽中,额头撞击砰的一声响,水龙头巍然不动哗啦啦倾泻着,水花四溅,像是海浪撞击在礁石上,那人没有挣扎,也没有说话,像是个不知道疼痛和窒息的木偶。

    “你说话啊,我带你去吃阿尔卑斯糖。”青年凑过去轻声说。

    没有回答。

    青年忽然一只手钳制住那人的脖子,一手从旁边拿了早已准备好的重型高压水枪,顶住了那人的头,带着笑意道:“妆儿,我知道这些对于你来说都是小意思,熟能生巧了是吧——没关系,没关系!”

    他毫不犹豫按下开关,高压下激烈的水流猛地迸发出来,能冲得人头脑发聩,那个人的额头被抵在排水口,水槽里的水慢慢涨了起来,再怎么屏息也无法熬过。高戴约看见他在挣扎,双手扣在水槽上,崩断了指甲,血肉模糊地划在坚硬的水泥上。

    高戴约并无意观看凶杀现场,此时更不想冒犯那个兴致很高的家伙,拎着塑料盆就转身,避开了青年下面挺动的动作,走出了很远还听见青年的笑声一阵一阵传来:“妆儿你不要躲嘛!我很高兴啊,我很爱你啊!”

    水流声哗啦啦,无穷无尽。

    咳嗽声。

    不间断的咳嗽声持续了整整一个星期。

    高戴约都怀疑是自己梦靥了,但其他人都听到了这咳嗽声,只是充耳不闻。高戴约也无意去计较这咳嗽声哪儿来的,与他一个牢房的都是强悍能打的,他必须时刻警惕,而且无论如何他都在想办法弄到更多的吗啡——这是个好东西,能让人感觉不到一点疼痛。

    事与愿违,他又一次挨揍,甚至囚服裤子都被撕开,然而他没想反抗,正闭着眼装死的时候,那咳嗽声却突然近了,像是鬼魅的召唤一般。

    他眯开眼睛,透过人群只见一个红色的身影慢慢走来,见面前没有让开,突然伸手一把拽住最前面一人的头发,没有感情地看了他一眼,一个肘击立刻让他痛得弓腰,随即按住他的脑袋将他撞在牢房门上。

    剩下的人这才醒悟过来,鸟兽鱼散,全部没影。

    高戴约艰难抬头看她,那个人只有一块陈旧颜色的红布披在身上,凌乱的长发下是一张苍白的面容,精致美丽得过了分,睫毛乌浓倾长,衬得眼瞳浅得几乎没了颜色。

    他根本没有被关注,直接被踢到了一边,然后这个人一边咳嗽,一边扬长而去。

    003

    高戴约一生中见过的女子何止千千万万,或妩媚或坚毅,或文雅或粗鄙,世间百相,相由心生,然而无论何种女子,只凭一眼,在他心中,绝对不会留下什么印象。

    那个人是个例外。

    他肯定那是个女孩,而这个肯定非常疑惑,难道这个男监因为是死囚牢,风气居然如此开放?这个女孩又是哪儿的,居然肯来?

    他在做工的时候悄悄找上了一些无期徒刑且耗了大半辈子的老人,旁侧敲击问了那个女孩的事情,却没有得到什么实质性的回答,只是有个瞧起来快归西的老人咂了咂嘴,谈起最近那咳嗽声,说是给他看病的备用医生提起过,莫约是由于不少自来水从口鼻直接进入肺部,凭人体机能是排不干净,却因为这医疗条件没办法治疗,拖成这个样子。

    “看吧,等着吧。”老人笑眯眯道,“漂亮在这号子里是最不讨好的东西,我老啦,无期也坐到头啦,但如果有个漂亮的小娃娃跟我一道走,结个阴亲,我也觉得不亏啊!”

    高戴约没有理这个咸湿的老头,换了个地方做工。

    当天晚上,他们这牢房纷纷从洗漱室归来,对面儿床铺的最晚回来,神情却像只兔子似的惶然,一进来就啪得一声关门,神神秘秘道:“我草……洗漱室打起了啦!典狱长在那儿都镇不住,我他妈花了好大劲儿躲出来的!”

    所有人都兴奋起来,立刻有人出声问:“典狱长都出动了?那闹事的岂不是……”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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