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执一世》分卷阅读4

    “吓死我了。”周锦松了口气,狼狈地笑笑,“我去看看能不能给你找个太医来。不许做傻事了,知道吗?”

    “不必了。”唐清镜这样说着,周锦还是细心地替他擦擦脸上的冷汗,一溜小跑着去找太医。

    周锦跑出去的时候,唐清镜就知道,区区一个小太监,怎么可能请得动宫中太医。不过周锦带着药和绷带回来的时候,唐清镜还是略略吃了一惊。

    “没人肯跟我来,”周锦抱歉地笑笑,把脏被子撤掉,盖上从自己房里抱来的干净被子,然后重新跪在床边,给唐清镜上药,“我跟熬药的小太监要的,他说这个治外伤很有用。”

    唐清镜有些感动,偏过头去静静看着周锦把已经浸成血色的绷带轻轻解下来,在血肉模糊的伤口上撒上金创药,再用新的绷带仔细缠好。

    “可能会留疤,不过别担心,到时候我帮你去要消疤的药。”周锦把包扎好的手放回被窝里,起身时余光瞥见床下带血的瓷碗碎片。

    周锦把那碎片拾起来,在唐清镜眼前晃晃,“以后,我断不会在你房里放瓷碗了,连汤匙也不留。”

    唐清镜心生愧疚,自己确实没想到一死了之还会连累周锦这件事。周锦是个好人,也受了颇多磨难,自己万不能连累了他。

    就暂且为了周锦,活下去吧。

    唐清镜自尽不成,倒是给周锦敲了个警钟,现下除了取饭送碗上茅厕会稍稍离开一会儿,其余时间几乎全耗在唐清镜房里。夜里甚至直接在唐清镜床边打地铺。

    唐清镜总觉得,周锦这么认真,并不是怕死。倘若自己真的自尽了,秦公公真的会杀了周锦吗?自己本就是偷混进来的,死了也不会有人发现,倒是免得活着被人发现了。何况,唐家现在只剩自己一个,就算死了也不会有人在意。若真要有谁会怪罪,恐怕就是那个托秦公公救自己的人吧。

    白君修?唐清镜无声冷笑,自己从不曾发现,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竟然是这样的人。

    但是,真的是他吗?

    说到底,唐清镜还是不愿相信。没有证据是一回事,因着白墨的原因又是一回事。

    ……白墨。不知,他现下可好呢?

    “清镜,虽然你失血过多,但还是必须要起来走走了,不然会落下毛病的。”周锦拿了干净的衣服来给唐清镜穿。

    “我自己来。”虽然早就被他看过了,可唐清镜还是不习惯由别人来给自己穿衣服。

    周锦则完全不给他机会,熟稔地把衣服一件件穿在唐清镜身上,完全没有牵扯到伤口。唐清镜忍不住怀疑他究竟给多少人穿过衣服……

    “现在你自己还来不了,在你完全能自理之前,吃喝拉撒都归我管。”周锦霸道地笑了笑,“我扶你起来。”

    虽然穿衣服功力很强,但臂力似乎就不怎么样了。唐清镜很明显地感觉到支撑着自己后背的瘦弱右臂在微微颤抖。

    “我自己慢慢起来吧。”唐清镜右手撑着床,小心翼翼地坐起来,却还是牵扯到了跨部的伤口,一阵钻心的痛。

    周锦面露心疼之色,忙扶着唐清镜靠在床边,“忍一忍,这时候是很疼的,忍一忍就过去了。”

    稍稍休息了一下,唐清镜便被周锦硬拉起来在房间里走动。躺时不觉得,站起来才知道有多痛,所以总想弯腰驼背来缓解一下疼痛。周锦则毫不留情地一手扶腰,一手抬肩,迫使他站直了身板。

    唐清镜突然觉得,周锦这不是力气挺大么。

    幼时练武的好处便从这时候体现出来,纵使每日只吃粗茶淡饭,中间还大失血一次,唐清镜还是复原得很快。破院里别的人还呼天抢地练习行走的时候,唐清镜甚至能在院子里扎一会儿马步,打一套拳了。

    “你会舞剑吗?我觉得你舞起剑来一定很潇洒。”周锦目睹唐清镜在阳光下练武的时候,从眼睛里迸射出无比羡慕的光芒来。

    唐清镜却猛然想起,与白墨初见时,那乖巧的孩子奶声奶气地说——

    唐哥哥,你的剑舞得真好。

    “可惜,没有剑。”唐清镜不知道,自己话语里的这份失望,是来自于“没有剑”,还是……

    周锦也惋惜地叹口气,“是啊,没有剑。不过如果你不介意的话,竹竿我倒是有一根。”

    说罢去角落里取了晾衣服的竹竿来。

    唐清镜看着手里的老竹竿,格外不是滋味。自己从小开始练剑,何曾用过竹竿?就是幼时玩耍,使的都是价值连城的宝剑。

    师父说,真剑刃利,虽容易误伤,却会因此而格外认真。幼年的唐清镜似懂非懂点点头,终于在经年不落的伤痕中取得了事半功倍的惊人成效。

    今非昔比,唐清镜提醒自己。余光瞥到周锦的一脸期待,便紧握那根竹竿,循着熟悉的招式,在破落的皇宫一隅为周锦一个人舞剑。

    竹竿恣意挥舞,扬出霍霍的风声,那是唐清镜的生命。

    转眼已是夏天,唐清镜与周锦越来越交好之际,也到了二人要离别之时。

    “这事是秦公公负责,你既是有关系的,想来不会被分到难做的宫里去。我很少在后妃宫里走动,对妃子们的性格也只是略有耳闻。

    “当今最受宠的,便是住在承乾宫的林贵妃了,皇上七天有五天都在那。难得的是,林贵妃性格温婉,对待下人也没有什么架子,更不会无缘无故打骂用刑。不过,听说这次承乾宫只要一个人。

    “那不受宠的里面,脾气最差的是翊坤宫的梅妃,当初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颇受圣宠便张扬跋扈起来。后来皇上都受不了她的坏脾气,有好一段时日没去过了。

    “其余的倒没太大分别了,皇上年轻刚继位,妃子不多,后宫也没那么多杂事,你倒正好可以趁此机会在后宫立足。”

    明日就见分晓了,今儿晚上周锦还在喋喋不休地给唐清镜讲着这些。其实唐清镜对于分到哪个宫并不在意,倒是周锦这一副儿行千里母担忧的模样,不禁让唐清镜低头浅笑。

    “你笑起来很好看。”周锦突然说,“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见你发自内心地笑。起初那几日,你脸色阴郁地像个死人。你没照过镜子,可能不知道,我这么说绝不是夸张,那时候的你总让我心里一阵阵泛着寒。”

    唐清镜心里十分过意不去,虽然他嘴上不说,却是知道周锦这段时间有多劳心劳神的,眼瞅着并不健壮的身子又生生累瘦了一圈。其实,他本可以不这样认真的。

    “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周锦。”唐清镜认真道。

    周锦疑惑地打量着唐清镜的表情,许久才开口,“你是单纯的道谢吧?不是遗言吧?”

    唐清镜怔住,苦笑,“不是。”

    “那便好。明儿个我就不守着你了,也不知多久才能见面。见面是次要的,你开心活着才是主要的。答应我两件事,一,活着,二,开心。”

    唐清镜复杂地看着周锦,这两件极其简单的事,却怎么都难以开口答应。扪心自问,唐清镜刚才确实是在表达他临死前对周锦的感谢。可周锦看得出来,他把殷殷期盼的目光投向唐清镜,只希望他能活下去。活得快乐,那便再好不过了。

    周锦等了许久也等不到唐清镜的答复,惨然开口道:“你这是要辜负我么?”

    唐清镜压抑地低着头,不知如何回答。

    “三个月前,你就该死了。可有人托秦公公救了你。后来你割腕,若不是我,你又该死了。我救了你。你的命早就不是你自己的了,你就这般回报我么?

    “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司马迁当初同你一样,不照样写出了名垂千古的史记?你这么有才华,就甘愿带着屈辱长眠地下?你怎么好意思去见你唐家的列祖列宗?”

    周锦的话像一根根带毒的刺,扎在唐清镜的心上,疼却欲拔而不能。

    “我答应你。”良久,唐清镜轻轻开口。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章夕

    可以看出来秦公公对唐清镜的事是上了心的,承乾宫那唯一的缺额便给了唐清镜。

    “良好的开端。”临行前,周锦替唐清镜挽发,“多少人都眼巴巴瞧着承乾宫那块肥肉,如今给了你,你可不能再做傻事。好好表现,没准儿就得了皇上的喜欢,把你要到甘露殿去。就是呆在承乾宫,那好日子也是没边的。”

    唐清镜回过头来看着周锦,岔开话题,“你要到哪去?”

    “从哪来的,就回哪去。”周锦悠然道。

    唐清镜皱眉,却听周锦又说,“我在上阳宫。”

    “上阳宫就在这院子旁边,是冷宫,现在没有主子,就几个太监宫女打理着。那日,我就是被秦公公随手抓来的,也算你我有缘。不过,日后你不要来找我,被发现了你要有麻烦的。”

    唐清镜暗暗惋惜,周锦这样的人竟然埋没在冷宫里,那岂不是永无出头之日?

    周锦似乎是看出了唐清镜的心思,了然一笑,“觉得可惜?”

    唐清镜点头,“如果要去承乾宫的是你就好了。”

    “人各有命。其实冷宫有冷宫的好,至少目前为止,我不必受人欺侮。”周锦替唐清镜整整衣领,“好啦,你该走了。”

    唐清镜站在门口,回身看着周锦对自己微笑,心底生出一股不舍。就算已经厌世,还是不可避免的对周锦生出好感来。在这深宫中,恐怕只有这个人是真心对自己好,无关利益。

    “你就是今儿个被分来的新人?”承乾宫的主管太监把唐清镜拦在承乾宫门口。

    “是。”唐清镜站在台阶下,低着头。

    “把头抬起来给咱家瞧瞧,”太监道,“长得倒清秀,你叫什么名字?”

    “唐清镜。”

    “从今儿个起,你就不叫唐清镜了。就叫唐暮吧。”那太监转过身朝承乾宫里走,“咱家姓刘。我先领着你在承乾宫转转,教你规矩,下午再跟着干活儿吧。”

    唐清镜跟在刘公公身后,仔细打量着这偌大的承乾宫。进了大门正对的是一池牡丹,两侧是走廊,旁边种了几丛竹子。绕过牡丹池便是中门,走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方鱼塘,水面上星星点点散落着几枝荷花,偶有锦鲤跃出,荡了一圈圈的涟漪。方才的走廊从中门旁的侧门穿过来,拐个弯绕着鱼塘一圈,走廊两侧便是宫女的住房。绕过鱼塘再往前,便是承乾宫的正殿,比方才的院落大了几倍有余,殿外院里种了石榴树,地上都由青石砖铺了,走上去舒服惬意。

    “往后你自己走这的时候,切记走侧门和廊子,正路是给主子们走的。”刘公公回身睨了唐清镜一眼,“咱家带你去见贵妃娘娘,要记着行礼。”

    承乾宫虽大,却比不上整个唐府。唐清镜一路走来,并不觉惊讶,眼底也无艳羡之意,倒让频频回头打量他的刘公公心生好奇。

    “娘娘,方才新分的小太监来了,奴才带他来请安。”刘公公先上前给贵妃娘娘请了安,又示意唐清镜跪下磕头。

    若是昔日的唐清镜,见了贵妃也不过是行躬礼,何须下跪。如今这膝盖,却是怎么都弯不下去。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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